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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卿卿薄幸在線閱讀 - 卿卿薄幸 第103節(jié)

卿卿薄幸 第103節(jié)

    每回試完藥,他睡過去,她就會披衣起身,捧著一杯茶到殿外的屋檐下獨自坐上許久。

    是讓她能冷靜下來,也是讓她再去思考。

    ……要不要放任下去,要不要看著他去死。

    容厭真的是一個很討厭的人。

    晚晚不能確定他到底知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讓她在這個時候,陷入不斷面臨抉擇的深淵里。

    她周身被冷意圍繞,身上氅衣被殿內(nèi)烘烤出的溫度很快就被冬夜的寒風(fēng)吹去。

    晚晚坐在屋檐下,仰起臉頰,月光照她臉上,像是蒙上一層晦澀不明的霜雪。

    晦月當(dāng)空,彎彎的一輪。

    她記得,明日就是今年的最后一日,也是上次所說,師兄會到上陵的日子。

    -

    除夕。

    容厭站在西側(cè)的墻面之前。

    他眼前的這面墻,上面掛著一幅疆域圖。這圖中除卻大鄴的版圖之外,還有歷朝歷代,中原鐵蹄所踏過的每一處。

    大鄴往北是金帳王庭,西接西域,南抵南海。西域還有以西,金帳王庭還有再北。

    大鄴是已知的國度疆域最大的皇朝,可在大鄴之外,還有遼闊的疆土。

    國力最強盛之時,鄴朝的疆域還要更大,當(dāng)今金帳王庭的四分之一都應(yīng)當(dāng)歸屬大鄴,四周小國亦是大鄴的附屬。

    盛久而衰,皇室昏庸后,外戚另起,作為宗主國,衰落的大鄴漸漸控制不住周圍的附屬小國,十五年前,又被金帳王庭奪去大片疆域,舉國一度頹靡畏縮。

    如今的大鄴,靠著兩年前容厭親征收復(fù)十五年前的失地,堂而皇之震懾宵小,終于迎來中興之機,可他真正掌權(quán),不過才三年,重振之路還長。

    朝中大臣每每看到這幅疆域圖,都各有心潮澎湃,為國開疆辟□□創(chuàng)盛世,是為官者都曾有過的壯志。

    容厭望著圖中天地,他眼中神色卻很淡。

    沒有勃勃的野心,沒有大業(yè)未成的希冀……只是一片冷淡至極、水波不興的漠然。

    御書房高懸的宮燈昭昭如白日,將他日漸清瘦的身影投在光可鑒人的玄黑磚石上。

    這里,是大鄴朝堂最核心的位置,無數(shù)風(fēng)暴的風(fēng)眼都是立足于此,是他掌權(quán)之后,最常停留的地方,是他的皇權(quán)。

    兩年前親征凱旋,他曾登過泰山,行至峰頂,面前是云海茫茫,山下,是他麾下的兵與將,山風(fēng)將他的袍袖吹得幾欲凌風(fēng)而起。

    他獨自在山頂站了一夜。

    他也曾思索過,在他心中,究竟有什么是不可以割舍的。

    天下間,好像所有的一切欲望,都已經(jīng)在他手底下待選,他已經(jīng)可以隨心所欲給自己選一個未來,可以以他想的任意一個方式去活著。

    他想了一夜,露水沾濕衣袖。

    朝陽升起,軍隊拔營靜候。

    此刻,他下山,便繼續(xù)是至高無上的帝主;不下山,或許,他也可以留在世間任意一個地方,就像這一晚,漫無目的地等一個日出。

    他不討厭,卻興趣寥寥,甚至還有一股讓他煩躁的恐慌。

    失去權(quán)力和掌控,和讓他直接去死沒什么區(qū)別。

    只要他活一刻,就不會再去做任人拿捏的廢物,他就是要如今這種能掌控全天下的滋味,所有人都得匍匐在他的腳下。

    他也知道這一路的血腥和骯臟,可權(quán)勢已經(jīng)長進(jìn)他骨子里,盡管他也覺得無聊透頂,還是得握緊在自己手中。

    這是沾上就離不開的東西,再讓他選擇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

    他也會走到今日。

    容厭沒有再去設(shè)想,轉(zhuǎn)過身,去看這墻前面搭起的沙盤。

    金帳王庭因近兩年氣候不佳,再次籌謀南下。容厭看著依照邊境戰(zhàn)況擺出來的小旗,黑色是大鄴,紅色是金帳王庭,雙方在北境圍繞燕關(guān)交手。

    他看了一會兒,沒有動燕關(guān)附近的黑旗,手指往西,將紅沙沼澤上的紅旗旁邊放上大鄴的黑旗,另又幾處也隨之布上。

    戰(zhàn)事被這幾面旗幟,從燕關(guān)一角,擴大到了整個北疆,就好像張開了一面弓,箭尖指向金帳王庭核心。若戰(zhàn),金帳王庭近幾十年便系于此,戰(zhàn)勝便是數(shù)十年邊境無憂,若守,也能保證金帳王庭的戰(zhàn)馬踏不入大鄴一步。

