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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第一仵作 第96節(jié)

    “婁凱昨日何時離家,中間回去沒有?”

    “昨日有個堂會,可能需要準(zhǔn)備很多,外子吃過早飯就出去了,自那之后,再沒回來?!?/br>
    “魯王府詹事說,傍晚的時候,婁凱離開了堂會,他沒回家?”

    “妾身不知,妾身并沒有看到他?!?/br>
    仇疑青敏銳的注意到了‘不知’兩個字:“你昨日都在何處?傍晚時分,可曾在家?”

    李氏道:“昨日堂會……外子本沒同妾身說,見別人帶了夫人,才使人叫了妾身過去,午飯也是在那里用的,妾身和夫人們一起落的席,不過未及未時,夫人們就都散了,有相熟的夫人知我擅調(diào)香,邀我同去選料,及至傍晚才歸?!?/br>
    擅調(diào)香……

    仇疑青修長指節(jié)點了點桌面:“之后呢?”

    “之后妾身一直呆在家里?!?/br>
    “沒出門?”

    “沒有?!?/br>
    “晚上呢?”

    “久久等不到外子歸來,妾身便當(dāng)和以往他不歸家的日子一樣,收拾收拾,洗漱就寢。”

    “可有人證?”

    “這個……沒有?!崩钍衔⑽Ⅴ久?,“但妾身真的沒有出去過,夤夜外出,必有響動,指揮使若不信,可問詢家中下人?!?/br>
    仇疑青說了了個地址:“這間宅子,可是你家的?”

    李氏搖了搖頭:“不是,從未聽聞?!?/br>
    仇疑青:“那你丈夫為什么會去那里?”

    李氏手里帕子攥緊:“外子……在外頭的很多事,妾身都不知道,以前問過,得不到答案,后來就都不問了?!?/br>
    “婁凱可有小妾?”

    “沒有。”

    “通房?”

    “也沒有?!?/br>
    “可常去煙花之地?”

    “這個……”李氏搖了搖頭,“妾身不知?!?/br>
    仇疑青:“那他昨日和誰一同過夜,你也不知?”

    “回指揮使的話,妾身不知?!?/br>
    她似乎有些口干,或許只是緊張,伸手捧了桌上的茶,啜了一口。

    冬日衣裙布密料厚,皮膚也露的不多,坐著時看不出任何異樣,此時她捧起茶盞,袖子滑落了些許,雖然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拂好了袖子,葉白汀仍然清楚的看到,她手腕上有青淤。

    “夫人受傷了?”

    “驚聞噩耗,一時心緒難掩,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李氏笑容有些拘謹(jǐn),“讓先生看笑話了?!?/br>
    葉白汀細(xì)細(xì)看她兩眼:“無妨,夫人且再仔細(xì)想想,婁凱在外面有沒有別的女人?這對案情很重要。”

    李氏垂著頭:“妾身……委實不知。”

    葉白汀突然改了方向,問:“夫人可有孩子?”

    李氏點了點頭:“有的,一個女兒,今年五歲?!?/br>
    葉白汀:“觀你年紀(jì),可是成親很晚?”

    “嗯,”李氏點了點頭,“家父去世時,妾身正值花期,因要守孝,就誤了些年歲。”

    “婁凱……可有其他子嗣?”

    “沒有,”李氏神經(jīng)越發(fā)緊張,“妾身……可以回家了么?我女兒年紀(jì)還小,到了飯點,見不著妾身,會哭鬧的?!?/br>
    葉白汀直接微笑伸手:“夫人請便,今次請夫人來只是尸檢流程,需家屬押簽,手續(xù)完成便可回去了,不過如果案情需要,錦衣衛(wèi)還會請夫人配合問話。”

    “是,妾身都明白,”李氏起身行禮,“今日夫喪,妾身難免情緒激苦,但有失禮之處,還請諸位海涵,之后案情有任何需要問的,妾身隨時恭候?!?/br>
    第76章 我對死人比較擅長

    北風(fēng)朔冷,滴水成冰,冬日酷寒似能帶走天地間所有溫度,人們不由自主將身上的衣服裹得緊一緊,更緊一些,可能不怎么管用,但只有這樣,內(nèi)心才能得到少許慰藉。

    申姜目送李氏瘦弱的身影離開,視線慢慢轉(zhuǎn)回來,看向嬌少爺:“她有問題?”

