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如此，也好?！薄?/br>
    李云辭今日才剛能下床榻，原只能扶著桌邊緩緩邁著步。

    只賀瑤清不在，他在屋內(nèi)待著便多少有些無趣，便推了門，一步一頓地至檐下。

    不想陳大竟在院中，想來是回屋來拿東西，見著李云辭竟出了屋子，一時(shí)驚異，忙高了嗓門熱切道。

    “李家阿兄，竟這般快便能下地了？”說罷，見李云辭步伐搖搖晃晃，便上前來要扶。

    李云辭側(cè)目，朝陳大一頷首，這便是婉拒了。

    陳大也不見怪，面上皆是笑意，“想也難怪，你家阿妹這般盡心力待你，你若好得慢些都對(duì)不起她。”

    驀然聽聞旁人說起賀瑤清，倒教李云辭心下一頓，隨即手腳又生出刺麻之感來，一時(shí)微喘，便往檐下的廊柱扶去。

    “我與我家那口子原還說呢，你二人哪里似兄妹，便是夫妻都不似有你二人這般好的?！?/br>
    李云辭聞言，這才抬眸朝陳大看去，低啞道，“夫妻？”

    “可不是么，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br>
    “你看你先頭傷得那么重，初來那日，腸子都露出來了，你家阿妹一臉煞白，但照顧你時(shí)卻半點(diǎn)不怵，我家那口子原想搭把手，她還不讓?！?/br>
    “索性你如今好了，日后你待你阿妹可得好些?！?/br>
    那陳大還絮絮不休說了好些，但李云辭眼下卻好似再聽不進(jìn)旁的了，才剛陳大的話仿佛在他心下投了一顆滑不留手的石子，那石子兀自破開沉靜的湖面，隨即漾起層層漣漪，教他思緒翩浮萬千。

    正怔忡之際，外頭便想起了陳氏的聲音。

    陳大面上一喜，“是我家那口子回來了?！闭f罷，便至院中往柵欄那頭迎去。

    少頃，便見陳氏與賀瑤清二人已然至院外。

    只二人好似在外頭遇了什么事，陳氏想來氣極，一把拉住賀瑤清，“就這樣算了？這般厚顏無恥之人，你怎的后頭還要再拿帕子去給他？”

    賀瑤清瞧著亦有些氣悶，眉頭微斂，卻還是細(xì)聲寬慰陳氏，“帕子自然是沒有了，只才剛那鄭掌柜那般無賴，你我二人便是與他硬來又能討得什么好？”

    陳氏聽罷，也是氣餒，隨即垂了頭，“原是我不好，識(shí)人不清，可當(dāng)真就拿他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么？”

    “惡人自有惡人磨，大嫂莫?dú)饬恕！?/br>
    那頭賀瑤清話畢，一轉(zhuǎn)頭，豁然見著李云辭竟已至檐下，正望著她，只瞧不清神色。

    一時(shí)欣喜，隨即蓮步匆匆至他跟前，“這般快便能下地了么？墨大夫果然好醫(yī)術(shù)，待尋著機(jī)會(huì)我再去謝一回。”

    說罷，賀瑤清邁步上前去，正下意識(shí)地要扶他。卻在才抬起手腕的瞬間，頓了身形，她想起，李云辭原是不喜她觸碰的，先頭他于床榻之上不能自理萬事便只得由著她，如今已然能下地，想來再去扶便說不過去了。

    李云辭才剛見她還正氣悶不已，待寬慰了陳家大嫂后驟然見他，便言笑晏晏得至跟前，好似才剛的氣悶從見他伊始便一掃而空。

    瞧著他已然快好了，她是真的心下愉悅。

    只望著賀瑤清頓住的身形，李云辭眼眸忽得一暗，才剛見她施施然至跟前，他已然下意識(shí)地抬了手臂只當(dāng)她是要扶，不想她在停在距他一步之遙外，倒教他那微微抬起的手臂放也不是收亦不是。

    李云辭干脆抬手佯裝扶了額，這才將心下陡然升起的難言之感教壓了過去。

    半晌，唇瓣微張，輕聲道。

    “才剛聽你與陳氏所言，今日在外頭教人欺了？可是受了委屈？”

