卿卿薄幸 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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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對上她的眼睛。 晚晚腦海中轟然一聲,她好似在被野獸一寸寸丈量、比較、標(biāo)記,渾身寒毛炸起。 他難道問也不問她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就要直接殺了她? 可她頸上的手忽然松開。 身子驟然跌下,各種氣息猛地灌入肺腑,葉晚晚捂著脖頸猛地咳起來。 這只手改為松弛地搭在她頸后。 力道輕微,溫度冰冷攝人。 葉晚晚被這溫度冰地瑟縮了一下,咳到氣息奄奄,幾乎說不出話。 他平靜端量著她,忽然開口—— 殿外乍然一聲雷鳴,將他聲音淹沒。 可她看清了他的口型。 一瞬間,葉晚晚眼睛猛地睜大,震驚地連退好幾步,直到背靠上門柱,才險(xiǎn)險(xiǎn)穩(wěn)住身體。 搭在她頸后的手指,猝不及防被她這一退錯開。 陛下放下手,面無表情淡淡看了她一眼。 她卻全然沒再注意。 她腦海中只剩下,她看到的,陛下方才極慢地念出的三個字。 “葉、云、瑟?!?/br> 葉云瑟? 晚晚難以置信。 與她模樣足有七八分相似的,她的嫡姐。 殿外夜雨傾盆。 守衛(wèi)列陣在外,火光照破宮闈,甲胄朱纓如潮水涌入,琉璃燈使得整座殿堂明亮輝煌。 池底沉尸影影綽綽,酒液似乎是融了太多鮮血,透著淡淡的紅。 陛下手中拿著一塊雪白的帕子,姿態(tài)是堪稱賞心悅目的優(yōu)雅,不緊不慢地一根根擦拭自己手指。 他低眸看了她一眼,眼眸懶散瞇了一下,看過來的目光有些遙遠(yuǎn)。 像是在看她,卻又不是在看她。 更是透過她的皮囊,在看另外一個人。 她的阿姐。 - 離開酒池之后,葉晚晚才知道,她方才是在皇宮禁地。 陛下命金吾衛(wèi)將她送到宸極殿,她抬腳跨入一側(cè)抱廈,聽著殿外沉重甲胄聲步步遠(yuǎn)離,這才摸了摸灼熱刺痛的脖頸,緩緩呼出一口氣。 活著出來了。 她心跳仍然劇烈,扶著屏風(fēng),尋了一處座椅坐下,快速回憶了一遍今日。 今夜本是她侍寢的,卻被潛進(jìn)宮的賊人打暈,居然借著她侍寢的名義強(qiáng)闖禁地,而她剛醒就險(xiǎn)些被掐死。 掐住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今帝主,容厭。 可傳聞中的陛下,志潔行芳,仁慈悲憫、寬仁賢德,似乎擔(dān)得起天下間所有溢美之詞,是大鄴百年才等來的一代明君圣主。 她在入宮以來便抱病不出,默默無聞了一年。這一年里,宮中大小皆平靜安穩(wěn),甚至連宮人輕慢待人的情形都沒有碰到過。 因而對于陛下的傳聞,她原也是信了。 但一想到今夜……她只覺她先前的想法荒謬至極。 而她活下來,居然是因?yàn)槿~云瑟 ——兩年前香消玉殞的上陵第一美人,她的嫡姐。 葉晚晚忽然就明白了。 以前在葉家時,常有人拉著她感嘆,阿姐如何可惜,對著她緬懷那個冠蓋滿京華的女郎,甚至還有人會看著她呆滯住。 畢竟,沒有多少人見過,瑟瑟還有一個和她模樣七八分相似的庶出meimei。 面對陛下,今夜亦如是。 出神間,殿外忽然一陣喧嘩躁動。 葉晚晚抬眸往窗外看了一眼。 宮門處,一個小黃門用尖細(xì)張揚(yáng)的聲音呵斥:“什么東西在外面?哪個宮里頭的?” 披著蓑衣的侍女強(qiáng)作鎮(zhèn)定道:“回公公,奴婢是葉貴人……” 是她的白術(shù),同她從小一起長大,后來又義無反顧陪她入宮的侍女。 她直接站起身,走到門邊,忽然用力咬了下唇瓣,又折身回來。 她如今身處陛下的宸極殿抱廈,宸極殿的人,哪里會聽從她的話。 