    臨近年關(guān),卻又有戰(zhàn)事,朝堂內(nèi)外并不輕松。

    今日御書房中又議事到午后,議事結(jié)束后,張群玉、饒溫等人跟著容厭繼續(xù)留下,處理完今日需要及時批復(fù)和下達(dá)的決策和詔令。

    張群玉前幾日又被往上提拔了一級,從在翰林院中復(fù)核與記錄日常的詔令,到跟隨君側(cè),能第一時間得知朝堂上下各類詔令的來去。

    今日一直到入夜,張群玉終于復(fù)核完最后一份卷宗,舒展了一下筋骨,抬起眼眸,看了看上面容厭微微帶著倦意的面容。

    容厭沒有提筆寫字,垂著眼眸,左手正壓著右手揉按著,他右手已經(jīng)因為脫力而微微顫抖。

    緩過來之后,他繼續(xù)翻著案上的卷宗,不時寫下幾句批注,落筆的字跡筆鋒和力道甚至比往日還要鋒利漂亮。

    外面天色已經(jīng)不早。

    張群玉看了眼天色,皺了一下眉。

    三年前,他外放之前,面臨當(dāng)時氣焰正盛的金帳王庭,也不曾見容厭從早到晚一刻不停處理政務(wù)到這個時刻。

    三年后,容厭處理政務(wù)的速度就算不能再快,也不應(yīng)當(dāng)那么明顯地慢下來才是。

    張群玉整理好他負(fù)責(zé)的部分,卻也沒說什么,行禮后便告退離開。

    今日除夕,按照慣例,會在宮中設(shè)一場宴,身在上陵的三品以及以上的官員可以入宮赴宴,因此,宴會上的人也算不得多。

    宮宴本應(yīng)該是皇后cao持,不過自從容厭軟禁過晚晚之后,她便懶得理會宮中事務(wù),他便讓紫蘇配合饒溫按照往年的規(guī)制準(zhǔn)備。

    估算著除夕宴開始的時間,容厭趕在晚宴開始之前將卷宗看完,而后起身往椒房宮中去。

    椒房宮中燈火明亮,晚晚已經(jīng)換上了皇后規(guī)制的金紅色華麗宮裝,長發(fā)挽起,黑壓壓的發(fā)宛若濃云,頸后散開的些許碎發(fā)落在肌膚上,更襯得她肌膚瑩白如玉。

    聽到容厭回來的腳步聲,晚晚轉(zhuǎn)過身,看了他一眼。

    他身上是玄金的龍袍,袖口之下,手指微屈的角度有些不自然。

    晚晚多看了兩眼。

    兩人對坐在羅漢床案幾的兩側(cè),容厭將手抬起,和往日一樣由她來為他診脈。

    晚晚手指搭在他晚上,好一會兒之后,也沒有將手移開。

    他的脈搏不再是過去的強勁,此時跳動的力道也微弱下來。

    她沒有為他解毒,也還沒有為他準(zhǔn)備壓制毒性的藥,他的身體這些時日還在繼續(xù)惡化。

    晚晚又開始發(fā)呆。

    容厭神情倒是自然。

    晚晚回過身,看著他沒有一點不對的模樣,又看了一眼他握了一天的筆,在他手指之間留下的痕跡。

    “還撐得住嗎?”

    容厭眉梢微微挑高了些,似是在驚訝她忽然而然的一句關(guān)切。

    他道:“撐得住,好得很?!?/br>
    晚晚面無表情收回手。

    “是蠻好,手臂經(jīng)脈凝滯,腕部酸脹虛軟用不得力,今日頭疾又犯,居然沒有昏倒,確實好得很。”

    容厭確實有些昏沉,聽到晚晚這樣直白的話,他啞然失笑。

    “……晚晚,我沒有那么虛弱。”

    今晚還有宮宴,容厭這個時候不能忽然出什么事,晚晚又檢查了一番,于是便起身去拿金針。

    等她取了金針過來,聽到容厭這句話,晚晚看了他一眼。

    容厭看起來確實正常地不得了,他偽裝的正常,似乎將他自己也騙過去了。

    可實際上,留給她去選擇解不解毒的時間,不長了。

    “你的身體,我如今比你清楚。”

    容厭沒有辯解。

    晚晚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距離宮宴開宴的時間迫在眉睫,除夕還有不到三個時辰就將要結(jié)束,新的一年就要來了。

    十二根金針刺入他頭部的xue位,她另又取了四根金針,撩起他的袖口,將他的衣袖全推到他手肘處。

    四根金針依次落下,晚晚扶著他的手腕,精確地將針尖刺入他骨縫之間,劇烈的酸脹形成尖銳的痛。

    對于容厭之前忍受的頭疾來說,這點酸痛之感算不得什么。

    他懶散地靠著背后的引枕,他感覺到她進(jìn)針的位置和手法都和以往的醫(yī)者不同,卻也沒有多問,疼也沒有躲開,就這樣伸著手完全交給她去處理。

    晚晚捻轉(zhuǎn)金針,針尖下的凝滯之感一點點散開,被施針的人這一刻的滋味怎么也算不得好受。

    她看著他還是沒有一絲變化的神色,抿了一下唇。

    他確實太習(xí)慣疼痛和忍耐了。

    片刻之后,晚晚將金針全部收起,拔他手腕上的金針時,容厭試著伸展了一下手指,微微的酸脹感還停留在腕間,可那股過度使用的脹痛已經(jīng)完全消失。

    他的指尖無意間觸碰到她的手腕。

    晚晚視線轉(zhuǎn)過來掃了一眼,便又移開。

    容厭低眸看著她的這只手,沒有將指尖移開,而是沿著她的手腕,將手指沿著她里側(cè)的腕間,滑入她掌心。

    晚晚長睫顫了一下。

    他手指扣入她的指縫,輕輕握了一下。

    十指相扣是一個很親密的姿勢。每根手指都被分開,被另一只手完全扣入,掌心相對,就像兩個坦誠而緊緊相擁的人。

    晚晚看著兩人扣緊的手指。

    還沒等她問出口,容厭就已經(jīng)又將手松開。

    晚晚默了默,她要是再問,反倒是顯得她很在意他這樣忽然一個動作。

    他和她,更親密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

    這樣一個動作,有什么可在意的。

    容厭看著她的神情,她眉眼平靜,沒有厭惡和抵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