    不待賀瑤清開口，那頭陳氏亦走上前來，“李家阿兄，你可不知今日那鄭掌柜，先頭分明應(yīng)下我們是二吊錢一方帕子，可我們今早去旁的繡坊一問，原是六吊錢一方帕子的價(jià)。這便算了，原是我不曾問詢清楚行市，可那鄭掌柜便連說好的銀錢都不想給，只說先頭分明說的是二吊錢買了我們所有的帕子，我要與他爭論，他便說我空口無憑，便是告到官府去他也是不怕的?！?/br>
    陳大上前來寬慰，陳氏想來愈說愈氣，待說罷，轉(zhuǎn)頭便去了廚房，陳大亦跟在身后。

    待人走了，李云辭垂眸望著賀瑤清，見她面上微紅，遂輕聲道，“可要緊？”

    賀瑤清略一思忖，“無礙，你莫管這些了，養(yǎng)好傷才是要緊，我自有法子的?！?/br>
    李云辭原是想說，待過幾日他好了，便去尋那人，橫豎他能替她出頭的。只話還不曾說完，便見她絲毫不在意，甚至連應(yīng)對(duì)的法子都想好了的。

    心下一默，少頃，李云辭垂了眸，啞聲道。

    “如此，也好。”

    第33章

    “殿下此生……有貴人相……

    李云辭與賀瑤清二人回了屋中，他現(xiàn)下原還不曾恢復(fù)好，先頭站在外頭那樣久，不禁有些微喘，待入了內(nèi)緩了緩，才覺好些。

    賀瑤清如今并非真面目，外頭天還大亮，故而不曾點(diǎn)燭火，可只這點(diǎn)子光亮都似將她臉上沾著的一層薄面皮映得晶瑩潤澤。

    雖說如今這張面皮不過清秀之姿，但她的眉眼靈秀，秋水剪瞳一般。

    從前不覺，如今瞧來，單只望著她那雙月影彎彎的眼眸，都已然足夠教世間男子沉淪。

    幾乎是下意識(shí)的，李云辭朝她低喃開口，似蠱惑，似誘卦。

    “瑤清，有一樁事，你可愿幫我？”

    驟然被喚，賀瑤清一時(shí)駭然，他從不曾喚過她，至多便是在輝月樓，兩指抬了她下顎的那回，喚了她“賀氏”罷了，如今卻莫名這樣親昵，倒教她一時(shí)不及應(yīng)。

    卻不待她多想，隨即畢恭畢敬的輕聲道，“王爺?shù)f無妨，妾身定然竭力而為?！?/br>
    “昨日陳大回時(shí)，我聽他與陳氏說，這幾日外間多了好些番邦話的正四處打聽?！?/br>
    “我如今身子尚未痊愈，多有不便……”

    賀瑤清立身在桌旁，雙目炯炯，只望著李云辭的唇瓣一張一合，正在用心聽著吩咐，都不曾注意到李云辭正一步步向前，直至她跟前。

    至此，二人不過一拳之隔。

    賀瑤清驀得回過神，心下一慌，正要后退避嫌之時(shí)，不想李云辭的手臂竟不知何時(shí)伸到了她腰后，一把將她攬住。

    隨即一張俊臉便在她面前不住放大，直將她駭?shù)帽臣節(jié)u僵，連唿吸都忘卻了。

    李云辭的鼻息已然近至她面前，正當(dāng)她猶豫可要掙脫之際，他豁然側(cè)轉(zhuǎn)了面龐，將唇瓣置于她的耳畔，輕聲道。

    “你可否幫我去……尋了……”

    語態(tài)輕而沉，簌簌溫?zé)岬臍庀⑿煨熹仦⒃谒骖a與脖頸，將她激得忍不住瑟縮。

    待聽完了耳語，心下那點(diǎn)子初初被李云辭的行為攪地驚異不定的心緒，才漸漸便被一股欣喜代替。

    李云辭竟在城內(nèi)安了暗茬，這樣私密的事自然要小心說才好，故而他才這般附耳說與她的。這樣一想，賀瑤清心下隨即了然。

    又一轉(zhuǎn)念，他既將這樣要緊的事交與她，是否意味著，如今于他眼中，已然要比先頭剛?cè)肓和醺畷r(shí)來的教他更能信任些？

    賀瑤清隨即仰面朝李云辭道，“王爺且放心。”

