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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薄幸 第11節(jié)

    床幃簾勾垂下幾縷散珠流蘇,晚晚順手抬手撥了兩下。

    不安晃動(dòng)的碎珠折出宮燈一粒粒的光彩,投進(jìn)她漆黑不見底的眼眸里。

    她纖長的眼睫輕眨,仿佛在追逐著碎光而舞。

    晚晚卻只是冷靜在猜想,朱纓這樣容易心軟被人利用的人,卻還能被陛下放在眼前重用,那她在別處一定有非常厲害的地方。

    她也是她和容厭之間,最能夠讓兩人有所交流的那個(gè)人。

    她手中能握住的不多,既然放在她身邊了,她就不會放棄拿穩(wěn)這步棋。

    -

    翌日清晨。

    曹如意帶來一大批容厭撥給她的賞賜,各宮的拜帖和賀禮流水一般涌入殿中,晚晚又拿病倒為由,在殿中不出門不見人。

    折霜殿這一方宮墻,仗著迄今以來,陛下最盛大的恩寵,硬生生阻攔住了所有探查的視線。不管是想要探究清涼臺的,還是探究晚晚憑什么獨(dú)得恩寵的,都被攔在了折霜殿的宮墻之外。

    如今似乎和酒池那晚之前沒有變化,沒有人來打擾她。

    入夜后,陛下沒有來后宮,晚晚沒有多想,照例找來朱纓,小聲說了一會兒話,便平靜入眠。

    第二日,陛下依舊沒有過來。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甚至十幾日過去,晚晚如愿看到朱纓在她面前越來越放松,卻也意識到,這不對。

    眨眼月余,折霜殿中一派祥和,可晚晚平靜表面下,卻愈發(fā)如同一張拉緊的弦,越來越煩躁。

    她那日主動(dòng)著,也不見他厭惡。那他為何忽然開始要冷待她?

    頂著盛寵之名,卻一連月余,她都沒有機(jī)會見到容厭。

    晚晚覺得,她如今像是被推到了懸崖邊上。

    聽過幾次晚晚呢喃的愁緒,朱纓例常去容厭身邊匯報(bào)。

    今日的酒池中,酒氣越發(fā)濃烈厚重。

    容厭坐在酒池邊,他身前擺著一個(gè)深色木盒,里頭是一些方形片狀的黑色玉牌。

    他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私臣的匯報(bào),手指撥動(dòng)玉牌,偶爾挑出一片,隨手便丟入酒池中。

    玉石相擊的脆響在空曠的殿堂中回蕩。

    傅御史、陳侍郎……一直到崔氏。

    被扔進(jìn)酒液之中的玉牌,顫巍巍在液面停留須臾,便飄蕩著墜落池底。

    他手中最后一塊寫著“榮王”的玉牌,乍然被丟進(jìn)去。

    朱纓視線不可避免地掃過那塊玉牌,心驚rou跳。

    當(dāng)年宮變,陛下掀翻了壓在大鄴頭頂幾十年的三代外戚楚家,po文海棠廢文吃rou文都在q群寺二貳兒吳九乙似柒垂簾聽政的太后一朝失去權(quán)柄,卻只是被幽禁于深宮。

    太后無子嗣,榮王是她收養(yǎng)在膝下的一個(gè)侄子,她費(fèi)盡心機(jī)培養(yǎng)榮王,到頭來,榮王因?yàn)檫h(yuǎn)在封地,加上沒有明面的錯(cuò)處,這才險(xiǎn)險(xiǎn)撐過當(dāng)年宮變之后的洗牌。

    這幾年,太后越發(fā)憔悴瘋癲,□□王一直平安無恙。

    陛下從來都是不緊不慢地,仿佛神明低眸,纖塵不染,從來都看不出半分急切。

    如今榮王的姓名玉牌沉入了酒池。

    朱纓將頭低地更低了些。

    容厭扔完手中的木牌,手腕搭在屈起的膝上,視線望著池底的沉尸黑影,悠閑問了句,“安分守己?”

    朱纓立刻點(diǎn)頭回答。

    “是,云妃這些時(shí)日沒有踏出過折霜殿半步?!?/br>
    容厭“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的意思。

    朱纓掐了一下掌心。

    她想起晚晚偶爾朝著宸極殿的方向發(fā)呆、折霜殿近來削減的待遇,斟酌道:“云妃近些日子,常常會望向宸極殿盼著陛下……陛下已經(jīng)一個(gè)多月,沒有來后宮了?!?/br>
    朱纓說完,額頭沁出一層汗。

    容厭垂眸將木盒合上,里面玉牌越來越少。

    他瞧了朱纓一眼。

    朱纓發(fā)間簪了幾支精巧的絨花,鮮少修整的長發(fā)也被打理地柔順光澤。

    去了云妃那里之后,竟是和往日截然不同。

    朱纓不自然地將頭低得更低了些。

    容厭一眼就看出朱纓的變化,想也不用想,是他的云妃在影響她。

    他笑了出來,一語道破了她話中未盡的意思,“你這是心疼她?”

    朱纓心中一震。

    她立刻跪伏到地上,肅聲道:“朱纓不敢!”

