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頁 第88節(jié)
突如其來的小動作讓紀(jì)梵一頓,褲管被踢得在輕微晃動。那力道隔著一層布料根本不足為懼,不痛不癢。比起打人,更像是在勾人。 思及此,他稍稍偏頭,漫不經(jīng)心地掀起眼簾,意味深長地斜睨著她,眼神直白且不掩熱意。 簡清假裝沒察覺到他的注視,低下頭自顧自地吃飯,時不時還和虞逢交談幾句,成功把他忽略。 “簡清,周湖濤的案子你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說來也巧,她早上才剛剛見過自己需要的辯護(hù)對象,晚上就碰到這場官司的公訴人。 想到那場不太愉快的會面,簡清皮笑rou不笑,道:“非常充分?!?/br> 女生的態(tài)度極其坦然,有種說不出的平靜,莫名就讓人脊背一涼。 有了之前紀(jì)梵那個“慘痛”的教訓(xùn),虞逢立馬進(jìn)入警備狀態(tài),狐疑地看了她幾眼:“啥意思?不會這事情還能有什么反轉(zhuǎn)吧?” 簡清無語地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的意思是,已經(jīng)充分準(zhǔn)備好助你保送了?!?/br> “咋回事?開庭前說這種喪氣話可不像你。還記得你上次是怎么虐我的嗎?” “別廢話,你就按字面意思理解。” 話音落下,前方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原本安靜吃飯的人都紛紛私語起來,神色激動又興奮地盯著隨即而來的人。 注意到旁桌的動靜,簡清下意識抬眸,視線觸及某個身影,猛地一怔。 胸腔內(nèi)的跳動似乎狠狠顫了一下,急轉(zhuǎn)直下,涼意便順著流動的血液頃刻間蔓延至全身上下。 她的眼瞼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漆黑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盯著那道身影,不偏離一寸。 食堂的門口,正迎面走來了一群西裝革履的人。他們都穿著檢察官的制服,以黑色為主打,胸前的徽章和紅色領(lǐng)帶作襯,整齊中散發(fā)著壓倒性的威嚴(yán)。 顯而易見,被簇?fù)碓谥醒氲哪腥耸且疬@場關(guān)注的源頭。他正偏頭聽著旁人說話,似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驀然一笑,看起來十足的平易親切。 “原來是梁檢啊?!?/br> 聽到虞逢的聲音,紀(jì)梵擰眉望著逐漸走近的男人,神色愈發(fā)凝重。 他想起來在哪里見過這個名字了。 十六年前,在紀(jì)從霖的書桌上,擺在最上邊都是圈圈畫畫的那份資料,正是當(dāng)時發(fā)生的連環(huán)殺人案。 其中用紅筆特意標(biāo)注的,除了被告沈君蘭的名字,還有公訴人—— 梁崇正。 第57章 第五十七頁 ‘放棄’兩個字怎么寫,我…… | 第57頁 | 梁崇正。 簡清的眸色冷了下來, 從最初的震驚轉(zhuǎn)變?yōu)榇丝痰哪唬幚涞囟⒅菑埵煜さ哪槨?/br> “那個真是梁崇正嗎?” “他不是前段時間退休了嗎?怎么還來視察?” “還沒退呢,聽說這是最后一次指導(dǎo)。等上邊的文件批下來就正式退了。” “人這一生就是成功的模板, 退了也會比我們過得好。” 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討論聲,她的嘴角翹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暗含著淡淡的諷意。 成功的模板? 他的成功, 就是建立在別人的性命之上。而沈君蘭的命,只是他步步高升路途上的一塊墊腳石,不足掛齒。 思忖間,梁崇正朝這邊看了一眼。身邊立馬有眼尖地人悄聲說了什么, 引來了他恍然的笑容。 下一秒,他突然闊步走了過來。簡清身形一僵,握著筷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克制著心中的波濤洶涌。 幾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直到幾秒鐘后, 男人停在了紀(jì)梵的面前。 身側(cè)壓下一道陰影, 紀(jì)梵依舊保持著低頭看手機的動作,好似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梁崇正垂下眼瞼, 不知道有沒有曲解他的沉默,蒼老的聲音不失威嚴(yán), 盯著坐在那英俊帥氣的男人,悠悠道: “紀(jì)梵?!?/br> 這下不能再裝作視而不見, 紀(jì)梵摁滅屏幕, 漫不經(jīng)心地勾出一抹笑,起身回應(yīng):“梁檢?!?/br> 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用長輩的語氣爽朗道:“我在最高檢聽聞過你的事跡,紀(jì)從霖真是培養(yǎng)了個好兒子, 后生可畏啊。” 紀(jì)梵神色不變,仍然是那副淡笑的模樣,看不出多大的情緒起伏:“多謝梁檢夸獎?!?/br> “你爸最近過得怎么樣?” “不錯?!?/br> “是嗎?等我退休了,改時間找他一起聚聚?!?/br> 聞言,紀(jì)梵推了下眼鏡,上挑的眼梢流露出了幾分笑意,暗藏著一絲冷漠,意味深長道:“好,回頭我有機會和他說一聲?!?/br> 紀(jì)從霖和梁崇正素來不對付,旁人一直以為前者心高氣傲,后者脾氣溫和。不過礙于先前還是同事的關(guān)系,明面上維持著和和氣氣。 但是幼時的紀(jì)梵不止一次聽到紀(jì)從霖在家批判對方的觀念和行為。