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房夫人，也在顧府哭天搶地的，但很快就被大少爺派人“請”了出去。

    ***

    今天的雪下得有些大。房姨娘的事情告一段落。入夜，顧瑾棠就在永安院里讀《論語》。

    她穿了身水紅色織金絲海棠花褙子，腕上戴著鎏金鐲子。

    顧予寒進(jìn)來時，手上提著甜面醬和花菇鴨掌，這是樊樓的新品，他特意親自去樊樓買的。

    “五小姐睡下了嗎?！鳖櫽韬畣?。

    云枝笑道：“沒有呢?！?/br>
    顧予寒默默點頭，然后便朝里屋去了。見meimei正專心致志坐在桌案跟前，讀書寫字。

    “臨時抱佛腳可是不行的。”顧予寒抱胸，溫聲道：“干脆別抱了吧?！?/br>
    顧瑾棠扭頭一看，見是大哥，笑笑道：“誰說我在抱佛腳?。俊?/br>
    顧予寒眸子里閃過一絲光華，“你看大哥給你帶什么來了?！?/br>
    “大哥總要裝神秘?！鳖欒膹拇蟾缡稚辖觼砗凶?，并打開了食盒，見到是樊樓最新的甜面醬和花菇鴨掌，她之前還念叨過一回。

    顧瑾棠就把桌案收拾了收拾，說：“大哥怎么這么愛給人驚喜！大哥和我一起用吧?！?/br>
    顧予寒喉結(jié)微動，也沒有拒絕，就直接坐在了顧瑾棠身側(cè)。

    他原本是擔(dān)心這幾日的波動太大，會對meimei的心情造成影響，卻沒想到meimei一臉輕松，并沒有什么影響。

    “這個味道甚好?！鳖欒膵膳吹纳ひ舻?，“云枝給大哥再添一副碗筷來吧?！?/br>
    顧予寒卻沒怎么吃，只是單單看著meimei吃。唇角忍不住稍稍翹起一點。

    顧予寒露出不曾在旁人面前展現(xiàn)出的溫和：“大哥今日才發(fā)現(xiàn)，這永安院還缺一件東西。”

    顧瑾棠心底不由想到，還能缺什么？

    顧予寒就柔和的看著meimei，道：“缺樊樓的廚子。”

    顧瑾棠黑臉，“大哥每次給我送的都是我最愛吃的，”顧瑾棠眉心微挑，軟聲道：“我有大哥在身邊就好了，不必專門備廚子?！?/br>
    顧予寒冷冽的眸子里閃過不一樣的色彩：“是因為大哥每日給你送吃食，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你的喜好。”

    “你不喜歡吃雞，所以每次都用的很少。但喜歡吃甜點，能很快就吃完?！鳖櫽韬馈?/br>
    在這么多天的投喂中，有一種養(yǎng)成的快樂。他的眼底漾起一抹笑意，如同冰雪消融。

    顧瑾棠大窘。

    顧予寒則拿起了象牙筷，幫棠棠挑出來花菇鴨掌里的骨頭。時間緩緩流淌過去。

    “棠棠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陛下的？”顧予寒一面挑，一面問道。

    顧瑾棠動作不由得微微滯住。

    她不想把哥哥牽涉到她和胤琛的聯(lián)系中，因為顧家是顧家，她擔(dān)心哥哥和陛下因為她而產(chǎn)生沖突。

    而胤琛又是一個危險的所在，所以，無論有什么，她就自己承擔(dān)就好了。

    顧瑾棠就輕聲道：“……是在我上次生辰之前，就認(rèn)識啦?！?/br>
    她掩蓋了在外過夜的事情，這樣哥哥一定會浮想聯(lián)翩。

    顧予寒眸子里閃爍著不知名的色彩，循循善誘：“那你認(rèn)為，陛下怎么樣？”

