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越往事 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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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十多天前,他在礦場見到越潛時有多吃驚,到今日想來,一切也還像夢一樣。 越潛道:“保重?!?/br> 樊魚笑道:“保重?!?/br> 以前啊,越潛跟他說保重時,那語氣很絕望,此時這句“保重”,充滿希望和期許。 兩人在林子里匆匆交談幾句,返回各自住的刑徒木棚。 越潛住的木棚靠近西礦窟,而樊魚是東礦窟的刑徒,兩人沒住在一塊。 第二日清早,越潛拉著木車到東礦窟裝礦料,他見到風伯益的兒子風顯,風顯腳上戴著腳鐐,身上有好幾道鞭傷,不過小伙子精神看起來不錯。風顯與越潛點了下頭,為避嫌,沒有進行交談。 這個早上,孟陽城來的刑徒用木車、竹簍,竹筐裝運礦料,踏上返回孟陽城之路,這一路艱苦卓絕,即便是越潛,也累得像條老狗。 回到孟陽城,刑徒們因為長距離輸運礦料,紛紛累癱在地上,越潛坐在礦料堆積的小山上,稍作休息。 此時已經是午后,北風很大,吹散籠罩在冶煉作坊上空的煙霧。 越潛望見上方的孟陽城,看得很清晰,包括城垛上的弓兵。 孟陽城里,住著公子靈,兩日后,如果公子靈還沒有離開孟陽城,他將親眼目睹戰(zhàn)火。 兩人面對面相見之時,恐怕得是某一方淪為俘虜吧。 越潛希望昭靈離開孟陽城,安然無恙,平平安安返回融國寅都。 孟陽城上,昭靈坐在書案前奮筆疾書,兩名隨從在房中整理物品,為他收拾行囊。衛(wèi)平執(zhí)著一份公文,進入昭靈房中,他將公文遞上:“南夷郡的郡城剛被‘青王’的賊眾攻陷,如今全郡淪陷。” 昭靈接過公文,掃視一遍,喟嘆:“云越的情況,竟是亂到這樣的地步了?!?/br> 衛(wèi)平問:“云越北地的郡縣,近來經常遭受賊目常貴侵擾,朝中已經派出一支軍隊,正在討伐常貴。公子,要暫時留在孟陽城嗎?” 把公文擱在書案上,昭靈思索一番,回道:“不必,我們明日就前往云水城?!?/br> 他心里著急,想盡快巡視完云越故地,好返回融國寅都,將云越的情況稟告給太子。 父王的一些弊政必須立即改變,并提出補救的辦法,再不能拖延。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阿靈走不了。 ——————————感謝在2021-08-25?19:34:47~2021-08-28?02:47: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風梅影?3個;旖旎、琴古、50548101?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菜菜?280瓶;whale52、50548101?20瓶;婧區(qū)?18瓶;北緯30°、myst、遲遲、獨步看花?10瓶;新瑜lh、夢中鳥?2瓶;xixi0604?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76章 孟陽城的城門打開,?兩輛馬車從城中出來,一支護衛(wèi)隊緊隨在車后,馬車向東馳去,?行駛在“金道”上。金道是融國為了運輸銅礦而修建的一條道路,它相對平直,能通馬車,?并且沿途設防。 