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卻開始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這事——太子知道嗎？”

    周全恭心里一凜，呆呆的搖頭：“奴才，奴才怎么能知道呢?！?/br>
    皇帝也不是要他回答，喃喃的道：“朕也不知道?！?/br>
    他站起來，把旁邊的刀一把拔了出來，“兒子們大了，心里有了小心思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竟然還敢想殺了朕?！?/br>
    皇帝又惱怒又氣憤的道了一句，“朕，于公于私，無論為皇為父，自認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竟然讓他如此記恨。”

    周全恭也覺得端王氣量實在是太小。做了那么多次可以直接判死刑的事情，也不過是小罰罷了，甚至沒遭到打，說起打，太子那才叫真的挨板子。

    可就是這般，他還想直接弒父弒君，謀朝篡位。

    皇帝顯然也想到了這個，罵道：“當初朕就該打醒他，而不是一味的縱容他，這才養(yǎng)成了他如今的性子?！?/br>
    周全恭就看他的臉色，發(fā)現(xiàn)他慢慢的沒有剛開始那般的氣憤，而是遲疑的說了一句：“所以，他都如此了，太子是怎么想的？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情，又想不想讓朕死呢？”

    皇帝坐了一夜，第二天卻依舊去上朝。下朝之后，他留了太子說話，故意說起了除夕之夜的祭祀。

    “三年一次大祭祀，雖然往年也有小的，可叫朕看，這種大的祭祀才有誠意，正好今年阿昭也成了皇太孫，便咱們?nèi)齻€上去，也是三代人。”

    太子就笑起來，“好啊?！?/br>
    皇帝心里一松，卻又聽太子說：“不過……”

    皇帝：“不過什么？”

    太子看著他笑：“不過阿昭病了。怕是只有兒臣陪您?！?/br>
    第114章 端王反（3））   補更

    臘月二十八晚間的時候, 欽天監(jiān)司監(jiān)被秘密帶到了皇帝休息的承明殿。

    周全恭依舊站在外面，雖然是低著頭的，但是卻心里惶恐不安。他的徒弟喚了他一聲, 也被他狠狠的瞪了回去。

    就在方才, 陛下突然叫了所有人出去，只留了他跟一個小順子。

    小順子是他的徒孫。是他徒弟的徒弟, 雖然不算是最親近的，卻也是自小看著長大的。

    能在皇帝身邊伺候這么多年, 無論是身世還是人品，都是慎之又慎查了的, 周全恭親自將他們挑出來，一直都很信任。

    可就是這么個被他信任多年的人, 被皇帝當著他的面給砍了。

    小順子心在端王那里。

    周全恭一顆心就墜入了冰窟。他現(xiàn)在不相信任何人。

    即便是徒弟也不信。他徒弟本是要問問小順子, 怎么突然就沒了，可周全恭這一狠厲的瞪眼，他就不敢打聽了。

    徒弟再有感情, 可還是自己的命要緊。且從陛下的宮殿里面出來的只有周全恭一個人，便已經(jīng)說明了很多問題。

    小順子怕是已經(jīng)沒了。周全恭徒弟此時已經(jīng)回過了神, 越想越害怕，還后悔自己剛剛莽撞的去問了周全恭，這下子，他會不會懷疑他跟小順子是一塊的？

    便徹底安靜了起來，成了一只鵪鶉。周全恭卻心跳如擂鼓, 因為他還是想不出任何小順子和端王的異樣。

    他們兩個，好像這么多年也沒有說過什么話。

    想不通，周全恭就沒有再想，而是更加兢兢業(yè)業(yè)的站在門外, 爭取一片樹葉也不能進宮殿里面。

    但想著想著，卻突然想起了小順子曾經(jīng)在液庭待過，剛進宮的小太監(jiān)都會在里面呆一段日子。

    周全恭瞪圓了眼睛——當初跟端王有染的小太監(jiān)叫什么來著？

    四斗。

    四斗跟小順子的年歲差不多，好似就是一塊進宮的。

    周全恭倒吸一口了冷氣。這人是埋了多深啊。

    都說端王蠢，但這方面，人家可不蠢。早早的就有了細作。不僅有承明殿里的，還有欽天監(jiān)的。

    這么多年，端王做的事情不多，可把收買這種小人物之心的事情，卻做到了極致。

    正想著，就見有人過來，是他的小徒弟。他問了一句，“什么事情？”