    顧瑾棠忍不住低咳了一聲，她說：“陛下……他好像對我不壞?！?/br>
    顧瑾棠擔(dān)心大哥多思多慮，其實她對胤琛是有一個客觀的評價的。

    而說他不壞，也只是他目前，似乎對她還不壞。

    雖然霸道一些，陰戾一些，但和他對所有人相比，胤琛會表明他給她撐腰。

    ……不過，陛下的態(tài)度總是隱晦了些。只是賜給了她入宮的對牌，卻沒有別的任何的表示。她總想，大哥是不是想的多了些？

    連她都不敢往那些地方想啊……

    顧予寒心情有些復(fù)雜。

    首先他不確定，棠棠所判斷的對她不壞，是到了什么程度。

    伴君如伴虎，陛下和旁人終究是不一樣。他是踩著尸山血海走過來的新帝，心狠手辣。

    其次，陛下也是男人。

    他聽到棠棠這樣評價別的男人，心里總會有些不一樣的想法。

    有一種，他精心養(yǎng)育的嬌花，正在被雷霆替采擷、摧殘的感覺。

    “大哥，你怎么了？”顧瑾棠忍不住抬起了雙眸。“大哥千萬別多想，我會掌握好分寸的。”

    “無事?！鳖櫽韬闪怂擅佳郏瑴厝岬溃骸按蟾缰皇窃谙?，無論怎么樣，大哥都會保護(hù)好你的?！?/br>
    “哥哥，你放心吧?！鳖欒姆畔驴曜优e起來一只手，微微笑著道：“我一定不會給哥哥，還有顧家惹麻煩的?！?/br>
    顧予寒薄唇一勾，沉聲道：“棠棠，你以為我是擔(dān)心你給大哥惹麻煩嗎?！?/br>
    顧瑾棠拉住了大哥的手，眉眼嬌俏，“不是啊，大哥定是對我最好的。所以我知道大哥擔(dān)心我，擔(dān)心我受委屈，對不對？”

    顧瑾棠還是道：“請大哥信我，”

    他無奈，用低醇的嗓音哄道：“好吧。大哥都聽你的?！?/br>
    顧予寒原本想說，他是陛下，心狠手辣，翻云覆雨。棠棠你最好還是離得遠(yuǎn)一些。

    但他又轉(zhuǎn)念一想，他身為哥哥，不能斷絕棠棠自己的空間。

    若是棠棠嫌他管得太嚴(yán)怎么辦？

    他也是權(quán)臣，可以暗中無縫隙的保護(hù)好棠棠。哪他要為meimei對抗的那個人，是陛下呢。

    顧予寒又道：“還有一事，最近姨娘的事，不必被影響了。”他聲音森然，“房氏只不過是一個犯錯的奴婢，死了就死了。”他擔(dān)心棠棠有心理壓力。

    顧瑾棠挑挑眉，一字字說：“不會的，大哥請放心?！?/br>
    顧予寒頷首，溫柔道：“那早些休息，大哥明日再來給你送吃的?！?/br>
    顧瑾棠甜甜的對他笑，“大哥也是，早點休息。別熬夜。”

    顧予寒想，難怪meimei這么招人疼。

    正在顧予寒準(zhǔn)備離去，就在西廂房門口，他碰到了顧予桁，正眉飛色舞拿著一個錦盒。看上去就知道裝潢精致。

    顧予寒：“……”

    顧予桁：“…………”

    “你也來找棠棠嗎？”顧予寒率先開口。

    顧予桁唇角一扯：“醉仙歌的新品上了，我專程給棠棠挑的鐲子?！?/br>
    醉仙歌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首飾鋪子。

    顧予寒略點了下頭，又壓低了嗓音道：“……我才和棠棠談完心。棠棠現(xiàn)在讀書，你輕拿輕放，就可以走了?！?/br>
    顧予桁咬牙，眸子里頓時就結(jié)了一層寒冰。

