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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第一仵作 第286節(jié)

    畢正合沒理他,看向仇疑青:“下官半睡半醒中,腹中轟鳴,由下人扶著出去了一趟,回來又被灌了盞酒,難受的緊,之后就一直趴在桌子上,直到宴畢人散,中間未曾見過特殊之人,特殊之事?!?/br>
    葉白汀想了想,又問起另一個人:“舞姬玉玲瓏,兩位大人可知?”

    “知道,”鐘興言率先點頭,“相貌妖嬈,身姿曼妙,舞跳的不錯,在場眾人贊不絕口,也很有些眼力勁,同與宴所有人都敬過酒……是不是啊畢大人?”

    畢正合這次沒說不知道,淡淡哼了聲:“不錯,此女姝媚,長袖善舞?!?/br>
    仇疑青:“她和魯明關系如何?”

    “這……”鐘興言頓了頓,“看不大出來,她應酬最厲害的一點就是,和所有人都喝了酒,讓所有人都覺得在她那里很重要,不被看低和輕視,大家都很喜歡她,和魯明的關系……看不出更親近,也看不出有矛盾?!?/br>
    “她席間可是經常不在?”

    “這個是的,女人嘛,事多,總是來來去去的?!?/br>
    “什么時候開始,她離開的時間長了,甚至不再回來?”

    “那應該是在蘇家人來之后?”鐘興言想了想,道,“蘇家那瘸腿老頭來接女兒,和達哈較勁,當場定了打架局,不再需要歌舞,玉玲瓏存在感就弱了,具體什么時候離開的,不清楚,但自從注意到時,她好像就一直沒回來了。”

    葉白?。骸坝窳岘嚦鋈サ倪@幾個時間段,席間都有誰同樣不在?”

    鐘興言:“那可不巧了么?有回她出去,畢大人正好也出去了!”

    畢正合冷嗤:“鐘大人不也是?她不在的那兩次,你不也出去了?”

    鐘興言假笑掛上臉:“喲,畢大人不是酒醉睡著了,怎么連這都知道?”

    畢正合憐憫的看著他:“本官是醉了,別人可沒醉,你當你那點風流事,別人私底下不會傳?”

    葉白汀越看越覺得,這兩個人不對付。

    他們給出的信息里,有互相拆臺的一部分,也有明顯想隱藏的一部分……今日問供,恐不會得到太多關鍵的東西。

    仇疑青顯然也有此想法,并未想真的一次問話就結案,命案真相揭曉,是需要證據(jù)的,口供是其一,也是最容易撒謊的地方,他們需要更多的線索佐證。

    之后又問了他們幾個問題,諸如時間線,其他人表現(xiàn),席間都有何交談等等,這種很容易和他人口供求證,不易撒謊的問題,放了二人離開。

    “……使館發(fā)生兇案,案情未明,細節(jié)不方便告知,接下來一應事宜,會有錦衣衛(wèi)接管,還請兩位大人務必配合。”

    “正該如此,若有任何需要,指揮使隨時派人過來知會,我二人職責之內,必會鼎力襄助?!?/br>
    葉白汀目送二人背影離開,感覺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這兩位大人……是有什么仇怨么?”

    仇疑青:“性格不合,做事想法方向便會不同,此次偏要一起接待外客,中間會有矛盾很正常?!?/br>
    “那使團對他們的意見呢?”葉白汀突然想到一點,“他們兩個一同接待使團,誰的處事風格,達哈最吃,親近偏向哪一位,又對哪一位有意見?達哈這么能生事的人,要是有人不合心意,會不會鬧,會不會上告?”

    仇疑青還真沒想到這個方向,聞言仔細想了想自己案頭那些公文,搖了頭:“并無?!?/br>
    這就很奇怪了,達哈對著兩個人都挺滿意的?對誰都沒有意見?

    只要有,借機生事了,錦衣衛(wèi)不可能不知道,市井街巷少不了錦衣衛(wèi)的人,這院子四外守衛(wèi),也是仇疑青親自挑的,是保護,也是監(jiān)視,真有任何異動,不可能不知道。

    葉白汀蹙了眉:“達哈對所有人都沒意見……只針對你?”他看著仇疑青,“所以你對他很特殊?”

    看著看著,他目光隱動,指揮使當然是特殊的,怎么看都怪好看的!

    “指揮使這么重要吶?!?/br>
    葉白汀知道現(xiàn)在場合不合適調侃,可熱戀中人,內心情感涌動,根本克制不住,忍不住歪了頭,笑瞇瞇看向仇疑青,眼睛里閃著別人看不懂的氳氤色彩。

    別人不懂,仇疑青怎會不懂?

