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進(jìn)行到高中畢業(yè)舞會的那一夜?？ǖ戏虺侵械哪骋婚g旅館房間里，“亞倫”光.裸半身站在窗簾前，一線清晨微弱的日光自縫隙悄然鉆入，輕淡地披落在他棱角有致的面容輪廓間。

    他悲傷的神情也因此被全然掩映。

    “她永遠(yuǎn)也不會記得我?！?/br>
    他霍然用手合攏窗簾，掐滅了那一點游移不定的稀薄陽光。

    之后的一幕幕影像統(tǒng)統(tǒng)都帶著不切實際的夢幻色彩，直到這場電影正片落下尾聲、全場觀眾起身熱烈地鼓掌時，我才恍然間明白過來：其實亞瑟沒把那本《y》所有的主要故事情節(jié)全都念給我聽——而那些不知是他有意還是無意遺漏的部分，卻更加讓我感到觸動不已。

    從中學(xué)食堂的午餐時間、到大學(xué)入學(xué)的第一天，去年感恩節(jié)的夜晚、乃至每一場公寓電梯間里偶然的不期而遇……他什么也沒說，我便什么也不記得。、

    我總以為他把一切都向我全盤托出了，卻沒想到他所做的要比我所理解的多得多。

    當(dāng)全片演繹完美落幕，畫面重歸最開始的一片茫白至極，男主角格里戈斯經(jīng)過特殊效果處理的聲音仿佛從極其遙遠(yuǎn)的地球彼端傳來，裹挾著虛浮的倦意與空洞的風(fēng)響，伴隨著嘶啞如同荒沙滾涌的伴奏，將維持了不到兩秒鐘的死寂徹底撕裂：

    “她永遠(yuǎn)也不會愛上我?！?/br>
    旁側(cè)的亞瑟身體猛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我聽到他在隱忍地喘著氣，像是瀕臨溺亡那樣粗重而迫切。

    我反握住他的手，結(jié)果又一次被他緊緊地抓進(jìn)掌心。

    “佩妮。”他驀地張開微合的眼簾，細(xì)微漫散的蔚藍(lán)瞳孔里，失去的焦點在我臉上慢慢凝聚。

    “我在這兒?！?/br>
    我先是略動了一下被他攏在手里的指尖，權(quán)當(dāng)做回應(yīng)了他，又忍不住提起自前不久就一直盤旋在我心頭的那個問題，“為什么不告訴我？我曾經(jīng)遇見過你……那么多次?！?/br>
    周圍人們相互交談的嘈雜喧囂此起彼伏，他的眸光克制而晦澀，雖說沉重得好似蘊藏了無數(shù)隱秘的渴望，卻又格外輕柔地落到我的面容之間。

    “你會害怕?！?/br>
    他說得異常艱難，“我不想……讓你離開我?！?/br>
    我盯著他說完便迅速垂斂的藍(lán)眼睛，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在我身邊，他從來沒有一刻感覺到安心。

    “為什么你會這么想？”

    我坐直了身子，從未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噢，佩妮……你們在這兒！”

    循聲一轉(zhuǎn)頭，麥考伊夫人豐滿敦實的身軀闊滿了我的視野。

    她舉步維艱地分撥開魚貫退場的人潮，邊快步走來邊興高采烈地笑著道，“這部片子真不賴，對吧？明天就是情人節(jié)了，要是你們樂意，可以再來電影院約會一次……”

    麥考伊夫人好像沒注意到我和亞瑟之間蔓延著的、足以被稱之為緊迫的氣氛張力，一左一右親親熱熱地分別挽住了我們的胳膊，“現(xiàn)在，是時候去吃點兒東西了。”

    與電影院毗鄰的一家餐廳暫停營業(yè)，被布置成了冷餐會的會場。我沒心思進(jìn)食，也鮮見地對向來最熱衷的交際活動提不起興趣，這里對我來說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提供有幾間獨立的休息室，方便進(jìn)行較為私密的談話。

    我拖著亞瑟走進(jìn)其中一間，砰地扣上門后立即開口：

    “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br>
    然而亞瑟直面著我，安靜地垂手默然半晌，終于說：

    “已經(jīng)沒有必要了?！?/br>
    我凝望著他，連最微小的表情變化都不放過。逐漸地，我臉上一直勉力維系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形容的一瞬遲滯，和隨即而來的恍然大悟：

    “——你想跟我分手，一直都想，對嗎？”

    亞瑟眼瞼微抬，不置可否。

    “為什么？”我發(fā)誓我的人生當(dāng)中從沒有過一天跟今天一樣，來來回回神經(jīng)質(zhì)地問了這么多次“為什么”。

    面對他的默認(rèn)，我超乎尋常地難得鎮(zhèn)定，沒像從前被別人提出分手時那般歇斯底里或者胡攪蠻纏，更是一點兒也不想難堪地流淚哭泣，這讓我十分費解。

    我只是抱著雙臂，背倚著冰涼的門板，條理性極強地向他挨個道出我的自行分析，“是不是你覺得我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好？還是你其實并沒有你自以為的那樣——”

    “不?！?/br>
    他打斷了我的話，語速極緩音量不高，好像光是震顫聲帶就耗竭了全身力氣，“你比我想象中好得多。我也比我自以為的那樣——更愛你?！?/br>
    “那么……”一陣呼吸困難，我止住話音，半秒之后重新出聲。

    “為什么？”我真不想再說一遍這個單詞了，因為每次得到的答案都與我所期待的背道而馳。

    “你永遠(yuǎn)都不會愛上我。”

    他單手按撫住眉骨，手背籠罩的陰翳阻掩了眸中深長的嘆息，使得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和表情，“你隨時都可能離開?！?/br>
    我感到嘴唇在哆嗦，有些狼狽的發(fā)麻：

    “我以為我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我愛你’了，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到此為止吧，佩妮?！彼麊≈ひ粽f，語調(diào)放得很低，有類似哽咽的微妙停頓轉(zhuǎn)瞬即逝。

    我明白了。

    他可以為了我改變自己的一切，我卻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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