在房中徘徊走了兩步,她定定看向一旁擱置衣物的箱籠,直接掀開取出一件衣袍披到身上。 外面,小黃門皮笑rou不笑,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侍衛(wèi)。 葉晚晚走出門,搶在侍衛(wèi)出手前出聲道:“這位公公。” 小黃門聞聲轉(zhuǎn)頭看去。 屋角檐牙之下,葉貴人正扶著廊下雕欄。 宮燈光影搖亂,隔著傾盆的大雨,她卻仿佛徐徐綻出了柔美到極致的光彩,像是才初初化形的精魅,還帶著明珠美玉一般的皎潔與純?nèi)弧?/br> 她身形纖薄,披一件銀色云龍暗紋的玄青禪衣立在階上。玄青緋紅交纏,透出一股說不出的繾綣意味。 小黃門乍時瞪圓了眼,駭然緊緊盯著晚晚身上那件禪衣。 這是陛下的衣袍? 葉晚晚平靜道:“本宮今夜侍寢,此刻還需梳洗,請公公放她進(jìn)來?!?/br> 小黃門謹(jǐn)慎道:“你闖了禁地……” 葉晚晚打斷道:“陛下未說今夜無需我侍寢?!?/br> 她垂眸理了理龍紋禪衣的衣袖:“不是嗎?” 小黃門視線落在紋繡的云紋上,趕忙尋了一人問了個囫圇大概,確定是陛下著人送她過來,一個激靈,立刻恭敬諂媚起來,“是是是!還不趕緊,伺候咱們娘娘梳妝!” 白術(shù)心下一松,快步?jīng)_進(jìn)雨中,跑到她身后,一邊歡喜一邊仍有余悸。 葉晚晚卻慢慢攥緊了手指,心也越來越沉,一直看著小黃門徹底離開視線。 幸好外面雷聲雨聲交織,壓下了她聲線最開始的顫音。 她沒有說實(shí)話,她在騙人。 賜衣、侍寢。 都是假的。 酒池里,她憑著這張臉才活著出來,陛下讓人將她送到宸極殿,卻沒有說來宸極殿是要她侍寢。 她其實(shí)覺得,比起侍寢,事后審問才更為可信。 - 宸極宮宮門處,小黃門諂媚又尖細(xì)的嗓音由遠(yuǎn)而近響起。 “陛下,不出您所料,挾持葉貴人的果然和崔嬪有關(guān),金吾衛(wèi)晁將軍已經(jīng)聽您先前下的令,前去后宮治罪?!?/br> 金吾衛(wèi)冰冷的甲胄聲肅穆逼人,整齊叩拜,迎接當(dāng)今帝主。 眼前只見一角干燥的玄色衣擺,暗金色十二章紋隱于黑暗之中。 長靴踏過滿地殘破梨花,小黃門努力墊著腳,將寬大傘面舉起,為高大的帝王擋雨。 “葉貴人已換下您所賜禪衣,在殿中準(zhǔn)備好了侍寢?!?/br> 容厭腳步頓住。 小黃門一愣,小心翼翼覷著他神色。 他站在門邊,沒有立即踏入殿中。 夜雨中,宮燈凌亂的燈光落在他臉上,淺色瞳眸讓他好似一尊精雕細(xì)琢的琉璃像,呈現(xiàn)一種極為神圣又冰冷的俊美。 他視線若有所思地落上梨花掩映的抱廈,低眸覷了小黃門一眼,“葉貴人說的?” 小黃門一懵,背后霎時汗?jié)瘛?/br> - 抱廈的盥室中,滿室氤氳熱汽,隔開了門外的暴雨喧囂。 晚晚長睫顫了又顫。 她已經(jīng)沐浴過了,換上了侍寢的緋色紗裙,臉上也搽上了胭脂水粉,脖頸掐痕又脹又痛。 她凝神看著銅鏡,嘗試著牽起唇角,去翹起一個弧度。 眨眼間,神采立時從冷清寂然,變得明媚動人。 白術(shù)卻一改方才劫后余生的歡快,整個人心慌不安著。 娘娘平日鮮少這般鮮艷顏色,反而是娘娘的嫡姐葉云瑟,最愛這般明媚燦爛的打扮。兩人本就生地相似,這樣的衣飾、妝容、神韻,若和大小姐站在一處,絕對讓人分辨不清。 白術(shù)摸不清到底哪里出了問題,心中惶然無措,下意識覺得不對。 晚晚對著銅鏡,調(diào)整好了神色,凝著鏡中自己依舊擋不住蒼白的臉色,又用胭脂去遮了遮,手指微微僵硬,卻又格外堅(jiān)定。 放下桃粉的胭脂,舉目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她想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