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與此同時，青年又微微側(cè)過脖子，輕輕地、溫馴地蹭著那個白發(fā)少年的掌心。維克多這才發(fā)現(xiàn)，“米沙”今天沒有在眼睛上纏繃帶，只是也沒有睜開眼睛。

    米哈伊爾看不見亞倫的臉，鼓勵性地摸著他的腦袋，說：“很好，很好，你真好呀，亞倫。我在你身邊，我們就要到了?！阋欢ㄒ绬?？那個小伙子叫維克多，今天帶我們?nèi)ヴ浯涑?。那是他的meimei克里斯汀，把她一個人留在城里太危險了?！?/br>
    “亞倫，你看?！泵坠翣栁橇宋撬念^頂，“克里斯汀被她的哥哥保護的很好。”

    第145章 30八百米外（7）

    鈴鐺山不高，但是占地甚廣，兩翼連綿的山坡環(huán)抱鏡湖，一側(cè)延伸向維克菲爾德主城區(qū)，一側(cè)向阿梅希斯特森林漸變而去。翡翠城的遺跡就坐落在鈴鐺山山頂，背靠鏡湖的一側(cè)是一道陡峭的懸崖。時至今日，懸崖頂部依舊有焦黑的灼燒痕跡。

    周末的時候，城里人會乘馬車去森林外圍郊游，但鏡湖邊除了一棟護林員和邊防軍用于臨時休息的小木屋，并沒有別的建筑，在下午顯得安靜非常。

    米哈伊爾一行人是走山路上去的，車夫按照約定，離目的地還有五里地就停下不走了。不過他會等維克多兄妹回來再返程，畢竟米哈伊爾預(yù)付了全款。吃飽喝足的維克多牽著凱瑟琳走在前面帶路，米哈伊爾跟在后面，緊緊抓著亞倫的手。

    實際上，是亞倫抓著他的手。維克多邊走邊告訴米哈伊爾，這地方鬧鬼，也不能怪馬車夫不敢來。三百年前愛德華茲一家遇難的時候，不管他們自己是不是吸血鬼，當(dāng)時從屬于他們的騎士、傭人、農(nóng)夫、奴隸總是有不少普通人的，也遭到了無差別的屠殺，大量的尸體直接被推下城墻，拋進了鏡湖，更多的被活活燒死在城堡中。

    維克多在前面說著，亞倫在后面抓緊了米哈伊爾，牙齒咯咯作響，低頭咬住了堆在脖子上的斗篷。米哈伊爾不想教維克多看到，就抱起亞倫，輕輕拍打撫摸他的脊背。但亞倫不想要他拍他的背，亞倫咬住了他的手，雖然甚至沒有留下印子，米哈伊爾還是會意地摟緊他，讓他可以把腦袋埋在自己肩頭。

    維克多和克里斯汀回頭看見了，卻不會當(dāng)著雇主的面說什么壞話，哥哥還很機靈地表達了一番對愛德華茲醫(yī)生的病情的擔(dān)憂和祝福。在他看來，這位醫(yī)生自己已經(jīng)活不過今天了，只是某種愿望在支撐他。

    克里斯汀年紀小，是個瘦弱的女孩，米哈伊爾又看不見，怕顛著亞倫，于是四人前進得很慢。明媚的太陽很快就西斜了，將稀疏雜亂的樹林拉出一道道細長的影子。鈴鐺山兩側(cè)，維克菲爾德城區(qū)和阿梅希斯特森林里還仿佛隱隱約約地傳出機器的轟鳴，煙霧將這個時節(jié)的天空染成一種肅穆冷漠的藍灰色，照在人們身上的金紅色的陽光卻還是暖融融的。

    三個人開始爬山?？死锼雇∮悬c走不動了，卻還是咬著牙一聲不吭。米哈伊爾因亞倫在自己懷中窸窸窣窣亂動，也胡思亂想起來，不知是緊張還是喜悅，一時間完全忘了這里還有個更柔弱的女孩，還不小心踩碎了一塊巖石，嚇了那兄妹倆一跳。

    在克里斯汀開始呼呼喘息、維克多準備停下來背著meimei上山的時候，米哈伊爾懷中傳出了一個嘶啞、沉悶的聲音：

    “我休息好了。米沙，帶克里斯……汀小姐一段吧?！?/br>
    說著，他像條蟲子一樣在斗篷里扭了扭，在米哈伊爾僵硬的臂彎里掙扎了兩下，輕易地跳了下去，不大穩(wěn)當(dāng)?shù)芈湓诘厣?，關(guān)節(jié)發(fā)出了吱嘎的酸澀聲響?？死锼雇√痤^看他，只覺得那雙鏡片后邊的綠眼睛冷酷又似乎是愧疚，她覺得自己被討厭了。

    窮人家的孩子對這種事很敏感，但反而總是被迫不去在意。她不想讓維克多像礦工的孩子們那樣從小就壓彎了背，于是熟練地扯出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討好地對亞倫說：

    “謝謝您，愛德華茲醫(yī)生！您真是位好心人！也謝謝您，米沙先生。愿父神賜福與您！”

    亞倫愣了一下，移開目光，從米哈伊爾手中接過了他們的行李箱。米哈伊爾擰開水壺，等他喝完水，才一言不發(fā)地彎下腰去，抱起了克里斯汀。

    一行人稍微加快了行進速度，當(dāng)亞倫望見那棵盤根錯節(jié)的老梧桐樹時，他叫住了維克多：“您可以帶著您的meimei回去了，趁天還沒黑?！?/br>
    維克多討人喜歡的秘訣就是不好奇雇主的言行，此時也只是出于禮貌，道謝后問了一句：

    “二位天黑之后怎么辦呢？湖邊的小屋大概可以躲躲風(fēng)，但是，您知道，畢竟有點……瘆人?！?/br>
    最后一個詞他說得很輕，甚至縮了縮腦袋。愛德華茲醫(yī)生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譏諷卻又慘淡的笑容，扯了扯嘴角，說：“沒什么可怕的。好了，帶著克里斯汀回家去吧。今天是個好日子，希望你們有一頓豐盛的晚餐。”

    米哈伊爾默默放下克里斯汀，很快直起身，撇過頭去，像是生了悶氣，但是逆著光也看不清他的臉。亞倫沒敢抬頭，面無表情地給兄妹倆結(jié)了酬勞，目送他們手牽著手，匆匆下山遠去。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用力抓緊米哈伊爾腰間的衣服，牽著他大步往山上走去。米哈伊爾有點受驚，別扭地被他拽著走，忽然之間感到溫度和濕度一變，知道他們來到了一棵失去生機的大樹的陰影里。他茫然地抬起頭，亞倫依舊戒備地抓著他的衣服，好像怕他是出于“米哈伊爾”的正義感和良心才陪到這里，很快就要回烈陽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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