    言辭之鄭重鏗鏘，倒教李云辭恍然生出一種她眼下正于軍中立軍令狀的錯(cuò)覺來。

    -

    這日傍晚，屋外天色已暗。

    墨大夫又來替李云辭復(fù)診，只這回卻遣走了賀瑤清，屋內(nèi)只余他二人坐在桌邊。

    李云辭默不作聲地瞧著墨大夫諱莫如深地搭著脈息，燭火搖曳，晃動(dòng)著他的眉眼，將他眼睫甫成一個(gè)晦暗的扇形落眼底。

    半晌，墨大夫終睜開了眼，卻不曾起身，只朝著李云辭道，“體內(nèi)余毒已然要清了，痊愈便也不過是這幾日之內(nèi)的事了?！?/br>
    聞言，李云辭緩緩將手收了回來，“如此，多謝墨大夫。”

    不想話音剛落，那頭的墨大夫卻又勾了唇角，“你的命格極貴，這個(gè)坎兒已然過了，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br>
    幾句話，意有所指，如平地驚雷，豁然破開寂寥的夜空，足以教人為之一震。

    只李云辭不動(dòng)聲色，面上默然，抬了眉眼細(xì)細(xì)打量著眼前的墨大夫。

    少頃，才輕聲道，“大夫所言，倒教李某不明所以?！?/br>
    那墨大夫見狀，也不惱，“原你命中有一劫，只如今這一劫提前了，卻也已然過了……”隨即又壓低了聲線，低啞道，“殿下非池中之物，心性自然不在這四方屋中……”

    “您說……是也不是？”

    李云辭倏地沉了面，原心下便早覺得這個(gè)墨大夫不若一般人。如今竟能瞧出他的身份，只他既知曉，卻仍舊救了他，想來應(yīng)該于他暫時(shí)沒有威脅才是，只不知這位墨大夫究竟所為何。

    默了默，李云辭眉頭輕斂，喑啞著聲線開了口。

    “一派胡言?！?/br>
    他于大歷朝忠心赤忱，自然對(duì)這番玄黃之言嗤之以鼻。

    “殿下此生……有貴人相助矣?！?/br>
    說罷，墨大夫面上囅然而笑，隨即起了身，恍惚間腿腳好似也不顫巍了，手中的拐杖也不用了，背脊挺拔如松柏，行至門邊，豁然拉開門閂之時(shí)，背脊隨即又彎了下去，好似一瞬間又成了那個(gè)耳聾眼不明的老朽。

    外頭候著的賀瑤清忙迎了上來，待相送了墨大夫，一回身便瞧見李云辭倚在門邊，二人隔了一個(gè)院子，傍晚風(fēng)原就大些，又淌過院中細(xì)碎的砂石，一時(shí)教迷了眼，月影落下，亦教她分不清他在望著誰……

    第34章

    只不知為何，藺大人于圣……

    這日，賀瑤清獨(dú)自上了街，先將李云辭交代的事體做了。

    而后便直奔那日與陳氏尋來的另一家繡坊，內(nèi)里的伙計(jì)原是認(rèn)得賀瑤清的，見著人來，忙喚了掌柜。

    這家繡坊的掌柜姓蘇，待蘇掌柜出門來，賀瑤清也不賣關(guān)子，只盈盈福了一禮。

    “有一樁買賣，不知蘇掌柜可有膽量做？”

    -

    至傍晚，天色已不早，賀瑤清便要告退，蘇鳳卿當(dāng)即便結(jié)了銀錢，又要相送，馬車已然在繡院外頭候著了。賀瑤清瞧了天色，陳家原就偏僻，故而便不曾推脫，只她不曾想到，竟是那蘇鳳卿親自駕車。

    一時(shí)心下報(bào)赧，“怎好這般麻煩蘇掌柜?！?/br>
    “無礙，娘子且坐穩(wěn)了罷?！?/br>
    至此，一路上二人便又聊了好些繡院之事，多是蘇鳳卿問詢，賀瑤清不過挑著知曉的答了。那蘇鳳卿再問些關(guān)于賀瑤清為何會(huì)這般難的針繡技法、又是師承于何人，賀瑤清便只當(dāng)不曾聽到，閉口不答。原她也不想節(jié)外生枝，今日此舉，亦不過為給那鄭掌柜一個(gè)教訓(xùn)罷了。

    約莫小半個(gè)時(shí)辰，便到了地方，賀瑤清下了馬車，又正經(jīng)與蘇鳳卿道了謝，這才轉(zhuǎn)身推了柵欄入內(nèi)去了。

    才入了院子，便見陳氏上前來迎，又見著還不及遠(yuǎn)走的馬車，陳氏原也認(rèn)得蘇掌柜的，“怎得去了那樣久？還是蘇掌柜送你回的？”

    “你阿兄已然來院中瞧了你幾回，眼下想來已然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