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皮特。”

    我不想對上一次見面時他粗魯?shù)谋憩F(xiàn)多說什么，眼下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趕快把亞瑟送回旅館，我只得向他求助，“你能幫我個忙嗎？”

    在皮特的幫助下，亞瑟終于順利地躺回了床上。我給前臺打電話要了一袋冰塊，覆蓋在亞瑟發(fā)熱的額頭間。做完這一切，我一抬眼，發(fā)現(xiàn)皮特還沒離開。

    “我們很久沒好好玩兒過了?！?/br>
    他將我從床頭一把拽起來，躍躍欲試地按到墻上，神態(tài)急不可耐，“這次干脆當(dāng)著你睡著的新男友面一起親熱，怎么樣？這肯定要比我們在中學(xué)校長辦公室來的那一回更刺激……”

    “沒門兒——想都別想?！边@個主意太荒謬了，我不暇思索地斷然拒絕，使勁掙開了他的雙臂，難以置信地望著對方，“你瘋了嗎？！”

    他沒想到會遭到我的一口回絕，驚憤中還藏了幾分困惑不解，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大步上前惱羞成怒地鉗住我的胳膊，“原來的你可要有趣得多了……”

    我瞇了瞇眼睛正準(zhǔn)備以胯下一記正踢讓他好好領(lǐng)會教訓(xùn)，亞瑟的聲音突然從被中傳了出來：

    “滾開，皮特——”*

    “……醒了？”

    皮特一怔，悻悻攤開手，表情里滿是娛樂被打斷的遺憾和無趣，“真沒意思。好吧，看來我不得不說再見了，佩妮?！?/br>
    在我真正抬起腳踹他要害之前，皮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我鎖好房門，在心里粗略地檢討了一下自己以前選擇男友的眼光，再轉(zhuǎn)頭望向亞瑟所在的方位：

    “你好點(diǎn)兒了嗎，亞瑟？”

    “……佩妮……你好……”

    他答非所問，整張臉大半都蒙在被子里頭，嘟囔著發(fā)音類似“一封信”的語句。

    我發(fā)覺不對勁，湊近了床頭附身看他。

    他睫毛低垂，眼皮底下的眼珠微微顫動。我可以斷定他一直在熟睡著，從沒醒來過。

    那么他剛才說的話……是做了什么夢嗎？

    顯然淺眠中的亞瑟無法給我回答。我走出門去，轉(zhuǎn)身為他關(guān)上燈。

    “嘿，這位小姐?！?/br>
    就在隔壁我的房間門口站有一個中年亞裔女人，染著栗色披肩長卷發(fā)，氣質(zhì)與形象俱佳，盡管眼角不可避免地浮著綿密的細(xì)紋，可紅潤嘴唇和相得益彰的精致妝容仍讓她風(fēng)韻猶存。

    她說著一口純正地道的威爾士中產(chǎn)階級口音，手持一朵玫瑰花，略微欠身遞到我眼下，“要給你的男朋友買支花嗎？只要八美金?！?/br>
    ☆、第21章 母親

    腳底那塊人造地毯一直鋪陳到走廊迂回的盡頭，藏污納垢、痕裂駁雜但足夠吸音，讓我走到隔壁房門口的步履變得輕捷無聲。我不動聲色地擠開眼前那個素不相識的陌生女人，伸手進(jìn)上衣側(cè)面的口袋里挖出房卡。

    電子識別鎖清脆地嘀響，指示燈由紅轉(zhuǎn)綠。

    “真的要用這句話作為開場白？遜斃了?！?/br>
    我頭也不回地推門而入，身后留下了足以容納一人通過的半敞空隙，一手用力按住抽跳的眉角，聲音冷淡散漫得自己都嚇了一跳，“進(jìn)來吧。我猜是布萊登給了你地址?！?/br>
    就算我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總不能把遠(yuǎn)道而來的生母拒之門外，對吧？

    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她的身份。原因仔細(xì)說來也稱得上無可厚非——我知道血緣有股神秘的力量牽制著我的所思所想、所知所感，就算聯(lián)系再稀薄也依然存在。

    “你在緊張，還有不太情愿的逆反?！?/br>
    聽聞我的話微微哂笑，她踩著卡其色麂皮短靴快步走到我身旁，脫下身上那件剪裁得體、一看就價格不菲的大衣，眼光從頭到尾沒離開我超過半秒，嘴角噙著一縷捉摸不透的微笑。

    她矜持而克制地吻了吻我的面頰，挨近時能聞到極其清淡的松節(jié)油味道，還將與之相比更加馥郁芳香的玫瑰花隨手塞進(jìn)我的指縫間，“收下花吧親愛的，它能讓你更輕松，我剛在街對角買的。你喜歡這種紅色玫瑰花，不是嗎？你看見它的時候瞳孔都在收縮，這一點(diǎn)跟我很像?！?/br>
    我的母親談吐得體，魅力四射，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惹人生厭的自命不凡，跟我如出一轍。

    最讓我難以忍受的，是她竟然擅自靠觀察來分析我的行為、并借此揣度我的心理活動——

    “你好像也挺緊張的，并且正在努力地繞著彎子用其他話題掩蓋你的真正目的，我還不小心看出了一些羞愧和歉疚——關(guān)于這個我必須說，你的確應(yīng)該感到抱歉?！?/br>
    我忍不住也照樣反唇相譏，同時將自己摔進(jìn)屋角的一張小型單人沙發(fā)，抿著嘴交疊起雙腿，低頭心煩意亂地把玩著指甲邊緣的倒刺，嘴里流暢的表述不曾停歇，“假如——假如我也在二十多歲生了個孩子，而且找不到父親是誰，我也不會……”

    講到這兒我一時語塞，越說越?jīng)]底氣最后干脆沉默起來。我不禁暗想，要是過幾年自己也面臨這樣的窘迫境況，我究竟會不會做出相同的抉擇？

    畢竟現(xiàn)在的我還沒能拾回該有的責(zé)任心，對具有生活自理能力的現(xiàn)任男友都談不上愿意負(fù)責(zé)到底，更別提一個嗷嗷待哺的新生兒了……撫養(yǎng)下一代代表著無窮無盡的麻煩，我忽然有點(diǎn)兒能理解當(dāng)初她做出的選擇了。

    換句話說，我能理解，但是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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