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第一仵作 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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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了,”何方寧點頭,“找不見世子時,就派人去問過了,他的妻子李氏說他并沒有回家,行蹤不知?!?/br> 也正是這時候,外邊突然來了一個穿黑色衣服的錦衣衛(wèi),附到仇疑青耳邊,說了句話。 仇疑青眸色立刻變得深邃:“不必找了,這個婁凱,死了?!?/br> “死了?”申姜嗤了一聲,一個兩個不靠譜的玩意兒,別那魯王世子也死了吧! 既然出了命案,這事就小不了,三人立刻轉(zhuǎn)身,準(zhǔn)備出發(fā)。 經(jīng)過長廊拐角時,葉白汀注意到月亮門邊,有一顆小腦袋,圓圓的眼睛,rou乎乎的小臉,身上衣著很貴氣……是府里的小少爺嗎?叫朱珀? 也就一眼的工夫,小男孩身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少女,捂著小男孩的嘴把他拎走,小男孩乖乖的,抱著她的腿不說話,少女摸摸他的頭,還瞪了葉白汀一眼,舉了舉手里的鞭子以示威脅,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亂說話。 葉白?。骸?/br> 小姑娘是挺兇的,叫朱玥來著? …… 葉白汀三人趕到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這個案發(fā)地點有些微妙,就在昨日辦堂會的園子旁邊。 按理發(fā)現(xiàn)魯王世子失蹤,搜查事宜應(yīng)該就從這園子入手,附近范圍應(yīng)該是最先排查搜索,可不知怎么的,就是忽略了這個小院子,可能是這個小院子太小,隱于諸多房舍之中,很容易把它看成是誰家偏院,生生漏了。 這其實是一個獨門獨院,推門進去,就是個天井,四四方方,種著一株老梅,兩邊有抄手游廊,看起來樸素干凈,擺設(shè)不多,放的規(guī)規(guī)矩矩,一眼看過來就覺得少了點人氣,應(yīng)該是有人定期打掃,但沒有人常住。 申姜走在最前面,推開了房門—— “豁!好沖的味兒!”申姜左手捂鼻子,右手扇袖子,聲音甕甕的,“這是搬了幾個胭脂鋪子過來?” 味道實在太頂,申姜有點受不住:“少爺你等一下,我先進去看一眼!” 葉白?。骸?/br> 他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仇疑青,可真是個傻大個,說你什么好呢,你直屬領(lǐng)導(dǎo)就站在這里呢,你叫我等一下? 好在仇疑青并沒有在意,還拉他往后退了兩步。 是世間好領(lǐng)導(dǎo)了! 申姜進到房間,主要是確認(rèn)門窗情況,有沒有什么特殊痕跡,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干脆就把窗子都打開了,散散味,不然這屋子誰都受不了。 “行了進來吧!” 葉白汀和仇疑青一起走進房間,脂粉味的確很重,和申姜形容的一樣,像把整個脂粉鋪子搬了來似的,可這味道不單單是脂粉味,還混著特殊的香料氣息—— 不是清新淡雅,也不是高貴婀娜,這個香料的味道……麝香? 麝香之味,熟悉的都懂,極致之處有兩個方向,要么是極干凈,幾乎圣潔的那種干凈,要么就是極臟,混雜著獸感,類似某種動物撒泡尿的那種臟感,如果調(diào)香之人手藝精湛,完全可以調(diào)出那種看似極為圣潔,又極為引誘挑逗的感覺。 三足香鼎就在屋角,香已燃盡,氣氛平息,那份極致的躁動和挑逗,已悄然無聲。 再一看房間,整個都是深深淺淺的紅,緋色,或者粉色,不是那種十分正統(tǒng)的,婚慶場面喜歡的大紅,這些深深淺淺的紅配合著飄蕩柔軟的淺紗布料,顯的有幾分輕浮,窗子打開,風(fēng)一吹,滿目都是蕩起的,如海藻一般的紅綢,若是換了別的時候,一定能讓人遐想連篇。 然而此刻,房間內(nèi)最震撼的,是吊在正中間的一個人。 