    “或許?!?/br>
    葉白汀若有所思:“先說說你查到的東西,死者家里什么情況,為何過來的是妻子?父母兄弟呢?”

    申姜搖了搖頭:“婁凱是獨子,祖籍在外地,他們一家是族里旁枝,不知何原因,早早就分出來單過,他爹算是有點出息,輾轉(zhuǎn)做了小官,來到京城,到了婁凱就更出息了,竟然做了京官,日子過的好了,自然就不愿回去了。大概十年前,老家族人和他們恢復(fù)了關(guān)系,四時八節(jié)都會走禮,要說這婁凱一個說得上話的長輩都沒有,那不可能,可這眼看著到年根了,該走的禮已經(jīng)走過了,現(xiàn)在京城還真找不出有分量的族人。婁凱父親在六年前去世,母親腿不好,走不了路,日常哪里都去不了,再小一輩,只有一個獨生女,今年才六歲,能做得家里主的,還就只有他的妻子了。”

    葉白?。骸皼]有妾室通房?”

    “這個真沒有,”申姜道,“婁凱身邊特別干凈,他在魯王世子跟前得臉,也不是沒人給他送過女人,但他都沒要,甭管外頭私底下怎么樣,這點上看起來還挺潔身自好的,外面人都夸他,說他們夫妻感情極好。”

    葉白汀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停頓:“可是?”

    申姜:“可是他書房里也有一個那個!”

    “哪個?”

    “就是那個根雕!魯王世子的那個,”申姜比劃了一下,“一模一樣!”

    王府詹事說魯王世子的那個東西是婁凱送的,他現(xiàn)在就懷疑,婁凱當(dāng)初買的時候是不是買了一對,送了世子一個,自己留了一個?

    “和上官擁有一樣的東西,不怕被上官知道,忌諱他僭越?”

    “那也得看是什么東西,”葉白汀想了想,道,“男人在某些方面相當(dāng)有領(lǐng)地意識,比如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比如我圈了的東西就是我的,人也是,別人不能覬覦,可在某些方面,他覺得不太重要的事,幾乎所有都可以分享,比如好兄弟有酒一起喝,有rou一起吃,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端看他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什么又是無所謂的?!?/br>
    申姜不知怎的,下意識看了指揮使一眼。

    領(lǐng)地意識……圈出來的地盤和人……別人怎么樣不知道,他反正懂了點東西。

    葉白汀沉吟:“如果魯王世子十分在意那個木雕,那上面承載了他獨一無二的心靈寄托,那便只他可以有,別人不行,如果只是一個可供調(diào)侃,交流,炫耀,比較的存在,那就大家都可以分享,愛好興趣小群體的事,怎么能叫僭越呢?”

    申姜拳砸掌心:“看不出來啊,表面斯斯文文,被別人夸潔身自好的人,竟然這么變態(tài)!”

    葉白汀搖搖頭:“只憑這一條,還到不了那種程度……”

    人們性格不同,成長經(jīng)歷不同,愛好也多種多樣,他見過很多不同收集癖的人,有些只是略帶穩(wěn)私的偏好,就像有些性格陰沉,看起來很兇的人,其實并不會做壞事一樣,收藏這些東西,本身不算錯,作為執(zhí)法者,不能簡單粗暴的以刻板印象定義或指摘,他們的關(guān)注點應(yīng)該在——當(dāng)事人的這些行為,有沒有傷害到他人。

    “兩個人都有一樣的東西,又都失蹤了,一個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死亡……就是個問題了。”

    “難道他們都喜歡玩這種游戲?”申姜想起案發(fā)現(xiàn)場的樣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喜歡被抽打?被虐待?這是什么毛?。俊?/br>
    葉白汀微微偏了頭:“喜歡玩這種游戲……也有很多不同類型,不同成因,現(xiàn)在信息還太少,不過倒是可以先驗驗尸——看看死者什么時候死的,怎么死的?!?/br>
    仇疑青已經(jīng)命仵作房準(zhǔn)備好了:“走吧?!?/br>
    葉白汀點了點頭,二人并肩而行。

    “不對,等等,”申姜一邊跟著轉(zhuǎn)身,一邊追問,“少爺還沒說過,為什么李氏可疑呢?”

