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漸有眉目
秦時竹一到警察局,就被引進(jìn)了密室,這是全沈陽最隱秘的地方,修在房子下面,大地窖套著小地窖,隔溫隔音,確實是隱蔽的好場所。剛一坐定,就大大喝了口水,嘴里嚷著:“可把我憋壞了,你們怕我尿急,不讓我喝水,現(xiàn)在倒好,渾身無力,你們再要是不來,渴也得把我渴死?!?/br> 眾人大笑,夏海燕學(xué)著秦時竹的腔調(diào),惟妙惟肖地說:“你平時不是老教導(dǎo)我們要‘天降大任與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還沒說完,秦時竹已哭喪著臉說:“早知道這么難受,說什么也不弄這個計策,快,快給我弄點吃的來,簡直餓昏了?!?/br> 葛洪義給眾人分配任務(wù):“劉翼,你帶領(lǐng)突擊隊緊緊看守住那個空棺材,絕不能讓別人看出破綻,當(dāng)然,不能離得太近;家珍,白天你就和劉翼換班,同樣是這個任務(wù),分隊其他的兵力將靈堂圍?。辉粕?,衛(wèi)隊作為機(jī)動兵力,將都督府等其他重要機(jī)關(guān)看住,絕不要放過一個可疑人物?,F(xiàn)在分頭行動,記住,今夜的事一定要牢牢保密?!?/br> 密室里只剩下了秦時竹、葛洪義、夏氏兄妹。秦時竹皺著眉頭:“我的死訊宣布出去以后,各方面有什么反應(yīng)?” “反應(yīng),反應(yīng)大著呢?!备鸷榱x一樣樣地道來,“這些頭面人物都來吊唁,錦州城傳得沸沸揚揚,估計物價馬上要上漲;上午時分,日本領(lǐng)事三村來吊唁,還假惺惺地慰問……” “三村也來了?事情好像越鬧越大了?!鼻貢r竹不放心地問,“政府方面誰回的禮?” “還有誰?自然是我。不過你放心,三村已暫時被我穩(wěn)住了,我告訴他,即使都督死了,上次簽訂的條約照樣不變。下午時分,清廷發(fā)來電報,說派人來吊唁,然后和談?!?/br> “他們怎么這么快得到消息?” “這個我等會說,反正就是先應(yīng)承下來了,使者估計明天早上到?!?/br> “政府方面什么態(tài)度?” “張榕和袁金鎧都說先吊唁再說,和談等以后再慢慢做決定?!?/br> “這比較符合他倆的性格。和談總是要談的,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得給老袁點顏色看看?!鼻貢r竹問,“兇手的事查得怎么樣了?” “已有很大的進(jìn)展,初步確定了幾個懷疑對象。” “誰?”夏海強(qiáng)連忙問。 “一個是原東三省官銀號總辦,現(xiàn)任東北人民銀行副行長的金還;還有一個,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身份?!?/br> “有什么證據(jù)嗎?” “有,海強(qiáng)你還記不記得,你掏槍拍在靈牌前面時,人群中有人抖的很厲害?!?/br> “這個?這個我沒注意。”海強(qiáng)不好意思地?fù)现洹?/br> “不會吧,你就根據(jù)這個懷疑人?”秦時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許僅僅是因為海強(qiáng)的樣子太過嚇人而不由自主地抖動呢?” “要是他心里沒鬼,會抖得這么厲害?”葛洪義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會隨便誣陷好人的。我起初也沒往這方面想,但后來清廷要派使者的消息使我明白過來。你們想,知道你出事的只有沈陽和錦州,錦州目前還是全城戒嚴(yán),風(fēng)聲很緊,當(dāng)?shù)厮械碾妶?、電話都控制在騰龍社手里,匯報沒有消息外泄,那么消息是在沈陽傳播出去的?!?/br>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有這么多人來吊唁嘛,隨便哪一個就傳了出去。” “傳出去的事好辦,但怎么這么快清廷就知道了呢?若是他們沒有事先策劃、準(zhǔn)備對你的暗殺,不可能這么快知道,也不可能這么快做出反應(yīng)?!?