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東宮已經(jīng)被籠在一片夜色之中。

    洗去一身的疲乏, 柳煙鈺神色懨懨地躺到榻上。

    胥康進來的聲音她都沒聽到。

    胥康慢慢靠近。

    他湊近她，“不開心？”

    柳煙鈺看到眼前突然放大的面龐，微微扯動唇角，“還好?！?/br>
    胥康掀被上榻, “累了一天, 早些歇著吧。”

    柳煙鈺遲疑地望了他一眼。

    胥康側(cè)目：“如何？”

    “殿下不睡到里側(cè)了？”

    昨晚他親口說，他不習(xí)慣睡在外側(cè), 要跟她換一下的。

    胥康搖頭，“有些習(xí)慣，是可以改的?！?/br>
    燭火熄滅，兩人在黑暗中靜默無言。

    柳煙鈺沒有面朝里，她平躺了會兒之后，慢慢側(cè)過身子，朝向胥康的方向。

    任呼出的氣息噴薄到他的臉上。

    她在黑暗中端祥他的輪廓。

    有這樣的男子躺在身側(cè)，心是安的。

    師傅說，他待自己還好，師姐說，他待自己的好，世上很多男子做不到。

    靜默中，胥康右手伸出，在被下摸索著找到她收在胸前的右手，輕輕攥緊。

    他手掌溫?zé)?，她的微涼?/br>
    他拇指指腹輕輕摁壓她的手背。

    一下一下，或輕或重。

    柳煙鈺安心地入了夢鄉(xiāng)。

    這一夜睡得很是香甜，早上醒來時身側(cè)床榻已經(jīng)空了。

    胥康何時起的她絲毫沒察覺到。

    凝兒笑盈盈地進來：“太子妃，今兒個外頭天氣特別好，您打算做什么？”

    “在寺廟里帶了些種子，趁今天的天氣好，咱們到院子里種上吧。”

    四四方方的大牢籠逃脫不了，找點兒樂子也是可以的。

    凝兒開心地問：“是什么種子？”

    柳煙鈺賣個關(guān)子：“你猜?！?/br>
    “奴婢蠢笨，猜不到。”她歪著腦袋，“難不成是花兒？”

    柳煙鈺搖頭。

    “是藥草？”

    柳煙鈺還是搖頭。

    凝兒扁起嘴角，“不是花不是草，那奴婢猜不到還能是什么了?！?/br>
    柳煙鈺伸了個懶腰，揭曉答案：“是青瓜?！?/br>
    “青瓜？”

    “嗯，青瓜。我以前在寺廟的時候，每到夏天，最喜歡吃的菜便是青瓜，清清爽爽的，很可口?！?/br>
    “那，從山上帶回來的種子肯定好，”凝兒迫不及待，“咱們早早種上，等著收獲吧?！?/br>
    主仆兩人用過早膳便來到院子，選了一處，除掉之前的雜草，細(xì)細(xì)開墾出來。

    上午沒忙完，兩人回屋歇息，下午接著忙活。

    一直忙到傍晚，才把小菜園子徹底整理好。

    雖然很累，可看到自己的成果，柳煙鈺非常開心，她指著那處對凝兒說著計劃，“到時候在這兒，在這兒搭上架子，青瓜藤子爬上來，進到院子便可以看到翠綠色的青瓜了?！?/br>
    光想想就很美好。

    像是把仙草山的一角搬到這里。

    凝兒跟著開心地傻笑。

    傍晚時分，有太監(jiān)去向曾澤安報信。

    “曾總管，小金子來了?！?/br>
    小金子是御前的人，曾澤安挑眉，“把他叫進來。”

    小金子低頭躬身地走進來。

    “可是皇上那邊有什么新鮮事兒？”

    小金子用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天擦黑的時候，九皇子端著一盤八珍糕去御書房找皇上，說是他母妃費了一下午的時間親手做的，想讓皇上嘗嘗?！?/br>
    曾澤安眼睛一跳，“皇上最喜歡曦妃娘娘做的八珍糕了。”

    “是啊，皇上嘗過之后，夸了九皇子，說是晚上會去看他母妃?！?/br>
    “曦妃這是要復(fù)寵啊?！?/br>
    皇上對曦妃一直，這次，是曦妃自己生要撞上來，皇上不得已才下了廢后的旨意。