    ***

    翌日中午，顧瑾棠復(fù)習(xí)完了《論語》第一冊 ，準(zhǔn)備去園子里走走。

    園子里有一個涼亭，如今是早春了，水蓮嬌艷鮮紅，水光琳琳，陽光映射在碧色的池水中。

    顧瑾棠瞧見周夫人穿一身淺綠色杭綢碎花衫子，坐在池子邊上的涼亭中，怔怔望著池子里的魚兒游來游去，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顧瑾棠就喊：“伯母?！?/br>
    周夫人神色有些波動。許是冬夏之交，氣溫總是難以琢磨，周夫人低低咳嗽了兩聲。

    她已經(jīng)知道詛咒老太太的布偶娃娃和棠姐兒無關(guān)，但終歸……沁姐兒被人退婚，挨打，都和棠姐兒有關(guān)。

    故而周氏現(xiàn)在心情很復(fù)雜，也不知道用何種態(tài)度面對棠姐兒。

    顧瑾棠卻盈盈走上前來，對她笑笑，“好久不見啊，伯母?！?/br>
    她就平靜的說：“五小姐，好久不見?！?/br>
    顧瑾棠聽出了伯母這話里的疏離之意，掩下了心底一陣落寞，還是熱情的說：“我聽著伯母在咳嗽。我那有些人參，若是伯母用的著，就且拿去吧?！?/br>
    周夫人挑挑眉，卻道：“這就不必了。人參，長房還有許多。”

    顧瑾棠怔怔望著她，微微笑了笑，“原想著伯母身子虛，想多給伯母些補(bǔ)品，盡一盡侄女的孝道?！彼洲D(zhuǎn)了轉(zhuǎn)話鋒，“不知道伯母是否還記得，從前您讓翠微幫瑾棠教訓(xùn)院子里的丫鬟，如今又有幾個不聽話的，想請伯母……”

    “這就不必了。”周夫人卻很快打斷了她，“五小姐如今名動京城，想來教訓(xùn)后院幾個丫鬟，也不在話下。我就不去獻(xiàn)丑了。”

    顧瑾棠的笑容也沒有僵在原處，盈盈一笑，“若是伯母得空，侄女還是想求您去的?！?/br>
    周夫人嘆道：“你也見到了，伯母身子虧空，最近許是沒有精力了?！?/br>
    顧瑾棠就笑：“那我等您?！?/br>
    周夫人抿了抿唇，說她要回去休息了，就和顧瑾棠告辭。

    等到周夫人走遠(yuǎn)，云枝忍不住道：“近日大夫人對小姐您卻越來越疏淡了?！笨赡€是跟從前一樣，

    顧瑾棠飛快掃過她一眼，眉眼間還是有些落寞，“旁人如何待我們不要緊，重要的是我們?nèi)绾未?。我現(xiàn)在這樣對大伯母，也是因著伯母從前在我落魄時幫我?！?/br>
    “——如今長房遭難，我們不必落井下石?！?/br>
    云枝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卻又還是不免嘆了一口氣。

    就因著瑾沁大小姐自個兒犯錯，卻叫她們家小姐討了好大的沒趣。

    而周夫人回了自己的屋子，貼身伺候的翠微也勸道：“夫人，奴婢見五小姐對您的態(tài)度還是恭謹(jǐn)?shù)摹，F(xiàn)在五小姐是兩位少爺?shù)男念^寵，我們也不必和五小姐交惡?！?/br>
    周夫人卻嘆了一口氣道：“……我又如何不知道呢，她原來也是真的可憐。只是母子連心，我終究是心疼沁姐兒，眼下不知道用什么態(tài)度來面對棠姐兒?！?/br>
    翠微不免寬慰夫人道：“那還是等這些事兒都過去吧，夫人和五小姐總有重歸于好的一日?！?/br>
    這屋子里的雙麒麟護(hù)靈芝紫玉香爐里的沉水香叫人昏昏欲睡。周夫人就讓丫鬟將簾子放下來，她預(yù)備睡個午覺。

    臨近夏日，她的身體是有一些虧空了。

    卻不想，才一躺下去，就陷入了昏沉的夢境里頭。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