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膀起伏, 修長的手臂像鷹一樣弓起翅膀, 將飛欲飛，氣勢也好比一面張滿弦的北美獵弓。

    十幾秒的定點舞蹈在短節(jié)目里實在奢侈, 但埃文斯的編排卻讓人感覺意猶未盡，等他進入第一個跳躍前，何煥恍若初醒，此時埃文斯早已凌空展翼, 這個薩霍夫四周也是完美至極, 落冰的余裕還足夠滑出兩三組步法的變化。

    奇怪, 埃文斯該是土生土長的加拿大人，怎么南美民歌小調(diào)被他滑得如泣如訴？孤絕的意境和自由的神往幾乎充斥每個動作的設(shè)計內(nèi)，毫不做作矯揉。

    在這之前，何煥覺得尹棠的短節(jié)目最有韻味, 可現(xiàn)場看到埃文斯的表現(xiàn)后，他又覺得二者高下難分。

    埃文斯在跳阿克謝爾三周跳時，有人忽然坐在何煥身邊。

    “他母親一家祖上有南美血統(tǒng), 解放運動后移民加拿大, 不過已經(jīng)是幾代前的事情, 現(xiàn)在單看長相也看不出他是移民家庭的后裔, 埃文斯的外祖母很喜歡這首民歌, 所以他選來當(dāng)短節(jié)目配樂紀(jì)念家人。”

    尹棠難得一次把話說得這么長，他語速快，長長一句也是須臾說完。

    何煥不止納悶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更好奇別的，“你這都知道？”

    “他采訪里說的。”

    剛比完下場，尹棠光潔的額頭滿是汗珠，一直流過脖頸，何煥遞上成明赫用的紙巾盒。

    尹棠也不客套，抽出兩張往額頭上抹，剛一擦上又停住，湊近鼻子聞聞，皺起眉頭，“什么味兒？”

    “是玫瑰香味。”何煥舉起紙巾盒給他看包裝正面標(biāo)注香型的花體字，“我?guī)熜肿钕矚g這牌子的這個味道?！?/br>
    “你們組的人都怪怪的……”尹棠繼續(xù)擦抹惱人的汗水，盡管表情仍然百般嫌棄。

    埃文斯的比賽已經(jīng)進行一半，他的聯(lián)合旋轉(zhuǎn)難度很高，足夠的柔韌性讓他整個旋轉(zhuǎn)的編排多了很多選擇，基礎(chǔ)的三大旋轉(zhuǎn)姿態(tài)全部加上創(chuàng)新的手部動作，與音樂高遠(yuǎn)縹緲又冷峻的風(fēng)格搭配，形神具現(xiàn)。

    何煥忍不住感慨說道：“他很會選曲?！?/br>
    “要是有人采訪問你選曲的理由是什么，你打算怎么說？”

    尹棠沒回答何煥的問題，反倒問回去一個，何煥想都沒想就給出了答案。

    “宋教練和謝老師選的?！?/br>
    “太誠實了，不行，你要加上點自己的意見和獨到的見解。”尹棠對何煥的不上道很是著急，這一刻他比成明赫都像同門前輩，諄諄教誨顯得格外耐心，“比如……你無意間聽過，覺得這曲子能表達你的……你復(fù)雜的內(nèi)心世界，反正就是多加形容詞，說得好聽點。”

    何煥聽完只是搖頭，“我的內(nèi)心世界不怎么復(fù)雜。”

    “你腦子也不怎么復(fù)雜。”尹棠翻他個白眼，他長得斯斯文文，嫌棄的表情加上再刻薄的話也毫無說服力。

    “你的節(jié)目也是教練選得嗎？”

    “我當(dāng)然和你不一樣，我的節(jié)目是教練和我商量后一起選出來的?！闭f到這里，尹棠漠然的臉上多了一絲自得的神情，忽然表情就顯得符合他這個年紀(jì)了。

    何煥看著埃文斯最后一個連跳完美落冰后偏回頭看向尹棠，“你確實很適合滑鋼琴?！?/br>
    觀眾歡呼透過墻壁，不用看直播也知道埃文斯毫無瑕疵完成了節(jié)目，尹棠靜靜看著屏幕，半晌才開口說道：“贏了才有資格說擅長?！?/br>
    “是因為傷病嗎？”何煥想起尹棠失敗跳躍的那個起跳，力度的初速度在一開始就略有不足，“我聽教練說過，心理問題是大傷初愈后最嚴(yán)峻的考驗，你是不敢發(fā)力嗎？”

    尹棠忽然站起來，“等到國內(nèi)賽的時候你就知道我的腳到底好沒好了。”

    “國內(nèi)賽？”

    “我來是提前告訴你，上面已經(jīng)決定了，今年世錦賽唯一一個男單名額要通過舉辦選拔賽的方式選出來，我們兩個，誰贏誰去。”

    站得筆直的尹棠俯視還坐在位置上的何煥，眼神居高臨下，語氣冷冰冰的，像在生氣，何煥想他短節(jié)目沒比好心情不痛快，自己又心直口快提到傷情，確實不大應(yīng)該。

    “對不起，我沒有窺探你的意思?！彼悜┑狼浮?/br>
    尹棠沉默不語，足足看了他十幾秒，忽然xiele氣，撲通坐回椅子，“我要是真的怕你知道，就不來聊這個了?？傊阌悬c心理準(zhǔn)備，我不喜歡在消息靈通不靈通上占別人便宜。”

    盡管知道尹棠脾氣不大好又古怪，但來得快去得快是何煥沒預(yù)料到的，他們兩個人說話頻率對不上，尹棠覺得重要的事在何煥自己看來卻無所謂。

    最后，他也只能點點頭。

    埃文斯的分?jǐn)?shù)出來了，比尹棠高了足足二十分，但他們沒有討論分?jǐn)?shù)的余地，成明赫已經(jīng)上場了。

    何煥有點緊張，起初，剛踏上國際大賽賽場，他自己比賽時偶爾也會有這種感覺，但隨著比賽經(jīng)驗豐富早就不再為此困擾，可看師兄還是會因為關(guān)切手心發(fā)熱。

    成明赫的短節(jié)目曲子是他自己和教練推薦的，宋心愉聽過后開心得直搓手，說沒有比這更能突出他如今技術(shù)水平和天賦造詣的曲子了。

    《LaFoule》是皮雅芙演唱的一首法國香頌歌曲，花樣滑冰賽場上滑過她傳記電影《玫瑰人生》原聲的選手?jǐn)?shù)不勝數(shù)，但很少有人直接滑她本人當(dāng)年灌制唱片的老歌，這首《人潮》和那幾首名曲比鮮有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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