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瑣正指揮下面的小丫頭替收拾行裝，目光落到寬榻上掛著的流蘇，道：“這些花囊都是小姐原來最喜歡的，可奴婢卻聽說，五姑娘最聞不得這些白菊花粉，一碰就會渾身過敏?！?/br>
    顧錦瑟正擺弄指甲上的蔻丹，聞言就輕哼一聲：“沒想到顧瑾棠自幼長在鄉(xiāng)下，皮膚還生得這樣嬌嫩，輕輕一捏就通紅?！?/br>
    青瑣點頭：“確是如此?！?/br>
    驀然顧錦瑟瑟停下手里的動作，像是想到什么，嘴里陰測測道：“青瑣，你說，那若是我們將這些花粉留在這永安院里，如何？”

    青瑣壓低了聲，壓低了聲：“奴婢就是這個意思。這些白菊花粉對五姑娘非但只有過敏這么簡單，五小姐幼時有過哮喘，若是嚴(yán)重了些，也不知會出什么事?！?/br>
    顧錦瑟怔了怔，道：“這也不能怪我，若是顧瑾棠不挑唆大哥，搶走我的院子，也就沒這么多事了。”

    顧錦瑟就立即讓青瑣去辦。

    *

    翌日一大早，云枝來叫五姑娘入學(xué)。

    顧瑾棠其實上一世已經(jīng)上過學(xué)了，她在后宮里，太后什么書都教她看。但在族學(xué)時，卻時常被顧錦瑟利用，說她從鄉(xiāng)下回來什么都不懂，就算入了族學(xué)也跟不上，挑撥她與母親的關(guān)系。后來母親就真的嫌棄她。

    但再說這顧家族學(xué)，先生是前任的太傅。顧家是馬背上掙來的權(quán)柄，并非是文官清流，怎么配得上太傅這樣德高望重的老臣。但忠國公府權(quán)勢滔天，還出了這么幾位位極人臣的少爺，京中沒有人敢不將顧家放在眼里。故而顧家族學(xué)的老師，也是一般的侯門勛貴接觸不到的。

    也就因為這個，帝都不少侯門勛貴，都想將自家的少爺小姐送入顧家的族學(xué)。其中還包括康王之女嘉寧縣主、相府嫡女溫大小姐這樣的顯赫門庭。

    嘉寧縣主、溫初拂年幼驕縱，出身尊貴。但卻也心系顧家大少這樣的美名，

    天之驕子，撐起了忠國公府的滿門榮耀。也就因為這個，她們才對顧予寒最疼愛的meimei顧錦瑟格外親近。

    否則，以她們的身份，也不能親近一個仆婦之女。

    顧瑾棠過來如意院時，溫初拂、嘉寧縣主都已經(jīng)到了。溫初拂著一身飛鳥描青花青色裙，膚白如玉，顯然是精心裝扮過。但目光落到顧瑾棠那張清水出芙蓉、嬌艷的臉上時，還是不由有些心驚。

    她懶懶道：“瑾棠，你的四書背的怎么樣了，上回先生還說今日要考校你呢?！?/br>
    顧瑾棠重生后就沒碰過書，不過她在后宮里可沒少看書，就看溫初拂一眼：“自然是熟的，至少也應(yīng)當(dāng)尊師重道?！彼Я颂骂M。

    溫初拂登時就紅唇勾了勾，“棠姐兒，你竟然還有這樣的想法，當(dāng)初你才被國公府找回來，連書都識不全?？蓻]有少被老師責(zé)罵?！?/br>
    在顧瑾棠回京之前，她是相府嫡女，也是當(dāng)之無愧的京都第一美人。但顧瑾棠，一個不得寵的嫡女第一次在宮宴上露面，就叫所有的人暗自驚艷。