繩子穿過房梁垂下來,正確的說也不是平時會看到的繩子,這是用很多根紅綢捻擰起來,用特殊手法編綁,承重力一看就很強悍的布團繩,繩子下面墜著一個男人,背朝天,面朝下,手腳皆被綁縛在身后,雙手雙腳后吊綁縛之地,就是房梁上布團繩綁系的地方。 男人身上沒穿衣服,只在頭頂,蒙了件帶血的袍子。 再看地上,有一灘血跡,以及……面積略大的溺液。 “這怕不是……駟馬倒攢蹄!”申姜認(rèn)出了這種特殊的綁系之法,“這哥們死的可真是別開生面!” 首先就是這姿勢,他接過的案子里,前所未見,除了刑房那邊,他就沒見過還有玩這個的! 所謂駟馬倒攢蹄,就是雙手雙腳反綁在后面,然后用繩子吊起來,看這死者的樣子,綁的沒那么粗魯,繩子從頸間繞了一圈,胳膊甚至胸前也繞了一圈,大腿也繞了兩圈,幫忙承些力,可再能減輕壓力,這也是把人倒吊起來啊,怎么可能會舒服! 其次就是綁在死者身上的繩子,一看就講究,皮子挽的,還有花紋,繞了那么多圈,竟也不像五花大綁,還非常有藝術(shù)性,手法利落又漂亮,胸前繩索交叉的地方甚至相當(dāng)對稱,手背上的結(jié)打得也很漂亮,還系了個蝴蝶結(jié)! 最后就是死者的死相,就他這個外行都能看出來,眼球血管爆裂,這明顯就是吊起來太久,呼吸都不暢了!還有藍汪汪的皮膚,嘖嘖,這沒扮上都像唱大戲了! 申姜差點舉手喊這題我會:“少爺,死者是不是死于窒息!” 不等葉白汀回答,他就看到了更刺激的:“豁!這個厲害了——少爺快看,”他指著死者下邊重要器官的位置,“他是不是被割掉了?” 他剛剛進屋就看到了地上的血漬,還有那灘已經(jīng)上凍了的溺液,他以為是玩的過火了,沒想到東西都叫人割了? “嘶……玩的真夠野啊。” 所有申姜看到的東西,葉白汀和仇疑青當(dāng)然也看到了,仔細(xì)觀察過現(xiàn)場,清晰記錄之后,他從荷包里掏出手套,戴上:“卸尸吧。” “好嘞——” 申姜立刻招呼上兩個人,把尸體卸下來。 葉白汀立刻進行現(xiàn)場第一次粗檢:“角膜輕度渾濁,尸斑呈墜積期特點,死者死亡時間在六個時辰內(nèi)?!?/br> 死者身上最顯眼的就是象征男性的隱私器官被割掉了,葉白汀仔細(xì)看了看:“切口平滑,未見頓挫反復(fù),應(yīng)該是一刀割下,創(chuàng)口皮下出血嚴(yán)重,可見血腫,哆開明顯,有凝血現(xiàn)象,這是生前傷?!?/br> 申姜倒抽了口涼氣:“……活生生的被割下來啊,這得多疼?”他看了眼剛剛死者被吊起來的位置,有件事就很好奇了,“兇手什么時候下的手?吊起來,還是沒吊起來?” 仇疑青觀察入微,指著死者手背上的繩子:“此處繩結(jié)打的很巧妙,只要不扣死,便可自行控制高低。 ” 申姜仔細(xì)研究了研究,看懂了:“還真是,那就是吊著割,反而更輕松省力了?高度可以自行調(diào)節(jié),也不用仰著頭踮著腳艱難去夠?!?/br> 仇疑青頜首:“沒錯?!?/br> 申姜還是嘖了兩聲:“那這兇手也是夠狠啊,得是多大的仇,才至于這樣?” 葉白汀一邊手上忙,腦子也沒閑著:“本案我們要尋到兇手,很有可能是女人?!?/br> 申姜:“???雖然這氣氛的確曖昧,也不一定是女人吧?” 他就見過偽裝成別人作案的案子,就這幾眼,嬌少爺這回是不是有些武斷了? “我說的是,很有可能,而非絕對,”葉白汀解釋道,“一般對性別相同的人,我們會有同理心,再深的仇恨,都會下意識避過這些地方,比如目標(biāo)是女性群體的連環(huán)兇殺案,如果有女性隱私部位被攻擊,被毀滅,被割走的情況,兇手九成九是男性,女性兇手殺害女性死者,一定不會攻擊這些器官,反之,男性群體也類似,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有多大的仇恨,殺人時也大半不會割掉他的生殖器,若兇手是有特殊動機的女性,就不一定了?!?/br> 申姜瞬間想起了上一個案子,周平也是這樣干的:“所以你上一回,根本就沒有考慮女性嫌疑人是么?” 葉白汀點了點頭:“但做出這種行為,一定是兇手對死者懷有非常有強烈的恨意,這一點不會變……所以東西呢?死者被割走的那個,有誰看到了么?” 申姜沒看到,于是揚高了嗓門,問正在四下記錄現(xiàn)場的人:“死者被割掉的玩意呢?有人瞧見沒?” 所有人都搖頭,說沒有。 申姜后知后覺的皺眉:“難道老子找別的線索,排查別的還不夠,還得找這玩意兒?” 