昭靈坐在馬車上,回望身后的孟陽城,?今日天氣清朗,彌漫在山腳下的霧霾消散,?能望見冶煉場的人與物。 一份莫名的惆悵從昭靈的心底浮起,直到孟陽城遠去,再看不見遠山披上的紫色和高高的城樓,?這樣的情緒才逐漸被驅散。 越潛從冶煉作坊出來,?習慣性的抬頭望向城門,他見到開啟的孟陽城門,?向東離去的馬車,?規(guī)模可觀的護衛(wèi)隊,他佇立許久。 無視褚監(jiān)工粗暴的罵聲,?甚至是抽在他背上的鞭子。 當馬車消失不見,越潛才回過頭來,他那神情兇悍而可怖,?目眥盡裂,褚監(jiān)工一懵,手中的鞭子停滯在半空,竟忘記要落下。 越潛走在前,朝燒炭場走去,?他渾身臟污,腰圍的破布臟得看不清原來的顏色,從背部鞭痕滲出的血很快沾附上灰塵,血液凝固。 身后是褚監(jiān)工的罵聲,他用云越語惡毒的謾罵自己的族人,仿佛越是對越奴殘暴,越能彰顯他不同于越奴的身份。 燒炭場總是濃煙滾滾,刑徒的身影在里頭忽隱忽現(xiàn),越潛想起前日隔著紫溪,在煙霧中與昭靈“相見”。 回想適才,載著昭靈的馬車駛出孟陽城門,向東遠去。 公子靈走了。 有時會在腦海中浮現(xiàn)昭靈的臉龐,有時會很想再聽聽他的聲音,越潛不認為這是因為思念,他與公子靈緣盡于此,多想無益。 今日初七,明日就是初八,與風伯益約定起事的日子即將到來。 馬車行駛在金道上,經過道上的第二座哨所,行駛的速度有所減緩,并最終停下來,昭靈步下馬車,登上一座小山丘。 山丘下是云越百姓的村落和農田。 農田荒廢,村舍大多倒塌,村中人口凋零,只見幾個老幼,還有一頭瘦犬。 南方如此溫暖的氣候,即便到冬日仍是草木常春,這里的人以稻作為生,在太平時代里,完全能過上自給自足的生活。 村子曾經也繁榮過,屋舍間曾經也有過歡聲笑語。 衛(wèi)平望向上空偏西的太陽,他爬上山坡,對坡上的昭靈道:“公子,出金道后,路途上恐怕有賊寇,天黑前最好能抵達越津渡口,時候不早,不能再耽擱?!?/br> 昭靈從山坡上下來,說道:“走吧。” 午后的風吹亂昭靈寬廣的衣袖,風中帶著寒意,山區(qū)的日夜溫差大,山中不便過夜。 昭靈登車,馬車繼續(xù)向前行進,傍晚,馬車經過金道上的第三座哨所,駛出山區(qū),前往越津渡口。 昭靈與衛(wèi)平一行人抵達越津渡口,見到渡口燃起數(shù)支火把照明,碼頭船運繁忙,有運載士兵的戰(zhàn)船,有運糧的糧船,還有幾個文官裝束的男子,攜帶家小,焦急在碼頭與管理船只的士兵交談。 衛(wèi)平前去打探消息,很快回來,對昭靈道:“是從南夷郡逃出的官吏,聽他們說,‘青王’那伙賊人剛剛攻陷南夷郡的郡城,二把手張澤就領兵往彭縣的方向前進?!?/br> 昭靈道:“他們既然知道二把手的名字,知道賊目‘青王’叫誰名誰嗎?” 衛(wèi)平搖頭:“我剛問過他們,確實不知曉,倒是古怪?!?/br> 賊寇頭目的名字成謎,二把手卻有名有姓,恐怕只有一種可能,賊目有意隱瞞自己的身份。 昭靈和衛(wèi)平坐在屋中交談,等待士兵安排船只,此時,管理越津漕運的官員匆匆趕來謁見尊客。他來時,正好聽見昭靈和衛(wèi)平的交談,聽他們提起“青王”二字。 漕吏道:“稟公子,‘青王’神出鬼沒,至今也不知道名姓,好在澤郡有人見過他,小臣這邊剛獲得他的一張畫像?!?/br> 衛(wèi)平連忙問:“畫像何在?” 漕吏立即喊名士兵去取,沒多久一張通緝用的畫像遞到衛(wèi)平手中。 展開畫像,衛(wèi)平先是疑惑,繼而像似驚詫,隨后將畫像遞給昭靈,他那眼神很復雜,面上的表情還有些不可置信。 昭靈接過畫像,看見畫像的瞬間,當即認出這個所謂的“青王”,就是越潛。 