    顧錦瑟就眨了眨眼說：“初拂jiejie別這么說，五meimei只是才回來，再跟著我們學(xué)一段時日，說不定五meimei也能得到先生的贊賞呢?！?/br>
    溫初拂擰了擰眉，嘟囔：“一個鄉(xiāng)下回來，不識字的，怎么比得上我們自幼就開始讀書？錦瑟，要是我是你哥哥們，我也只疼愛你一人?！?/br>
    溫初拂這話說得難聽，云枝立即站出來道：“我們姑娘學(xué)識如何，與溫大小姐有什么關(guān)系?！?/br>
    嘉寧縣主也悠悠開口：“就是。你這管的未免也有些太寬。你既從小跟著老師學(xué)習(xí)，又何必同一個才回京的人比？”

    嘉寧縣主與溫初拂家世相仿，也處處與溫初拂針鋒相對，不甘落于人后。

    她招呼顧瑾棠過去，拿出隨身丫鬟帶著的冰鎮(zhèn)糖葫蘆給她：“這是我們王府廚藝最好的嬤嬤做的，你嘗嘗?！?/br>
    顧瑾棠彎唇道了聲謝，就拿著回了自己的座位。

    溫初拂見顧瑾棠這般風(fēng)輕云淡，沒看到她狼狽的模樣，只覺得心頭一口悶氣無處撒，深深看了嘉寧縣主一眼：“我只不過是提醒顧瑾棠一下罷了。你跟著起什么哄？“

    嘉寧縣主冷哼一聲，“那我還該替棠姐兒多謝你的好意！”說完便不再理會她。

    *

    這一上午風(fēng)平浪靜，溫初拂和嘉寧縣主一直拉著顧錦瑟，打聽顧家大少的近況。

    快結(jié)課時，太傅身邊的書童就道：“不日以后會給大家舉辦下一次考較，還望大家好好準(zhǔn)備。好好熟讀四書才是?！?/br>
    各家小姐頓時都神色各異的看向顧瑾棠，其中不乏幸災(zāi)樂禍，顧錦瑟不免有些得意。——顧瑾棠才回來進(jìn)入族學(xué)的那一日便是摸底考較，她寫的字歪歪扭扭。被太傅當(dāng)眾責(zé)罵。

    薛太傅卻語氣沉沉道：“瑾棠雖底子薄弱，但方才課上的回答也是行云流水，這段時日的進(jìn)益有目共睹。反觀其他人，卻未見有什么精進(jìn)，還敢將心思放在旁人身上?！?/br>
    太傅嚴(yán)厲，溫初拂自然是認(rèn)錯：“先生說得對，所以我們想找時間同棠姐兒請教一番，看看瑾棠為何這般聰慧，天賦異稟。”

    她這話一出，大家都笑了。

    顧瑾棠挑眉，漫不經(jīng)心的道：“我還是向初拂jiejie相互討教吧。若說是天賦，我怎么能及得上jiejie口齒伶俐的萬分之一?！?/br>
    溫初拂沒察覺是在罵她，反倒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

    嘉寧縣主看不慣溫初拂這般趾高氣昂，就岔開話題道：“隔幾日王府的春日宴，太后會來，不若邀大家一起來吧。到時候還有馬球賽，可熱鬧了?！?/br>
    元德伯府三姑娘元靈珊立即嬉笑道：“錦瑟，能叫你哥哥們也去嗎。他們最疼你，初拂還有那些jiejiemeimei們，怕是都心心念念顧大少。“

    嘉寧縣主臉上立即染上一抹飛霞。但聯(lián)想到顧予寒殺神、地獄修羅的做法，她又有些害怕。

    溫初拂掐了荔枝，冷聲道：“顧大少忙于朝政，怎么會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

    顧錦瑟聽眾人如此追捧她的哥哥，心底原本是得意的。但又聯(lián)想到近日大哥對她的態(tài)度，頓覺心情復(fù)雜，表情也僵硬了。

    “我自會和哥哥說?！鳖欏\瑟笑了笑，硬著頭皮道：“不過哥哥們公務(wù)繁忙，到時候能否真的去，還得看他們自己的安排。”

