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發(fā)火——梅朵女士的生命狀態(tài)，和我們不太一樣?！迸嶙雍皆缇土系搅撕９拥姆磻埩酸t(yī)生和海氏集團的 AI 工程師一同上船，讓他們?nèi)γ范渑康摹斑z體”做一個檢查。

    “別碰她！”海公子搶先一步跑了過去，跪在沙發(fā)前緊緊擁抱住母親。

    唐靈看不到他的臉，但是從他劇烈顫抖的肩膀來判斷，他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某件值得大哭一場的事情。

    “梅朵女士是，AI 仿生人?！迸嶙雍近c點頭，像是讀懂了唐靈內(nèi)心的猜測。

    2.

    “越聰明的機器人，越會變得叛逆，這件事就連人工智能行業(yè)的元勛級人物也無法解決呢?！泵髅魇鞘直瘋臅r刻，游艇里卻響起一個詼諧的聲音。

    “是啊。先生，我們遵照您和梅朵女士的遺愿，把海公子帶來了?！迸嶙雍疆吂М吘吹卣f。

    那個聲音是從書房的方向傳來的，很有禮貌地對裴子航表達了謝意。

    海公子驚愕地抬起頭，沖進了書房。

    書房的正中央，就擺放著海公子一直在尋找的那臺電腦?？吹贸鲞@臺電腦已經(jīng)很老了，顯示器又笨又重，寬寬的邊緣已經(jīng)褪色，露出塑料質(zhì)感的淡黃色。屏幕上，接連出現(xiàn)一行字——“好久沒見，孩子?！?/br>
    那個聲音隨著字的出現(xiàn)而響起，唐靈這才注意到，電腦屏幕前放著一只小小的發(fā)聲器。所有的聲音都由這臺電腦控制。

    “爸爸，你在哪？”海公子咆哮著，像是一個和父母玩捉迷藏而失去了耐心的孩子。

    “好像是在這臺電腦里?！碧旗`對著電腦問，“這是梅朵女士設定好的程序嗎？”

    那個聲音爽朗地笑起來，屏幕上出現(xiàn)了監(jiān)控畫面。畫面顯示，在船艙下方，有一個整潔的、小小的生物實驗室。實驗室的培養(yǎng)皿里，放著一顆大腦。那顆大腦上，連接了無數(shù)像圍棋子那般大小的電極貼片。

    “確切地說，我在這?！蹦莻€聲音像在說一個蹩腳的笑話，“你mama知道，我這一輩子最想弄清的，就是海底發(fā)生的那些事。在醫(yī)院里，醫(yī)生判斷我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體征。而你mama不甘心，她保留了我的大腦，并把它養(yǎng)在無菌的培養(yǎng)皿中。最初，她用腦機接口連接了我的大腦和這臺計算機，我可以繼續(xù)通過網(wǎng)絡進行我的研究了。那時我們只能通過屏幕打字來交流。后來，科技越來越發(fā)達，這些吸盤一樣的小東西可以捕捉到更精準的腦電信號了?，F(xiàn)在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樣，我可以‘說話’，可以‘傾聽’，如果我愿意的話，我甚至可以陪你mama去逛街?！?/br>
    見大家都沒有笑，那個聲音旁若無人地把自己的冷笑話說完：“當然，我是肯定不愿意陪她逛街的。要知道，陪女人逛街是件麻煩事，尤其是女性機器人，她腦海中的大數(shù)據(jù)系統(tǒng)可太要命了……”

    “爸爸！”海公子打斷了他的絮語，焦躁不安地問他，“所以你一直活著對嗎？”

    那個聲音克制不住似的，發(fā)出一聲嗚咽，電腦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哭泣的表情符號。

    “確切地說，我的思想活著。嘿，兒子，樂觀一些。我的思想活著，我還活在這個培養(yǎng)皿里呢。只是我不能抱你，也不能給你小子一拳了。你小子怎么搞的？短短十幾年，怎么吃胖了這么多？”

    3.

    在海公子的許可下，AI 工程師“解剖”了梅朵。

    梅朵的“死因”是芯片老化。

    海公子的父親早已知曉了這件事，他通過攝像頭，靜靜地看著像小獸一樣尋找發(fā)脾氣機會的海公子。

    “梅朵，一直都是很倔強的。包括和我結婚、包括和我一起收養(yǎng)你……她想向制造她的那兩位老人家證實，機器人也可以和人類一樣生活在這個社會。說出來也許你會自豪，你母親梅朵的存在，直接推動了機器人、動物變種人被認可為‘人類’的進程。”那個聲音不無遺憾地說，“只是，極度的聰明，一定會帶來極度的自負。芯片老化的事，梅朵在十幾年前就知道了。按照設計師的計劃，每隔五年梅朵應該回到位于西南邊陲的秘密實驗室，進行芯片升級。但是梅朵不肯，尤其是不肯替換負責‘情感’的芯片。”

    “是怕疼嗎？”巴璞推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鏡。

    阿遙回答了他的問題：“是怕忘記重要的人吧?！?/br>
    那個聲音很久都沒有出現(xiàn)。阿遙跑到書房去看，屏幕上顯示了這樣一行字：想到這點就變得十分痛苦，想流淚，但不想發(fā)出悲傷的聲音。關閉發(fā)聲系統(tǒng)。

    他回到客廳，AI 工程師正在對面如死灰的海公子展示那枚老化嚴重的芯片。海公子的父親大概是調(diào)整好了情緒，繼續(xù)用那個風趣的、儒雅的聲音說：“說起來，人類可真是自私的東西。為了防止機器人背叛，就把負責情感運行的部件放置在了機器人的仿生心臟上。當機器人離開、傷害人類時，疼痛感就會隨著心臟的跳動，被泵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br>
    “所以，機器人和自己所愛之人的每一次分離，都會帶來生離死別的痛楚。”那個聲音淡淡的，“她決定離開你的那一刻，承受的痛苦不亞于人類癌癥晚期的痛?！?/br>
    海公子一拳砸到了沙發(fā)后的舊書架上，那些父親收集的古籍重重地砸落下來，敲得地板咚咚響。巴璞跑過去擋住梅朵女士的身體，而海公子被那古籍的硬角砸破了鼻梁。血跡混著淚水滴答都巴璞的腦袋上，巴璞茫然地擦擦頭，問道：“芯片老化了，重新?lián)Q一個，梅朵女士不就醒過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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