畫像中的男子披散頭發(fā),眉目兇惡,畫得有點失真,但面部特征還是很好辨認。 越潛的容貌,昭靈再熟悉不過。 手指觸摸畫中人的眉眼,昭靈驚愕過后,是一陣沉默。 時隔一年有余,再次見到越潛,竟是以這種方式。 漕吏道:“小臣聽說此賊也就二十歲出頭,不知道從哪里學得一身好武藝,還頗有些謀略。當初此賊為攻打澤郡的郡城,故意假扮田夫,去郡城修城墻……” 還沒等漕吏說完話,昭靈倏然站起身,衛(wèi)平隨著他起身,衛(wèi)平心中隱隱感到不安,一時不清楚這份不安打哪來。 昭靈若有所思,突然問道:?“衛(wèi)平,彭縣距離金谷關多遠?” 原來如此,衛(wèi)平頓時恍然,這份不安的預感從哪里來,難道這幫云越賊寇打算攻打金谷關嗎? “公子,從彭縣前往金谷關,只需半日!” 衛(wèi)平見昭靈神色凝重,問道:“難道公子覺得越……” 越潛神通廣大,已經潛入金谷關? 沒接著往下說,衛(wèi)平知道不能提越潛名字,在場還有漕吏這個外人。 公子靈曾經的侍從,如今成為云越反賊的頭目,始料未及。誰能想到呢,越潛不僅沒死,還領著一幫云越人起來造反。 漕吏不明所以,聽不明白兩人的交談,他是下屬,也不敢多問。 一時屋內靜寂無聲。 衛(wèi)平思考利害,覺得沒有跡象顯示越潛在金谷關,青王的部眾向彭縣前進,可能目的就是彭縣。 不過這幫賊寇行蹤可疑,攻下夷南郡的郡城,卻沒有留主力看守郡城,反而北進,不合常理。 昭靈讓漕吏仔細講述“青王”如何攻打澤郡的郡城,漕吏一五一十都說了,經由他口事情顯得十分傳奇,而越潛也仿佛不是凡人,像似擁有某種神力。 待漕吏離去,衛(wèi)平才問:“公子,確認是他嗎?” 確認是越潛嗎? 衛(wèi)平當然認識越潛,只是畫像上的并不十分相似。 “是他?!闭鸯`說得篤定,自己又豈會錯認。 有公子靈來辨認,鐵定就是越潛了,真是他,那就相當麻煩了,衛(wèi)平心想。難怪風傳賊目“青王”是越靈王之子,他還真是云越王子,不是假冒。 衛(wèi)平問:“公子為何覺得他人在金谷關?” 昭靈道:“我不確定?!?/br> 只是一種感覺,那種感覺在孟陽城時很強烈,就像,就像越潛就在身旁,有幾次仿佛只要回過頭,就能看見他。 之前不知道越潛即是賊目“青王”,昭靈沒做多想,此時想來,在孟陽城時,那份強烈的感覺也許不是錯覺。 昭靈思索一番,說道:“這伙賊人行蹤可疑,恐怕目的不是彭縣,況且賊目沒有出現(xiàn),反倒是二把手在領兵,確實費思量——衛(wèi)卿,明早同我返回孟陽城!” 衛(wèi)平應道:“是,公子!” 他也覺得事有蹊蹺,需要觀察一下“青王”部眾的動向。 眼下云越到處都是造反的賊寇,融兵應接不暇,暫時組織不出一支有力的軍隊討伐“青王”?部眾,確實頭疼。 要是普通的賊目倒也罷了,越潛可是越靈王的兒子,光是這個身份,就極具號召力。 決定明早返回孟陽城,這一晚,昭靈在越津渡口過夜。 夜深人靜,油燈昏黃,昭靈坐在書案前,書案上擺放的正是越潛的通緝畫像,他凝視畫像,右手中緊握著一件蛇形項墜。 孟陽城下,越潛周邊漆黑,唯有窗外的一輪新月散發(fā)光芒,他在彼此起伏的鼾聲中,思念白日那個乘車離去的人。 思念是如此強烈,以致他難以成眠。習慣性的摸向胸前的項墜——玉觽,手指摸空,才想起這件珍貴的玉器沒帶在身邊。越潛在孟陽城當了半個多月的刑徒,日子不長,卻又感覺十分漫長。 越潛不在乎吃點苦頭,遭點罪,他的意志堅毅如石,他足夠強大。 就是這么一個強大的人,內心也有柔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