    “錦瑟jiejie難道還叫不動顧家少爺？”元靈珊探頭：“錦瑟jiejie，你可別藏寶。這京城里誰不知道，顧家?guī)孜簧贍旊m高冷，對你一直可是寵妹狂魔?！?/br>
    眾人又笑。顧瑾沁回頭，笑著喚顧瑾棠：“五meimei也去吧。別成日在府里都悶壞了。“

    一眾貴女的目光又齊刷刷落到顧瑾棠身上。顧錦瑟努努嘴道：“跟我們出去見見世面，日后也不會不懂規(guī)矩了?！?/br>
    顧瑾沁、顧錦瑟也是心思各異，她們想的，是叫顧瑾棠在太后還有眾貴女跟前出丑，徹底顏面掃地，失去家族的寵愛。

    而顧瑾棠卻不同，她了解太后的脾性，這一世也需要她的支持。

    于是乎，她撩起眼皮，道“好啊”。

    但云枝不免有些擔(dān)憂：“小姐從前沒去過那些場合，方才瑾沁小姐和四姑娘這樣盛情邀約你去，奴婢擔(dān)心是有什么差錯?！?/br>
    顧瑾棠只露出一絲嬌俏的笑容：“你放心，我心中自有計量?！?/br>
    第9章 溫大小姐，請自重

    顧予寒百忙之中過來學(xué)堂，準(zhǔn)備接meimei下學(xué)。剛好聽見顧錦瑟說的那句帶棠棠見見世面，其中不難聽出惡意，他不禁擰了擰眉。

    “大少爺來了?！笔亻T的嬤嬤見狀行禮，差點變了臉色。

    顧予寒原本想就在學(xué)堂外面等著，如今也忍不住進(jìn)到院內(nèi)來了。

    溫初拂、嘉寧縣主目光紛紛落過來，都不禁僵住。她們在忠國公府讀了這么久的書，卻從沒見到過顧大少親自過來過如意院。而如今風(fēng)靡京城的顧大少爺就在她們跟前，她們心里又怎么會一點波瀾都沒有！

    顧予寒一身竹葉紋杭綢直裰，面如冠玉，風(fēng)姿絕倫，實在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可聽聞顧予寒殺的血流成河的殘忍手腕，她們又禁不住膽寒，瑟瑟發(fā)抖，不敢多看上一眼。

    卻只見顧予寒竟徑直走向顧瑾棠，淡淡道：“棠棠，準(zhǔn)備走了么。我來接你下學(xué)?！?/br>
    顧瑾棠仰頭，見是大哥，勾唇笑了笑：“大哥，我想溫習(xí)一會兒，再走?！?/br>
    這已經(jīng)算是婉拒了。顧予寒卻說：“好，我等你?！?/br>
    眾人不禁有點吃驚。畢竟在她們眼中，顧瑾棠是顧家最不得寵的一個嫡女。而今日顧大少卻只過問了這個meimei的事。

    而顧瑾棠呢……竟然對顧予寒的關(guān)心毫不在意，晾著顧大少！顧予寒卻心甘情愿的等著meimei。

    薛太傅也拱了拱手：“顧大少?！?/br>
    顧予寒溫和的點了點頭：“勞煩太傅，多多指點舍妹?！?/br>
    薛太傅笑了笑：“大少爺?shù)膍eimei總是聰慧，瑾棠雖開蒙較晚，卻也進(jìn)益明顯?！?/br>
    顧予寒若有所思的“唔“了一聲，他記得，上一世，五meimei的功課一直不怎么好，為此，顧錦瑟沒有少在母親、祖母跟前挑唆過。想至此，他不禁皺了皺眉。

    “太傅如此說，我便放心了?！鳖櫽韬永镎f不出的溫和：“我也相信棠棠天資聰穎，我卻只期盼她能日日開心?！?/br>
    太傅哈哈大笑：“有大少庇佑，顧五小姐必定福澤綿長。”