    徒弟慘白著臉，壓著嗓子跟他說：“東宮那邊來了太監(jiān)，說是太子殿下讓人送來了東西，是給陛下的除夕賀禮?！?/br>
    怎么這時候送來了？

    小太監(jiān)就道：“不知，是一個小箱子，說是皇太孫陛下和端王小世子準備的?！?/br>
    周全恭此時也不敢去里面叨擾陛下和欽天監(jiān)的司監(jiān)說話。只小聲道：“先放著，等待會陛下有空了，我再跟陛下說。”

    等了好一會，欽天監(jiān)的司監(jiān)臉色鄭重從里面出來，然后朝著他點了點頭，走了。

    人一走，周全恭就在門外試探著叫了一聲：“陛下？”

    皇帝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沉沉的，沒有一點兒興味，“怎么了？”

    周全恭連忙進去，然后彎腰低頭道：“陛下，剛剛東宮送來了除夕賀禮，說是小皇孫殿下和端王小世子送您的?！?/br>
    他想了想，加一句：“估摸著是覺得不能明日跟著陛下祭祀，所以才送了禮來。”

    皇帝心里總算是有了一些欣慰，“還是阿昭和阿昌懂事?！?/br>
    不像是端王那個混賬。

    他這些日子一直給他機會悔改，他想著，只要那個孽子悔改，那就是把他圈禁一輩子，也要留著他的性命?？蛇@個孽子，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皇帝心里恨得要命。怎么就養(yǎng)出這么個孽子出來。

    他坐著氣喘不過來，便站起來，開始在宮里面踱步。周全恭不敢不跟，只靜靜的跟在后面輕聲走路，皇帝走著走著，卻讓周全恭叫太子來。

    周全恭頭皮一凜，哎了一聲，點頭出去了。但沒有走多遠，皇帝卻又叫了他回來，而是親自披上一件衣裳，“走，朕很久沒去東宮了，朕去東宮看看他。”

    太子在東宮正吃著烤全羊。是在小院子里面吃，阿昌和阿昭被塞了兩根羊骨頭啃著，折筠霧如今不是很喜歡吃這道菜了——任誰吃了這么多年，也要吃厭煩——除了殿下，他依舊很喜歡。

    太子此時笑盈盈的勸折筠霧多吃點，“你都瘦了?！?/br>
    折筠霧：“生了歲安，自然要瘦的！”

    她再不瘦，肚子就要墜著好多rou，雖然太子殿下晚間的時候總會表達他對這一層rou的歡喜，但她還是覺得難受。

    墜著不舒服，穿衣裳也不好看。

    她就試著節(jié)食了。主要表現(xiàn)在少吃，多動，這個于嬤嬤最有經(jīng)驗，還給她煮了一些吃了也不會胖還會掉rou的膳食，折筠霧這才能很快的掉了一些rou下去。

    好不容易變得跟之前一般，她堅決不愿意再多吃！太子便去誘惑。

    “吃吧，多吃點，這羊rou你不喜歡，那這豬蹄呢？還有魚，又不是只有羊rou?！?/br>
    折筠霧沒忍住，喝了一碗魚湯。

    太子殷勤的又喂了她一口飯，然后她就大吃特吃了。

    皇帝來的時候，太子就一邊剔了羊rou在碗里給折筠霧吃，一邊把羊骨頭遞給阿昌和阿昭吃，道：“小孩子牙齒好，利索，吃骨頭上的頭吃的好?！?/br>
    皇帝：“……”