    小仵作眼睛里盛著陽光,滿滿都是他的倒影,滿滿都是欲語還休,話短情長……

    可四外人太多,除了自己的錦衣衛(wèi),還有使團放在外面的人,仇疑青只克制的伸出手,扣住了葉白汀的腰:“小心臺階——”

    看似是扶身體素質不怎么好的仵作走路,實則靠近之時,用別人聽不到的聲音,耐著性子說了句:“……不許鬧?!?/br>
    葉白汀感覺到了腰上大手的溫度,這種溫度……他最近每晚都能感受到。

    好像有一點點危險。

    “……叫我別鬧,你倒是也別鬧,放開我啊!”

    葉白汀老實的沒再說話,往下的臺階只有三階,很快到了地面,可仇疑青的手仍然沒放開!

    沉默片刻,仇疑青微沉聲音傳來:“好像有些難?!?/br>
    葉白?。骸?/br>
    “那要不要我裝一個體弱暈倒,正好讓你順手抱一抱?”

    “可以么?”

    仇疑青嘴上說著可以嗎的話,實則雙手已經準備好,眸底墨色涌動著別人不懂的情緒。

    可以你個大頭鬼!

    現(xiàn)在不講規(guī)矩了?你好好想想你之前都說過什么話!

    葉白汀深吸一口氣,快步往前走,脫離對方的行動范圍:“我回去了!”

    仇疑青垂眸看了看空茫掌心,將手握拳負在背后,大步走過來:“我送你?!?/br>
    走向大門的途中,二人看到了玄風。

    狗將軍正在執(zhí)行任務,沿著既定路線停停聞聞,表情非常嚴肅,抬頭看到少爺,喉嚨里嗚咽了一聲,看得出來很想跟了,但因為在執(zhí)行任務,沒辦法,只叫了一聲,沒跟過來,腳動都沒動,對工作相當認真負責了。

    就是這眼神吧,往這邊看的這一眼,大眼睛黑黝黝,濕漉漉,黏糊糊,又是渴望,又是克制,看起來可憐極了。

    葉白汀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

    寵似主人形,這一人一狗……有時候還真挺像的。

    一路走到門口,仇疑青才發(fā)出召喚哨音,玄光噠噠噠的從遠處街上跑過來,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了。

    但凡有少爺在,玄光第一眼都是看不到主人的,大腦袋拱過來,和葉白汀親親貼貼,蹭來蹭去,像是撒嬌說幾天沒見著了,想不想我呀,又像在控訴,說主人最近天天在外頭浪,押著我也不著家,太討厭了,一定是不想讓我見少爺!

    葉白汀不懂玄光在哼唧什么,狐疑的看向仇疑青:“你虐待它了?”

    仇疑青視線滑過玄光蹭在葉白汀肩頭,不愿離開的大腦袋,意味不明的哼了一聲。

    玄光頭靠葉白汀更緊了,像在控訴——你看他!

    葉白汀揉了揉玄光的耳朵,抱了抱它的大腦袋:“我那里有好吃的糖,回去給你嘗嘗好不好?”

    玄光也不懂少爺?shù)脑?,但感覺得到少爺喜歡它,這就夠了!它耀武揚威的朝仇疑青打了個響鼻,哼,你不讓見又怎樣,少爺就是喜歡我喜歡我喜歡我!

    仇疑青閉了閉眼睛:“回去吧?!?/br>
    “好?!比~白汀知案子在前,時間緊要,也不和玄光黏糊了,翻身上馬。

    仇疑青扶了下他的腰,緊跟著跨上馬,玄光閃電一樣沖了出去,仇疑青只得把小仵作摟的更緊。

    回去的路有些長,風聲過耳,驕陽似火,迎著風的臉手倒沒什么,二人相貼的地方就有些熱,葉白汀往前蹭了蹭,想要拉開些距離。

    “別動?!?/br>
    仇疑青把人撈回來,重新摁在懷里:“會掉下去?!?/br>
    葉白汀哼了聲:“可是好熱啊……”

    沉默片刻,背后傳來仇疑青略低的聲音:“阿汀是怕熱,還是怕我?”

    葉白?。骸?/br>
    仇疑青:“明明晚上從未嫌棄過?!?/br>
    你不讓我嫌棄,倒是規(guī)矩一點?。∧愣伎煊擦?!光天化日的不丟人么!

