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剛才那位外資企業(yè)家?guī)土宋业拿?待檢查結(jié)束之后我拿了幾罐罐裝啤酒過去向人家致謝,中年人也不客套,撕開一包醬鴨子招呼我一塊兒吃,一來二去很快熟悉起來,一邊吃吃喝喝一邊聊起這一趟旅程。

    通過交談我得知,這位罐頭廠廠長已經(jīng)在這邊發(fā)展將近十年了,由于經(jīng)常來往兩邊聯(lián)系進出口業(yè)務(wù),在兩國邊境以及平壤周邊廣大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地區(qū)有著非常強硬的關(guān)系,算得上是半個地頭蛇,這倒是做不了假,剛才入境檢查的時候,人家只是稍微揚揚手大兵便轉(zhuǎn)身走了,連用方便面行賄都不用!

    “別看咱在國內(nèi)只是小作坊,在那邊也是外資大企,接見過好幾撥將軍了!”中年人略帶得意的對我說。

    “您為啥非得到那邊發(fā)展事業(yè)啊?”我問。

    “便宜唄!”中年人跟我比劃:“這邊水果多少錢一斤?國內(nèi)水果多少錢一斤?而且品質(zhì)還比國內(nèi)的好,沒人給果樹用催熟劑噴農(nóng)藥,這邊哪個果農(nóng)有閑錢和閑心倒騰那些東西啊!”

    我點頭:“倒是這么個道理?！?/br>
    “最主要的還是人工便宜啊!”中年人眉開眼笑的跟我比劃了個“七”,“這邊招工只需要給人民幣這個數(shù),全村的壯勞力哭著喊著進咱工廠!比在南方辦罐頭廠劃算多了!”

    “是,聽說那邊現(xiàn)在三千都招不到人,”我附和:“不過只給七百……”

    “誰說七百了?”中年人一副“你沒見過世面”的表情,不屑的指了指正滔滔不絕演講的中分頭:“他們這種接待參觀訪問團的導游,在這邊也算是高收入階層,你問問他一個月工資能折合成七百人民幣不?……到了這邊我才明白什么阿迪耐克為什么都跑尼日利亞那種窮地方辦廠去,劃算,太劃算了!”

    “合著您開的也是血汗工廠?”

    “也不能這么說,按購買力折算在我工廠里拿這些錢在當?shù)亟^對算高收入階層,咱賺錢可不昧良心,再說我也不敢給高了,一頂‘資產(chǎn)階級以金錢腐化勞動人民’的大帽子我可戴不起!”中年人辯解道。

    我們正聊得開心,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子湊上來問:“兄弟,換外匯嗎?從我這換便宜!”

    “怎么換?”我這才想起來我們走的匆忙還沒來得及兌換外幣,到了那邊沒法花錢也挺困難的,只是沒想到這邊邊境管得這么嚴還有這種投機倒把的。

    “官方匯率大概是一比十七,我給你一狠折,一比二十!”賊眉鼠眼的小子道。

    “不換!”還沒等我開口罐頭廠廠長就堅定拒絕,厭惡的表情像是在轟蒼蠅。

    那小子原本還想說點兒什么,但看廠長油鹽不進的樣子,只好訕訕地走了。

    “難道是假幣?或者是騙子?”我問,這種人國內(nèi)剛改革開放的時候就有不少,專騙剛?cè)刖呈裁床欢耐鈬恕?/br>
    “不,是真的,這邊法律有漏洞,干這個不算違法?！惫揞^廠廠長解釋道:“但他就是給你開一比七十的匯率也別換,你不是朝鮮人拿著朝幣當?shù)厝烁静桓屹u給你東西。”

    “那在那邊怎么買東西?”

    “用人民幣啊!”中年人理所當然的說道:“去特供商店買,咱們在那邊都是吃特供的!”

    我突然鼻子一酸,感慨萬千,沒想到自己這輩子沒有混到正處級的命,卻也有吃上特供的一天。

    “不對啊,”我想了想說道:“就算花不出去跟他換了也不虧啊,我可以回國之后再去銀行兌換回來,或者直接在那邊的銀行兌換人民幣,里外里還賺一點兒呢?！?/br>
    中年人寬厚一笑,像個經(jīng)濟學家一樣跟我分析:“道理是這樣沒錯,但是事實上,因為購買力的不均衡,根本沒人把這種官方議定的貨幣匯率當真,這么跟你說吧,你在那邊把一塊錢當十七朝元花沒問題,但想把十七朝元當一塊錢花人家非揍你不可,至于銀行,無論哪一邊的銀行都不接朝元兌換人民幣的業(yè)務(wù),人家又不傻?！?/br>
    又指了指正跟陳四海嘀嘀咕咕的換外匯的小子,廠長氣憤道:“那小子我見過好幾次了,丫就是欺負來旅游的旅客不知內(nèi)情,專門在這里拿外匯騙錢的!你從丫那兒換的錢花不出去也換不回來,就只能自認倒霉了?！?/br>
    跟罐頭廠廠長喝完了酒,我回到自己座位上,正好聽到陳四海得意洋洋的顯擺自己的投資經(jīng)驗:“有商機就一定要抓住!就跟剛才似的,一比十七的官方匯率,爺講價到一比二十五!這一翻手賺了一半啊!”

    “師兄,你換了多少?”我不動聲色的問。

    “五千!”陳四海得意且遺憾,“可惜那小子身上的錢就這么多,不然非得多換一些不可,機會難得啊!”

    我以手撫額,我就說這老東西心特野吧!

    不過也不算沒有好處,至少陳四海一個人收了那小子的全部外匯,等于自己承擔了所有損失,就不會有別人受騙了,所以我也非常好心的沒有告訴老師兄事情的真相,就先讓老家伙高興一路吧!

    經(jīng)過三個小時的細致檢查,火車終于被放行了,朝鮮士兵排隊下車,但那個西服中分頭卻沒下車,心安理得的繼續(xù)在火車上滔滔不絕的宣傳朝鮮社會主義建設(shè)所取得的偉大成就。

    我問過導游才知道,這個中分頭是朝鮮官方特別指派給我們這個參觀訪問團的接待導游,我們在這邊的所有行程都得聽他的安排,同時他也有負責監(jiān)督我們在這邊言行的權(quán)利和指著,簡單的說,我們在這邊要干什么都得聽他指揮。

    一路上,這個官派導游都興致高昂的向我們介紹著朝鮮在偉大領(lǐng)袖帶領(lǐng)下所取得的一個又一個偉大成就,有意無意的把我們的目光從車窗外吸引到他身上,不讓我們看窗外低矮的房屋和正趕著牛耕田的朝鮮農(nóng)民,后來干脆要求我們放下窗簾,理由是政府覺得鐵路沿途的一些東西不應(yīng)該讓我們看到。

    這引起了我們很多人的不滿,杜非朝中分頭叫道:“要是不愿讓我們看,你們可以沿著鐵路修兩道墻擋著點嘛!上面畫上社會主義建設(shè)偉大成就或者干脆寫‘金將軍萬歲!’都可以,不讓開窗簾算怎么回事?”

    導游大怒:“請注意你的言辭!提到我們偉大領(lǐng)袖的時候必須加上‘偉大的’或‘可敬的’這樣的前綴!……不過你的建議倒是相當合理,我會向上級建議的,這是來自社會主義先進國家的先進經(jīng)驗嗎?”

    杜非這么混的人,竟然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車上所有中國人都用不滿的目光打量杜非,我也橫了杜非一眼說道:“多這嘴干嘛?顯你能耐啊?你不提這茬他們還想不到這王八蛋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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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雙更了吧?嗯,是雙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