    她猛然后悔起來,她為什么因?yàn)樵棋昙o(jì)和阿妹相仿,沒忍住為云妃多問了一句?

    她是陛下的下屬。

    許是陛下從來都過于平靜,態(tài)度甚至稱得上溫和仁善,和那些深謀遠(yuǎn)慮玩弄算計(jì)的弄權(quán)之人太過不同,才讓她心思浮動(dòng),甚至得寸進(jìn)尺,讓她差點(diǎn)忘記了,陛下到底是個(gè)怎樣的陛下。

    他最是耐心,向來不會臟手,可他想做的,沒有一件,是他做不到的,違逆他的,也不會有好結(jié)果。

    伴君身側(cè),她自保不易,本不該多管閑事。

    視野中,陛下逶迤拖在地上的玄色衣擺,就好似盤踞在池邊的蛇獸。

    朱纓手指顫抖起來。

    容厭低眸而笑,嗓音冰涼清湛。

    “你倒是成了云妃向我傳話的了?!?/br>
    本是派去監(jiān)視她的人,居然就這樣被化作了她的。

    朱纓臉色蒼白,驚慌連連搖頭。

    容厭卻沒有責(zé)怪,語氣依舊平和:“在云妃身邊那么久,你會心疼她,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br>
    葉晚晚這個(gè)人,一眼看過去,和上陵普通閨閣女郎沒什么不同,見到他會緊張害怕,受到驚嚇也會發(fā)抖。

    可寥寥幾面,他看得出,她一直在思考,抓緊周遭一切她可以抓住利用的,即便扮作葉云瑟,在他面前依舊可以毫無負(fù)擔(dān)嬌柔誘惑,在朱纓面前就開始脆弱可憐。

    給她一丁點(diǎn)機(jī)會,她都不會放過。

    真是……讓人想一根根捏斷她骨頭,再看看她還能有什么手段。

    容厭好整以暇地笑起來,“不急,就快了,孤很期待,她會給孤什么驚喜?!?/br>
    -

    今日折霜殿外,故意來嘲笑的人又多了些。

    晚晚心里明白,他再不來,這便還只是剛剛開始。

    最初的榮寵太過張揚(yáng),如今一朝有失寵的跡象,遭受到的貶低也會更加洶涌。

    終于等到朱纓回來,晚晚起身,立刻迎過去。

    朱纓這次從陛下那邊回來,整個(gè)人更加沉默冷淡了些。

    晚晚注意到她忽然之間的低沉,心知這次朱纓約莫是幫她問了句,面上表露的焦急地仿若未覺一般,親近地湊在她身邊,“陛下……他今日會來嗎?”

    朱纓出神地想到,她來到折霜殿這些時(shí)日,沒有意料中的被防備被孤立,反而時(shí)時(shí)刻刻都有人念叨著,有些煩,卻也是她夢寐難求的舒適安心。

    低下眸,卻一個(gè)字都說不出口。

    晚晚眸中是藏不住的失落,長睫顫顫垂下,苦澀笑了。

    “抱歉,是我心急了。在陛下身邊,你也不比我輕松,我不應(yīng)該來為難你的?!?/br>
    晚晚轉(zhuǎn)過身,手指掐緊衣袖,失落地低聲道:“我再想想?!?/br>
    “……娘娘。”

    看著如霜打梨花般的晚晚,朱纓還是出了聲。

    她聲音極為隱忍。

    晚晚回過身,食指輕輕在唇邊豎了一下,蒼白地笑了笑,“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有太多不可說的,不要為了我去冒險(xiǎn)?!?/br>
    朱纓深吸一口氣,想起陛下平和地說期待,她心間惶惑不安,看到晚晚,她擰緊了眉,低聲示警道:“娘娘,您若有所思所求,開誠布公、不需藏匿,只要足夠聽話順從,陛下多半不會為難的。您莫要再去做些別的動(dòng)作招惹……”

    若真的招惹了陛下,不會是什么好事的。

    陛下口中的期待,也絕不會是什么好事。

    朱纓說完便抿緊了唇,她已經(jīng)說了全部她能說的,再多一個(gè)字都不會再說了。

    晚晚低笑了一下。

    她可以乖順,可以開誠布公,可陛下不會放過她的。

    容厭不是會被感情左右的人,他就算再喜歡阿姐,也沒有對著她的臉意亂情迷。將她推到人前如同誘餌靶子,晚晚不確定他到底有幾層用意,可她知道,她很難全身而退。

    朱纓的好意,她完全明了了,可朱纓和她還是不一樣。

    晚晚輕聲回答她的勸導(dǎo),“可是阿纓,我與你不同。”

    朱纓看著她,晚晚笑意有幾分捉摸不透的低沉。

    “阿纓,你身手這般好,是陛下的得力下屬,你坦誠所求,陛下自然不會薄待。可我……”

    她抬起手,沒有碰到自己的臉頰,便又空落落垂下。

    朱纓知道云妃是在做替身,她沒再說話。

    晚晚轉(zhuǎn)過身,仰頭看了看天際,藍(lán)色如同遮蔽整個(gè)寰宇的綢幔。

    “阿纓,我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除了陛下,我又能怎樣呢?”

    因?yàn)楹腿~云瑟相似的一張臉,她從酒池中幸存,又輕易得到了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