    很像太子做出來的事情。

    這一小院子里面其樂融融，皇帝一進去，心里便高興了一些，太子卻驚訝的站起來，折筠霧更是沒站穩(wěn)，倒是阿昌和阿昭兩個人飛快的起來，跑了過去。

    “皇祖父——”

    皇帝一手抱了一個，“你們兩個好了嗎？”

    瞧著臉色很好，不像是病了的。

    阿昭抱著他的脖子，“還病著呢，這幾日好了些，前幾日嗓子都不能說話?！?/br>
    阿昌也接話，“太子叔父說，明日是除夕，白日里大家都得去祭祀，晚間還要去吃宮宴，怕是不在東宮里面陪我和阿昭了，所以今晚先吃個席面?！?/br>
    皇帝笑了，這回是真順暢，道：“是嗎？好吃嗎？”

    阿昭：“許是羊rou更好吃，可阿爹只讓孫兒和阿昌哥哥啃骨頭?！?/br>
    太子過去接了阿昭抱在懷里，只讓皇帝抱阿昌一個，一邊走一邊道：“小人兒兩個，可不能說謊，你們已經(jīng)吃了不少東西了，再吃晚上就撐。”

    又跟皇帝道：“著涼剛好，吃羊rou不合適，不如就啃點邊角料?！?/br>
    皇帝：“那怎么弄個烤全羊？朕瞧著太子妃也不愿意吃?！?/br>
    太子笑起來，“但兒子想吃了。”

    皇帝大笑，也跟著吃了一塊羊rou，跟太子和兩個孫子說了一陣子話，就是折筠霧，他也問了問，“歲安可還聽話？”

    折筠霧點頭，“聽話的，也不哭不惱，很好哄?！?/br>
    皇帝還一時興起，去了內(nèi)殿，讓奶娘抱了歲安過來，認真瞧過了，這才道：“很好?！?/br>
    然后才滿意的出了東宮。折筠霧卻嚇出了一身冷汗，“殿下——他這是什么意思？”

    太子卻淡定的很，“無事，只是端王沒有收手，他一個兒子背叛了他，總懷疑另外一個也不是好的，心中難受，便親自過來瞧瞧。”

    太子還以為皇帝會叫他過去再次試探，沒想到親自來了。

    折筠霧就感慨道：“……他這般對兒子，為什么要想著讓兒子全身心的二十四孝呢？”

    第二日，臨出發(fā)的時候，折筠霧親自給太子穿戴好一身，緊張的在他手上捏了捏，這才道：“殿下，你去吧?！?/br>
    太子點頭，“等我回來?！?/br>
    他徑直出了東宮的門。

    臘月二十九，雖然是冬日，卻不是很冷，甚至還有太陽。太子跟往常一般跟各人打過招呼，站在祭祀臺下，等著跟在皇帝的身后去祭祀臺上。

    端王站在一側(cè)，身邊沒有一個人上前恭維，老七還帶著兒子去說了幾句話，問端王最近過得怎么樣，可有什么要添置的，他如今在外面辦了個馬球賽，還挺賺銀子的，要是端王缺，他就拿一些給他。

    端王聽了倒是覺得老七雖然蠢，卻良心還算可以。他笑著道：“好。有需要，便跟你說?！?/br>
    然后去看太子，見他周圍是滿滿當當?shù)娜?，老二和老四正說著什么，太子笑了出聲，也說了一句什么話，旁邊的老五和老六便也笑了。

    端王收回目光，捏緊了手，他今日是破例出來的，等除夕宮宴后，若是父皇還沒有消氣，他就要被關(guān)回去。

    身不由己，被關(guān)在那個端王府里面，怕是永世不得出來。

    他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靜靜的等待著皇帝和太子祭祀臺。

    等候的過程實在是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