/br> “有點道理,繼續(xù)說。” “既然明白清廷和此事有牽連,那么只要找出其中的聯(lián)絡(luò)渠道就可以了。沈陽的電話只有政府有,不能通往外界,唯一的傳播渠道就是電報?!?/br> “電報局還不是你老丈人的地盤,你要盤查簡直是易如反掌。” “這是實情,但你不要忘了,里面同樣安插了騰龍社的人,誰來發(fā)電報,發(fā)給誰,內(nèi)容是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在電報上查到了蛛絲馬跡?” “沒錯,最近電報很少,而發(fā)往京城的就更少,今天一共只有7封,其中在清廷來電前的只有5封,我將其中一一仔細(xì)盤查,發(fā)現(xiàn)了問題?!?/br> “什么問題?”其他人齊聲追問。 “有封電報是這么寫的——‘貨已備好,請速動身!’但經(jīng)過調(diào)查,此人以商人身份來沈陽沒幾天,根本沒有采購任何貨色,電報上所謂‘貨已備好’豈非是空話?此人去找了金還,而且,據(jù)金還的鄰居交待,此人已來找過他好幾次了?!?/br> 秦時竹在原地轉(zhuǎn)了三個圈,問:“能不能通過金還家的下人打聽到什么?” “你想的我已試過了,沒什么有價值的情報,不過,在另外地方發(fā)現(xiàn)了金還的狐貍尾巴?!备鸷榱x笑道,“還記得否?在湯時保家里抄出來的500個大洋,其中有四包尚未拆封。我去銀行調(diào)查了,確實有人用500元人民幣換了這5包大洋,由于數(shù)額較大,里面的人記得很清楚。通過查驗記錄,金還前兩天確實派人換過500元人民幣。” “他?他要這么多干什么?” “具體我不知情,我分析是換錢的人手中沒有足夠的銀元,而東北通行的人民幣他又拿不出來,外地的官帖,特別是清廷的銀票,東北已停止兌付了,所以他只好找金還想辦法。于是金還就弄了這500元人民幣給他,讓他自己去兌換?!?/br> “這么說來他確有重大的嫌疑,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我已打電話讓李春福把湯時保的老婆押到沈陽來,只要讓她一過眼,認(rèn)一下是不是來他家的那個神秘客,這事情就快水落石出了。” “真有你的?!毕暮?qiáng)捶了他一拳,“快點把這小子抓起來,老子親手?jǐn)懒怂?。?/br> “不!”秦時竹一擺手,“我要看看還有多少人與此事有關(guān)聯(lián)。” “那就監(jiān)控起來?” “對。嚴(yán)密監(jiān)視,但不要逮捕,避免打草驚蛇。” “快把他抓起來吧,省得夜長夢多?!毕暮?qiáng)咬牙切齒地說,“把他抓來后,嚴(yán)刑拷打,讓這家伙把事情一樣樣交待出來不就結(jié)了?” “不可魯莽,要是也象湯萬和那樣自殺怎么辦?線索再斷可就麻煩了,我相信洪義有好辦法對付他?!?/br> “大哥,你放心吧,我一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备鸷榱x胸有成竹地說,“在事情沒有完全水落石出之前,暫時不逮捕他。老大你就委屈幾天,在這休養(yǎng)吧?!?/br> “這倒沒有困難,我手上的傷也確實要養(yǎng)養(yǎng),只是苦了蓉兒和幾個孩子,他們會難過幾天?!鼻貢r竹神色黯然。 “剛才嫂子哭得多傷心啊,昏過去了好幾次,我實在是不忍心?!焙Q鄧@了口氣,“等事情結(jié)束了,你可要好好陪她。不然,你這個好丈夫、好父親的稱號就保不住了。” “就是,都是你自己折騰出來的,什么計策不好想,偏玩詐死,這下玩大了吧?”海強(qiáng)逮住機(jī)會挖苦他。 “什么大不大,這是我為革命做的犧牲。我要是倒了,你們也沒有好果子吃?!鼻貢r竹沒好氣地說,“海強(qiáng)趕緊回遼陽去,把部隊給我整好,要是形勢嚴(yán)峻,就要動用軍隊鎮(zhèn)壓?!?/br> “有這么嚴(yán)重?不就是幾個小魚小蝦,值得這么大動干戈嗎?”海強(qiáng)滿不在乎地說,“要是我愿意,現(xiàn)在就能把金還給你抓來。” “不行,三大紀(jì)律八項注意怎么說的,‘一切行動聽指揮’,你怎么這么沒覺悟,是不是那次的軍棍打得還不夠?” “好了,好了,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聽你的還不行嗎?”