    葉白汀現(xiàn)在只希望玄光給力點,快一點,再快一點,馬上飛到北鎮(zhèn)撫司才好,他立刻回屋,讓這狗男人一個人丟人去!

    偏生玄光有主意的很,馱著少爺,非常開心,這會兒不秀速度了,腳步噠噠噠,跑的一點都不快,看到別人家墻頭伸出來的花,也要去叼一嘴,扯一扯。

    葉白汀嚴肅的提醒它:“你主人急著辦事呢,工作要認真,不可拖拉?!?/br>
    玄光哼唧了一聲,腳步依舊不緊不慢,急什么,姓仇的才不著急,他要真著急,哪里是這個德性?咦?前面那朵小白花好好看,也不知道甜不甜,不行得嘗一口……

    “別,路不對!再走進巷子了!”

    可惜晚了,玄光已經折進小巷了。

    葉白汀剛想說仇疑青你管一管你的馬,很快發(fā)現(xiàn)了點不一樣的東西。面前布幌迎風舒展,上面繡了個‘蘇’字,門口兩邊擺著大大的酒壇,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這是……蘇記酒坊?”葉白汀左右看看,“蘇家人住在這里?”

    不用仇疑青回答,他已經看到了正從后院往前面走的人,是杜康。

    這一家人已經回來了?

    倒也是,他們在現(xiàn)場又是勘察又是新發(fā)現(xiàn),時間還挺久,這三人已然歸家,時間上再正常不過。

    因坐在馬上,有高度優(yōu)勢,葉白汀看到前院有幾個人,應該是沽酒客人?左邊是一個高壯漢子,穿著短打布衣,袖子挽到胳膊上,看一眼就知道家里條件不怎么好;右邊是一位夫人,年歲略長,衣著端華,滿頭珠翠,身后跟著丫鬟婆子,一看就很貴氣,但雙方保持距離的同時,好像并沒有互相嫌棄,都微笑著,似乎還很有話聊?

    葉白汀聽不清這二人在說什么,但二人旁邊桌上都放著酒,應該聊的是這個?看他們對前廳并不陌生的樣子,好像不是第一次來?

    門簾挑開,是蘇酒酒過來了,二人便也笑著站起來,互相道好。

    葉白汀仔細看了看蘇酒酒,她唇色仍然有些淡,額角有薄汗,身體明顯還是不舒服,她跟客人說了什么,他沒聽清,但跟著挑門簾進前廳的蘇屠嗓門很大,他聽到了。

    “叫你去后頭休息,沒聽到么!是不是長大了翅膀硬了,連爹的話都不聽了!”

    蘇酒酒微蹙眉,淺聲和蘇屠解釋了什么,蘇屠仍然固執(zhí),要把女兒帶回去,幸而杜康過來了,手里端著碗藥:“師父莫急,我把師姐的藥送過來了,就讓她在這里喝了,您親自盯著,也放心不是?客人們的要求,我?guī)蛶熃阌涗?,定累不著她,咱們不吵嘴,快快的把活兒干了,就讓師姐去休息,好不好??/br>
    蘇酒酒看著那碗藥,滿臉都是拒絕,但她突然深吸口氣,端起藥來一口飲盡。

    蘇屠很驚訝,好像很難見到女兒這么乖,看了杜康一眼,便也沒攔了,就坐在椅子上,親自盯著他們和客人說話,督促效率。

    兩位客人都很客氣,似乎對這家人很熟悉,并未對蘇屠態(tài)度反感,貴婦人關心了幾句蘇酒酒的身體,就迅速說了自己的定酒要求:“我這回的酒呢,是要送給女兒的……”

    漢子等貴婦人說完,也說了自己要求,二人都很干脆,沒有故意挑剔或拖時間。

    ……

    玄光終于啃夠了小白花,溜溜噠噠的從巷子里出來,轉回大道,這回沒有再玩了,一路往北鎮(zhèn)撫司跑去。

    葉白汀聞到了風中的味道。

    是酒香。在蘇記酒坊院外時,濃香馥郁,路過就能聞到,走得遠了,按理應該再聞不見,可不知為何,那股酒香似始終縈繞在身邊,揮之不去,它變得淡了,變得柔了,給人印象卻更深刻了,讓你能想到很多東西,比如秋天的月,冬天的雪,春天的湖,夏天的風,以及現(xiàn)在……

    背后人的懷抱。

    仇疑青見小仵作久久無話,近到他耳邊輕問:“在想什么?”

    “沒什么,”葉白汀搖了搖頭,唇畔溫柔,“只是想酒這個東西,真是千人千面,端看你懷著怎樣的心情,如何對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