所以如今這般寒暄和關(guān)問估計也就是口頭說說罷了,他只要配合就行。 見他沒有要繼續(xù)說話的意思,梁崇正尷尬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女生身上。 女人生得偏向溫柔型,只是那雙細(xì)長的眼睛無聲望著你的時候,將那點柔意壓制得很淡,只剩下nongnong的疏離之色,一眼就將人拒之千里之外。 他似乎在哪里見過這雙眼睛。 思及此,梁崇正眸光微閃,下意識看了眼紀(jì)梵,詢問的意思很是明顯:“這位是?” 不等紀(jì)梵回答,簡清已經(jīng)識時務(wù)地起身,勾出一抹毫無破綻的笑容,朝他伸出手。 “梁檢你好,我是簡清。” 梁崇正和她握了下手,收回時低聲念了遍她的名字:“簡清?” 他瞇了瞇眼睛,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狀似不經(jīng)意地一提:“你看著很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見過? 簡清的笑容有些冷。 當(dāng)然見過,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第一次見到梁崇正時的狼狽和卑微。 那是凜冽寒冬中,南港難得一見飄雪的日子。身邊所有人都在慶祝這鮮少降臨的初雪,只有她和岑娟兩個人為了替沈君蘭求情,在檢察院的門口站到天黑。 十歲的簡清凍得小臉幾近發(fā)白,不停地哈氣暖和雙手。看到她羸弱的模樣,岑娟愧疚地蹲在她的面前。 “簡簡,你先回去好嗎?這里院長奶奶一個人就行了?!?/br> 女孩高聲反駁:“不行!奶奶,是我看到了,我要告訴檢察官叔叔兇手不是mama,mama是被冤枉的!” 岑娟皺眉,掌心捧著她冰涼的臉頰,鼻尖莫名一酸,連帶著指尖都在顫抖。 看著小女孩黑黝黝的眼睛在這無邊的夜色中,堅定又明亮,盈著對他人最大的期待和信任,她的眼眶莫名有些濕潤。 這段時間因為沈君蘭的事情,她從早愁到晚,一下子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身體也大不如前。 身邊有人勸她放棄,可每當(dāng)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岑娟都會笑著回復(fù)對方—— “我沒文化,也不識字?!艞墶瘍蓚€字怎么寫,我不知道。” 她不會放棄。 岑娟摸了摸簡清的腦袋,努力扯出一抹笑,哽咽著:“好孩子,我們簡簡果然很勇敢。” 兩人又在檢察院門口等了將近一小時,直至簡清的小手凍得開始發(fā)青,身邊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朝前跑去。 “梁檢!梁檢!” 聽到聲音,正走出大門的男人驀地停下步伐,往聲音的來源望了過來。瞧見是岑娟,他收回視線,面無表情地準(zhǔn)備離開。 岑娟眼疾手快地追了上去,攔在他的面前:“梁檢,求求你!君蘭她真的不是兇手,您不能起訴!” 梁崇正擰眉看著已經(jīng)糾纏他好幾天的婦人,神色無奈地捏了捏眉心。 她的耳鬢漸漸有些發(fā)白,扯著他衣袖的雙手生著凍瘡,因為沒有好好呵護(hù),發(fā)紫腫脹,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看到這,他嘆了聲,道:“材料已經(jīng)上交法院,庭審會如期進(jìn)行?!?/br> 聞言,岑娟的臉色驟變,眼淚奪眶而出:“不可以啊梁檢!君蘭她是被冤枉的!她是冤枉的!您再好好查查,她沒有殺人!??!” “警方提供的證據(jù),以及我手邊的資料,都足以證明沈君蘭是兇手?!?/br> 相比她的低聲下氣,男人的聲音顯得十分冷漠無情,一板一眼地陳述: “一切已成定局,您請回吧。” 咚。 岑娟毫無征兆地跪在地上。 膝蓋與留著一層薄薄積雪的地面相觸,沉重的聲音刺痛著簡清的耳朵。她一眨不眨地盯著不遠(yuǎn)處的兩個人,心像是被針戳中一樣,痛得不能呼吸。 有一陣風(fēng)呼嘯而過,吹過她空蕩蕩的脖頸,冷得她直打顫。然而,簡清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目光專注地看著前方的一舉一動,沒有一點上前的動力。 突的,有溫?zé)崂p上她的脖子,驅(qū)散了一點點侵蝕她的寒意,連帶著心中陡然消失的勇氣也在漸漸回歸。 簡清懵懵地看著不知何時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圓溜溜的眼睛閃過一絲波瀾,欲言又止。 他看起來年紀(jì)并不大,正低眸認(rèn)真地給她系圍巾。溫?zé)岬闹讣馀紶栍|及她的肌膚,引起一陣酥麻。 察覺到她的視線,男生稍稍抬眸,褐色的瞳仁像是一面明鏡,能夠看透她心底最深處的糾結(jié)和后怕。 他斂了斂眸,青澀的面容上有著不屬于這個年紀(jì)的成熟和從容,薄唇輕啟: “只有全副武裝,才能沖鋒陷陣?!?/br> 簡清一怔。 “把你想說的話告訴他,這樣,你既不會后悔,也不會忘記這個晚上經(jīng)受的寒冷?!?/br> 名為鼓舞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包圍她,簡清眨了眨眼睛,不再猶豫,匆匆丟下一句“謝謝”,便越過他往前跑去。 站得有些久,突然邁開步伐引起了膝蓋的強烈酸痛。她踉蹌了一下,堪堪穩(wěn)住身形。全身上下盡是一片寒意,每走一步都像是從踩在冰刃上,疼得發(fā)抖。 “我求求你了梁檢,她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無辜枉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