    聽到這樣的話，一眾貴女卻面面相覷，顧大少爺對顧瑾棠的關(guān)切已經(jīng)寫在了明面上，卻從頭到尾都沒理會顧錦瑟。

    那那些傳聞是怎么回事？顧家少爺不寵顧瑾棠，只偏愛鳩占鵲巢的meimei顧錦瑟。原來都是無稽之談吧。

    “顧大少。“溫初拂的嗓音變?nèi)嵬窳诵?，有些緊張，“我與瑾棠是同門。想來顧家家風(fēng)好，瑾棠也不會差。“

    顧予寒淡淡的點了點頭。

    得到了回應(yīng)，溫初拂眼睛亮了些，又鼓足勇氣道：“顧大少看過我的字么。與瑾棠是一同練習(xí)的。”說話間，已將手里的帖子遞了過去。

    嘉寧縣主頓覺心情復(fù)雜?！瓫]想到溫初拂也有這么放下身段的一幕。

    顧予寒卻看了她一眼，一字字說出幾個字：“溫大小姐，請自重?！?/br>
    男人矜貴，又清冷，溫初拂動作僵在原地，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她一時不明白顧予寒這話中是什么意思。

    顧錦瑟的神色也是青一陣白一陣，在貴女們眼中，她才是大哥最寵愛的meimei。而今日大哥在百忙之中，竟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她一眼。

    ——這豈不是當(dāng)著一眾貴女的面，打了她的臉？

    “大哥……”顧錦瑟只得自己開口，小心道：“今日先生也夸贊錦瑟了，說錦瑟書文背得熟練?！?。

    顧予寒冷冷應(yīng)了一聲，“你在顧家族學(xué)習(xí)讀多年，也就這么一點進(jìn)益么？”

    顧錦瑟委屈的望向顧予寒，在這么多貴女跟前，大哥竟一絲面子也不給她留。

    顧錦瑟只能忍住眼淚，澀聲道：“錦瑟一直都很努力，定會有更大的進(jìn)益?！?/br>
    顧予寒冷淡的看向她，“錦瑟，那是你自己的事，勿要以與別人相比較，來獲取優(yōu)越感?！?/br>
    “我沒有……“顧錦瑟立即委屈的喚出了聲，”大哥為何會這么想我？“

    而顧予寒已經(jīng)不準(zhǔn)備與她多說：“你看看自己怎么做的，不必同我說?！?/br>
    而顧瑾沁和顧明瀾就更不敢說話了，顧錦瑟身子搖搖欲墜的，臉色早已白得如同一張紙。而旁的貴女也察覺到了顧家兄妹氣氛不對，恨不得悄悄的溜走。

    嘉寧縣主走時還不忘拍了拍顧錦瑟的肩，添油加醋道：“不都說你才是你哥哥們的心頭rou么。怎么，我見你大哥也不疼你啊?！?/br>
    *

    這一幕都落在了顧瑾棠眼里。她其實也不知道能如何解釋，為什么重生一次大哥的變化會這么大。

    或許，大哥是真的察覺了顧錦瑟并不是一個好meimei，所以對她的態(tài)度才會有這么大的變化。

    在回去的路上，顧予寒忽然低聲問：“棠棠，三日后你想去康王府的春日宴么?！?/br>
    顧瑾棠好奇大哥怎么會忽然這么問，“為何不去？”

    顧予寒想起方才顧錦瑟所說的讓她出丑，聲線變低，唇抿成一條直線，“你是我的親meimei。我自會護(hù)著你，不必與那些人為伍?！?/br>
    顧瑾棠噗嗤笑了笑，撒嬌：“可到時候太后也會去呢。大哥，我也想去?！?/br>
    “太后會有大哥好么？“顧予寒聲音變得認(rèn)真了些。但他又想到了前世的事，太后的確待棠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