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材筆挺而清瘦，穿襯衫時最是斯文好看, 右手臂上的袖箍應是為了實用所佩，但在時歡眼中卻多了幾分禁欲溫文的味道。

    她笑眼彎彎地看著他將領帶也扯下來隨手搭在外套上, 解下袖箍, 而后向她走過來。

    一雙手臂攬在她腰間。時歡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的火燒云, 任由周籜將她從身后擁進懷中。

    他高了她一截。她向后靠在他的肩上，他微微低頭, 下巴就抵著她的鬢角。

    “好漂亮?！睍r歡贊嘆，“還記得嗎？小時候有一次期末考完試，我們一起頂著火燒云騎車回家，我特別開心。雖然天城和首都這么近, 我還是有點想家了?！?/br>
    “笑笑?！?/br>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耳廓，溫軟的唇蹭過去, 癢癢的。屬于他身上的氣息將時歡包裹起來，清淡而令人安全感十足。一雙攬在她腰間的手臂力道雖溫柔，卻也不容忽視。

    他的心跳隔著薄薄的白襯衣傳來。

    “嗯？”

    “還記得我們很小很小的時候, 小區(qū)里關于我的傳言么？”

    時歡凝望遠處的目光一滯，焦距忽地拉近。

    “記得?！?/br>
    “那傳言是真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只是在附和她關于天氣景致的贊嘆。

    時歡無從看到他的表情，語調(diào)也無跡可尋，只能從他的心跳來揣度他此刻的心緒。有些快，但并不是太熾熱。大概為了這一刻，他已經(jīng)做了千百次準備。

    她也輕描淡寫地應道：“嗯?！?/br>
    兩個人安靜地相互依偎。晚霞和微風一起溜進窗，落在腳邊，掀動了薄紗窗簾垂墜的流蘇。

    “封旻就是我的生父。”半晌，周籜又開口，“你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其實不算很早?！睍r歡的手下移，握住他攬在她腰間的手臂，“那次我們?yōu)榉鈺F的事吵架之后，我隱隱有了這種猜測，但不是很確定。后來他再次找上我，談話之間目的性太明顯，我才敢確定。”

    大概是時歡談及此事如他表面上一般坦蕩和冷靜，周籜又尋到了繼續(xù)說下去的勇氣。

    “我和……我mama原本在首都。大概是我出生一年后，封旻娶了他的原配夫人。后來不知怎么，那位原配夫人知道了我們的存在，她家里很有權勢，所以派很多人到我mama工作的地方、我們家住的地方警告和追打?！?/br>
    “可我mama仍然不肯放棄，甚至想要去爭，讓封旻離了婚娶她。直到后來一切愈演愈烈，她有時一身傷地回家，沒法工作，也沒法維持社交，才決定搬走，帶我去了天城。”

    時歡轉(zhuǎn)過身去，攬著他的腰回抱他，將頭埋在他懷里：“嗯。”

    周籜一只手撫了撫她的頭發(fā)。

    “一開始封旻把這件事壓下來了，但是后來還是傳到了我們住的小區(qū)?！?/br>
    “笑笑，你不知道，我從多小的時候就害怕別人知道這個秘密。我以為我們到了天城就可以重新開始，但結果每天還是心驚膽戰(zhàn)。可是我不想搬走，搬到更遠的地方去。”

    “因為你在這里?！?/br>
    “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你不會嫌棄我木訥無趣，你還會邀請我去你家玩，給我?guī)Ш贸缘牧闶?。我那時最怕最怕的，就是你知道了這個秘密，然后像首都我認識的其他小朋友一樣，在他們父母的議論中用厭惡的眼神看我，躲開我?！?/br>
    “要藏住一個秘密這么多年真的太難了。我不想對你說謊，好在你和你的爸爸mama也從來不會問。所以我就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粉飾太平?？墒牵S著時間的推移，我發(fā)現(xiàn)自己想要的越來越多?！?/br>
    時歡抬頭看著他。男生的下頜角緊繃，喉結輕輕滾動。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你。對我來說，不只是友情，愛情、親情，你都是第一個教會我的人。我不僅想要你做我的第一個朋友，我想你也可以成為我的愛人和家人?！?/br>
    “雖然這對那時的我來說無異于幻想，可是我明白，想要走到那一步，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向你坦白這個秘密?！?/br>
    “所以我等不及再白白浪費一年去等上大學，等不及五六年的博士學制。我想以最快的速度功成名就，來彌補我不光彩的出身，坦蕩地站在你面前?！?/br>
    時歡看著他，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許多年前那個因為吃不消同時準備國際競賽和高考而病態(tài)脆弱、沉默寡言的少年。

    所有人都覺得他在拿到世界冠軍后又提前參加高考是天縱奇才，又冷血功利得像是機器。他卻三緘其口，將這樣單純而卑微的愿望藏在心里十多年。

    連她都一所無知。

    時歡流眼淚：“你這個大傻瓜?！?/br>
    他聽出她話里的哽咽，低下頭來用手替她擦眼淚，自己卻也落下一滴淚來。

    “別哭，笑笑。我最見不得你哭。你從小就總是笑，你應該一輩子都這么開心。你別為我哭。我現(xiàn)在有了你，已經(jīng)很幸運了。”

    “可是你這個大傻瓜，這樣說話讓我怎么不哭啊?！睍r歡眼淚流得兇到止不住，“還科學家呢，說話直冒傻氣。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才是老天給我最好最好的禮物。你以為你逼著自己功成名就很厲害嗎，我猜到你以前忙到不好好吃飯所以胃不好，所以你總是煮粥煲湯。你、你根本就是在作踐我放在心上的寶貝?！?/br>
    他看著眼前哭得比他還狼狽的女孩子，眼睫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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