葉白汀友善提醒:“是的呢,申百戶?!?/br> 申姜:…… 葉白汀按了按死者肩膀,手臂,感受內(nèi)里反饋:“死者肱骨有多處撕裂傷,脫臼明顯,身體向后彎折部分——肌腱斷裂,這個程度,定是被吊了許久,眼底血腫清晰明顯,大概率會伴有腦出血。死者后背,大腿等裸露部位有很多鞭打傷,部分血腫嚴(yán)重,皆為生前傷……” 申姜越看越覺得嚇人:“他叫別人打的?口這么重的么!” 葉白?。骸八勒咧讣子忻黠@發(fā)紺現(xiàn)象,皮膚藍色明顯……” 這一點就很奇怪,從臉往下,頸部胸部幾乎都是藍色的。 “少爺你摸摸看,”申姜皺了皺鼻子,“難不成是玩的花樣豐富,還帶染色的?” 葉白汀已經(jīng)摸過了:“不是染色,也絕非化妝?!?/br> 申姜:“那就奇了,這顏色怎么出來的?難不成中了毒? ” 葉白?。骸安慌懦@種情況?!?/br> 一般法醫(yī)說的發(fā)紺,就是血液中去氧血紅蛋白增多,使粘膜呈青紫色,也叫紫紺,而這種藍色,他從未見過。 他努力回想見過的例子:“銀中毒會使皮膚灰藍……” 但那只是灰藍,有沒有灰調(diào),還是很明顯的,與本案死者不符。 仇疑青:“我曾見過吃了老鼠藥的人,便溺為藍色。” 葉白汀也想到了,現(xiàn)代也有誤食老鼠藥的患者,小便確為藍色,但那也不是皮膚:“還有食物中毒……” 他見過一例亞硝酸鹽中毒的患者,體內(nèi)血液變成了藍黑色,可那也是血液,皮膚表現(xiàn)差了很多,能讓皮膚變成這種顏色,一定是一種很特殊的毒。 這種時候,他就很想念他的電腦,以及網(wǎng)上海量的資料,一個人學(xué)識再豐富,哪里能記得住那么多? 他果斷起身:“先抬回去,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取胃看看?!?/br> 這點不通,就看別的點,早早晚晚,都能通! “那得問一問他的家人,”甭說了,一看就是自己的活兒,申姜立刻舉手,“我去!” 仇疑青頜首:“可。順便看一看死者房間,行為習(xí)慣,昨日是否有確切的行程安排?!?/br> “是!” 于是分開兩撥,仇疑青和帶著人和葉白汀一起,繼續(xù)偵查現(xiàn)場,做仔細(xì)記錄,包括對周邊的粗淺排查及問供,申姜則去了婁凱家里,簡單了解死者情況,并對解剖檢驗一事進行解釋和商討意見。 兩邊動作都很迅速,葉白汀和仇疑青帶著死者尸體回北鎮(zhèn)撫司時,申姜也回來了,不但他回來了,他把死者妻子李氏也帶來了。 李氏削肩細(xì)腰,身姿柔美,頗有弱柳扶風(fēng)的氣質(zhì),見指揮使回來了,過來行禮,距離近些,更見她眼圈微紅,眸有水光,顯是哭過了。 “妾身見過指揮使,見過諸位大人?!?/br> “夫人節(jié)哀?!背鹨汕鄿\淺頜首,看了眼葉白汀。 葉白汀便看著李氏神色,緩聲道:“我是北鎮(zhèn)撫司仵作,姓葉,因破案需要,可能會對尸體進行解剖——” “葉先生不必如此小心,妾身經(jīng)的住,”李氏按了按眼角,聲音里微微的顫抖,“先前申百戶已經(jīng)同妾身好生講過,一切只是為了破案,北鎮(zhèn)撫司無人對亡夫尸身不敬,最終入土為安時,亡夫除了肚子上會多條線,其它沒有任何變化,先生也不會拿走亡夫身材里的東西……妾身,能接受的,辛苦葉先生了。” “如此,多謝夫人體諒?!?/br> 葉白汀迅速和仇疑青對了個眼色,既然人來了,不如就先聽聽口供? 仇疑青不要太懂,率先走到首位,指了指堂下椅子:“坐?!?/br> 李氏行了禮,也沒敢坐實,只坐了椅子三分之一處。 仇疑青:“你夫昨夜沒歸家,你不擔(dān)心?” 李氏微微垂眼:“不只昨夜未歸……外子隔三岔五,總會如此,妾已習(xí)慣了?!?/br> “王府到你家問詢問魯王世子的消息,你也沒擔(dān)心?” “外子好鉆營,喜在外結(jié)交,在魯王世子面前得臉,便總跟著伺候,也有那些……”李氏聲音頓了下,“世子不方便的時候,他會幫忙遮掩?!?/br> 葉白汀不要太懂,什么時候不方便?干壞事的時候啊,比如世子想悄悄的和哪個女人歡好,又不想叫人知道,可不就需要一個把風(fēng)守門的? 仇疑青又問:“方才錦衣衛(wèi)去你家,你才知道婁凱出了事?” 李氏再次帕子拭了眼角,聲音微顫:“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