海強(qiáng)生怕秦時竹又把以前的事抖出來,趕緊討?zhàn)垺?/br> 秦時竹遇刺的消息已傳到了那批被軟禁的舊官僚那里,趙爾巽由于被單獨看押,最后才知道消息: “剛剛有人說秦時竹遇刺身亡,朝廷馬上就要派人來和談,大人很快就能出去了?!眻笮诺拇丝跉?,“這是我好不容易才打聽來的。” “真的?”趙爾巽高興的兩眼放光,轉(zhuǎn)念一想,大聲說,“不對,其中有詐?!?/br> 報信的被他說的一愣:“大人,何以見得?” “秦時竹何等梟雄,又有衛(wèi)兵看護(hù),豈能如此輕而易舉被刺殺?”趙爾巽捻著胡須,又說,“如果真的死了,必然密不發(fā)喪,如此大張旗鼓必然有詐。” “大人,決計錯不了,秦時竹的靈堂都搭建起來了,已有不少人物前去吊唁。” “如此說來,倒是真的嘍。唉,想不到復(fù)生居然喪命在小人手里,算了,明天老夫給他吊唁去吧?!?/br> “大人,您應(yīng)該高興才對,如果不是秦時竹他搞什么革命,您現(xiàn)在好端端的,那會被軟禁在這里?您還想給他吊唁,不買鞭炮慶祝就算客氣了?!?/br> “我等被軟禁確實是秦時竹之意,但其尚念舊恩,不忍加害,反而照顧有加,總算還有良心?!?/br> “那大人不拍手稱快也就是了,何必惋惜,這種忘恩負(fù)義的人死了最好。” “你不曉得,秦時竹是有才干的人,不幸誤入歧途。如今人既已逝,總不枉多年來相識一場,就不必耿耿于懷了。” “大人宅心仁厚,胸襟寬廣,我等不及萬一?!眻笮湃烁皆谒吳那恼f,“朝廷已派人明日前來和談,大人的苦日子要熬出頭了。等會金還金大人還要來拜見大人?!?/br> “他?”趙爾巽眉頭一揚,“他來做什么?” “這小的就不知了,您看,他不是來了嘛?!?/br> 金還走到趙爾巽的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卑職叩見大人!” “免禮,免禮,我已不是大人了,倒還是你識時務(wù),保得烏紗不失?!壁w爾巽語帶諷刺。 金還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尷尬地說:“大人,當(dāng)日事起突然,不幸被秦時竹等人脅裹,不得不附和革命,既然現(xiàn)在秦時竹已死,某仍舊效忠朝廷,愿意反正?!?/br> “好你個效忠朝廷,愿意反正。今日秦時竹一死,你就跑來我這,分明是見風(fēng)使舵的墻頭草。”趙爾巽一揮袖子,“你走吧,我不想見你?!?/br> “大人?!苯疬€緊緊上前走了兩步,“卑職于節(jié)有虧,大人責(zé)罵自是應(yīng)當(dāng),但眼下尚有大事未定,懇請大人寬容。在秦時竹處,實在是迫不得已。” “這種話就少說。有什么大事你趕緊說,老夫馬上就要歇息了?!?/br> “朝廷已派人前來議和,依某之見,懇請大人重新出山,主持大局,以定東北。” “這你就不要cao心了,不是還有張榕、袁金鎧他們嘛?!壁w爾巽皺著眉頭,“朝廷只是與革命黨議和,又非招安,何來讓我出山。老夫這賤軀,自是忠于朝廷,不用你來聒噪?!?/br> 金還心里罵道:這老不死的,給臉不要臉,要不是那邊發(fā)話,我才懶得來請你?!按笕?,事雖如此,仍有可為,某愿效犬馬之勞,串聯(lián)舊日同僚,一起推舉大人擔(dān)任都督?!?/br> “不要癡心妄想了?!?/br> “大人,小的話語,出自肺腑,句句是實,有一班舊日同僚和往昔好友,不甘心依附逆賊,仍舊愿意效忠朝廷,推我為首,懇請大人出面,振臂一呼,應(yīng)者必然云集?!?/br> “既然是你為首,你自為之好了,何必來煩勞老夫?” “大人督東許久,德高望重,這個重?fù)?dān)還是您來挑最為合適,具體事宜,卑職自會效勞。” “那等你們成了再說吧,天色已晚,老夫歇息去了?!壁w爾巽說完,看也不看他就走了進(jìn)去。 天明以后,各大報紙均在頭版頭條赫然登出大標(biāo)題新聞:“軍政府都督秦時竹遇刺身亡,張榕繼任,各界人士紛紛前往吊唁,高度評價秦都督的革命功績;據(jù)可靠消息,刺客當(dāng)場擊斃,幕后兇手仍在追捕中;全省各地安寧,惟物價多有上漲,清廷已言派人前來和談,不日將至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