    幾日未見，想必是后悔了。

    “還有，奴才還聽說了一件事?！?/br>
    “有小太監(jiān)私下聊天的時候提到過，說是之前有一次深夜，張?zhí)t(yī)在宮里貪杯，喝完之后搖搖晃晃出宮，口里念念有詞說什么太子拔劍相向，小太監(jiān)問他好生生的誰敢拔劍相向，他忙噓了聲，說是秘密，太子殿下聽到肯定會生氣的。”

    “多久之前的事情，怎么才來稟報？”

    “奴才也是剛知道，應(yīng)是發(fā)生在小世子出生之前?！?/br>
    “那便有些久遠(yuǎn)了?！?/br>
    “聽聞玉姑姑也知曉此事。”

    “玉姑姑也知曉？”

    “是的?！?/br>
    曾澤安心里頓感不妙，“今夜張?zhí)t(yī)可否當(dāng)值？”

    “張?zhí)t(yī)今夜不當(dāng)值，應(yīng)是去芙蓉巷那家酒館喝酒了。張?zhí)t(yī)半年多以前養(yǎng)成了這么一個習(xí)慣，不當(dāng)值的時候，傍晚習(xí)慣到酒館喝上幾杯。那日醉酒失言，是值夜結(jié)束，在宮里喝了杯導(dǎo)致的?！?/br>
    “你這提醒太及時了?！?/br>
    暗夜里，一名侍衛(wèi)快馬加鞭出宮，在芙蓉巷附近的青樓里花銀子找了名姑娘，附在她耳邊：“你如是這般這般，事成之后，還有重賞。”

    姑娘興高采烈地答應(yīng)，腰肢一扭一扭便出了門。

    酒館里，張?zhí)t(yī)搖頭晃腦坐在桌前，嘴里神神叨叨地，“美酒一杯，可解心頭萬千愁緒?！?/br>
    一股子脂粉的香氣飄入鼻端，如花兒般妖嬈的姑娘坐到了張?zhí)t(yī)身旁，“客官，奴家這里的美酒更香醇，您且嘗嘗？”

    她新拿了一個酒杯，用手中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后，給張?zhí)t(yī)的酒杯斟滿，“客官，不若嘗嘗？”

    姑娘自己喝了才給他填滿，張?zhí)t(yī)不疑有他，心事重重地喝掉。

    回味醇香，他咂摸咂摸嘴，“的確是好酒?！?/br>
    見杯子空了，姑娘再續(xù)上一杯，“既然是好酒，客官不妨多喝幾杯?！?/br>
    “為何要給我酒喝？”

    姑娘湊近他，“客官最有福相，那些個，身上都帶了窮酸氣?！?/br>
    張?zhí)t(yī)呵呵笑將起來。

    酒喝足了，姑娘引著他在長街上嬉戲。

    “客官，來追奴家啊，追上奴家，奴家就是您的了?！?/br>
    張?zhí)t(yī)喝得醉醺醺的，幾乎辨不清東西南北，只知道歪歪扭扭地跟著眼前的那簇花叢。

    如何歸家的都不知曉。

    這晚，皇上果然去了曦妃那里。

    昔日囂張跋扈的皇后娘娘，伏低做小，在皇上面前表現(xiàn)得格外乖順，且沒有在皇上面前抱怨任何。

    皇上體察到她的柔情蜜意，晚上便宿在了這里。

    自是一夜巫山云雨。

    早上，皇上起時，曦妃跟著起了，細(xì)致入微地照顧皇上。

    玉姑姑小心翼翼走進來。

    皇后神色不悅，“姑姑有何事？”

    “回曦妃娘娘，老奴擔(dān)心您的手腕，差人去請了張?zhí)t(yī)，想必一會兒便到了?！?/br>
    “本宮手腕算不得什么，不必大費周章?！?/br>
    皇上聽罷，便問道：“曦妃手腕怎么了？”

    玉姑姑惶恐不安地跪下，“曦妃娘娘最近常在宮里做些美食，希望殿下來的時候可以品嘗到，做得多了，手腕不免疼痛。老奴屢次要去請?zhí)t(yī)，曦妃娘娘渾不當(dāng)一回事，總說不用請?！?/br>
    “張?zhí)t(yī)是宮里的老人，由他看看吧。”

    “是，老奴猶記得當(dāng)初太子殿下大婚當(dāng)日，便是由張?zhí)t(yī)診出的喜脈。”

    曦妃突然聲色俱厲：“玉姑姑，本宮是不是給了你臉，說過不許再提不許再提，你怎可擅自在圣上面前提起？還不趕緊下去領(lǐng)罰。”

    玉姑姑噗通跪下，顫聲回答：“是，老奴這就下去領(lǐng)罰。”

    主仆一唱一和的，顯然是有話未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