    葉白?。骸笆滞笊系那嘤?,那種形狀痕跡,絕非隨便碰一下桌子就能出來的,那是綁縛傷?!?/br>
    仇疑青:“香料。”

    現(xiàn)場香爐已燃盡,可但凡懂一點品香之道,憑殘留氣息也能知道,這香絕非凡品,李氏自己又言,她擅長調(diào)香。

    再加上那不怎么說的清的不在場證明……

    申姜懂了:“看來得重點查一查她!”

    拐進(jìn)仵作房,停尸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本次案件極為特殊,為免細(xì)節(jié)錯漏,尸體卸下來什么樣子,放上去就什么樣子,丁點沒變。

    葉白汀戴上手套,仔細(xì)觀察死者,尸體身上除了滿是技巧,看起來非常吸引眼球的綁縛方式,最明顯的,就是鞭痕。

    “所有鞭痕都集中在背后,臀下及大腿的位置,前面非常少,幾乎沒有,鞭子落點也完全沒有攻擊某個特殊部位的意思;鞭傷痕跡有深有淺,越往下,靠近臀和大腿的部位,傷的越重,rou眼可見的紅腫青淤,背部痕跡則淺了很多……看起來像什么?”

    申姜思索片刻,一臉嚴(yán)肅:“這明顯打的不夠兇??!你看這,這,還有這,”他指了幾處傷,“也就紅了一點,連腫都沒腫起來,根本沒下死手!兇手是不是對死者心生憐惜,舍不得打?。 ?/br>
    葉白?。骸盎蛟S是,暫時不能打重。”

    仇疑青:“死者身上沒什么抵抗痕跡,他是自愿的?!?/br>
    申姜轉(zhuǎn)著死者轉(zhuǎn)了一圈:“可這個姿勢,是不是也不太好打?”

    雙手雙腳被倒掉在背后,怎么打屁股?

    “所以不是被吊起來才打的,”葉白汀指著死者膝蓋上的痕跡,“他應(yīng)該跪了很長一段時間?!?/br>
    申姜嘶了一聲:“跪著打的啊……”

    葉白汀又指著撕著肩膀及腿側(cè)的鞭痕:“吊起來后也沒有閑著。”

    “咦?這是什么?”

    申姜突然發(fā)現(xiàn)死者腰臀部位有微紅點狀痕跡,形狀像很大的雨滴,圓圓的一小塊,挨著好幾個,皮膚反應(yīng)看起來像紅腫,紅多一點,倒是并不怎么腫。

    這個不用葉白汀,仇疑青就回答了他:“蠟?!?/br>
    “蠟?”申姜還沒懂。

    “滴上去的?!?/br>
    “滴,滴的?”

    申姜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娘喂,這是燙的??!可這種痕跡……你是指揮使啊,又不是仵作,為什么這么熟練?

    仇疑青略憐憫的看著他,指了指死者腿間綁著的繩子——

    繩子是用細(xì)牛皮鞭的,黑色發(fā)亮,蹭到了死者身上已然干掉的白色蠟液,稍微看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

    指揮使的嘲諷很明顯:眼睛不要了,可以送給需要的人。

    申姜往后縮了一步,沒話找話:“那個房間沒有火炕,墻角就放著一個炭盆,雖然燒完了可以添,可他脫得這么光溜溜,不冷么?”

    這下連葉白汀看下他的眼神都帶著憐憫了:“喜歡玩這種游戲,就是喜歡皮鞭和肌膚接觸的感覺,穿了衣服,還有什么趣味?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