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了祭祀的時(shí)辰，端王只覺得自己的心慢慢的開始緩慢起來?；实酆吞右黄鹱呱霞漓肱_的動作也是一樣的緩慢。

    他就去看欽天監(jiān)的細(xì)作，那是他用了多少精力培養(yǎng)出來的人，之前想著欽天監(jiān)不是很重要，結(jié)交起來也無人在意，如今想來，卻是賺了大便宜。

    端王想到這里，心里總算有了股順暢，抬頭再朝著那邊的人點(diǎn)頭，卻見他一動不動，臉色慘白。

    端王瞇起了眼睛：他這是怕了？

    那人卻閉上了眼睛。

    端王皺眉，然后突然抬頭，卻見皇帝不知道何時(shí)已經(jīng)站在了祭祀臺上，一雙眼睛正看著他。

    端王慢慢的緩過神了。

    這是什么意思……父皇這是什么意思？

    不僅是他，就是余貴妃也白了臉，她的手顫顫發(fā)抖，很久才忍了下來。

    皇帝深吸一口氣，卻沒有揭發(fā)端王的罪行，而是祭祀完后，只笑著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你回去吧?！?/br>
    太子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兒臣本就是要回去的?！?/br>
    他緩緩的吐了一句話：“晚間才吃席?！?/br>
    皇帝笑了，“是，晚間才吃席?！?/br>
    然后對著端王道：“端王——你來朕宮里，朕，有事情要跟你說?！?/br>
    端王卻此時(shí)已經(jīng)沉靜了下來，還穩(wěn)得住，笑了笑，沒有說一句話，走了。

    走之前，他看了看余貴妃，見余貴妃微不可聞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走。

    她見兒子走了之后，強(qiáng)撐著看向了留在這里的周全恭，周全恭朝著她走過來，“貴妃娘娘，請您回宮吧，陛下有東西要賞賜給您。”

    余貴妃深吸一口氣，“什么東西？”

    周全恭低頭，“娘娘回去，便知曉了。”

    余貴妃便笑著道：“不是三尺白綾吧？”

    周全恭：“不是——陛下并不想把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br>
    余貴妃：“不告訴其他人？陛下還要面子啊。”

    周全恭卻不再說其他的話，只道：“娘娘，請吧?！?/br>
    第115章 端王反（4）   一更

    御書房里面, 端王跪在地上，皇帝站在上首的龍椅旁，臉色沉沉的去看地上的人。

    “孽障——你還有什么話可說的？”

    端王笑了笑, 沒有直接回答這個(gè)問題, 而是道：“父皇——既然你都發(fā)現(xiàn)了，那為什么不直接殺了兒臣, 而是讓太子跟著你上祭祀臺呢？”

    皇帝眼睛一瞇，“你還敢牽扯到太子身上？”

    端王抬頭, “父皇，你到底還是疑心重吧。”

    “兒臣想, 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事情，想來之前應(yīng)當(dāng)是試探過太子很多次了?！?/br>
    “可那又如何, 太子再是干凈, 你還是想著不到最后一步，他不站在那個(gè)祭祀臺上，就不能證明自己的干凈！”

    端王的聲音越來越大, 突然激動起來，“——兒臣難道說得不對嗎？這么多年, 這么多事情，樁樁件件，哪一樁事情您不懷疑！”

    “明明這么多年，都是你推著我往前面去，可是后來卻怪罪起了我?！?/br>
    皇帝一言不發(fā)的看著他, “你養(yǎng)私兵，你貪污，你造反，你還有理了！你還是無辜的人了！”

    端王咳嗽了一聲, “那又如何，你是皇帝，就能把兒子玩弄于股掌之中，那我呢？”

    “我就不能做皇帝，去玩弄你和太子嗎？”

    他笑起來，“父皇——你真以為，太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嗎？”

    他低聲的緩緩而道：“太子那么聰慧，他是最了解兒臣的，你想想，為什么這種時(shí)候，他敢跟你上去，不就是知道你會查出來嗎？”

    皇帝：“那你呢？你事先不也沒有察覺出來嗎！”

    “老大，你倒是死到臨頭還要拖個(gè)人下水?！?/br>
    端王繼續(xù)咳嗽了幾聲，“父皇，你看，你還是信的。”

    皇帝冷冷看著他，“朕不信?！?/br>
    端王笑起來，“您不信嗎？我是不信的。剛剛你自己也說了，我養(yǎng)私兵，貪污，造反——父皇啊，我為什么要這么做，不就是你逼出來的嗎？我尚且如此，被你逼得一輩子都沒有可能做皇帝的太子會那般的孝順你嗎？”

    他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沒了，然后冷冷的開口道：“父皇，您想，太子怎么可能心里不存著怨念。”

    皇帝怒罵他，“孽子！你這個(gè)孽子！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般！”

    端王嘴里笑嘻嘻的，眼睛卻陰沉沉的掃過去：“孽子——父皇，你有當(dāng)我是兒子過嗎！”

    “我是蠢，才一直相信你是拿我做兒子的，我曾經(jīng)，多么信任你，信你說的每一句話，信你說我比太子還要好，我以前還嫌棄太子，覺得他是個(gè)又倔又蠢不如我，不得你喜歡的?！?/br>
    皇帝被他一雙陰狠的眼睛嚇住了，往后面退了兩步：“你怎么會這么想——”

    端王卻不再看他，“父皇，您真的有當(dāng)我是您兒子嗎？”

    他喃喃了一句，“是奴才吧，你把我和太子當(dāng)做奴才看待了?！?/br>
    “現(xiàn)在想起來，太子十五歲的時(shí)候，其實(shí)發(fā)生過一次改變，他那段時(shí)間總是看我的眼神帶著些憐憫，我卻以為他是看不起我，現(xiàn)在想來，根本不是的?！?/br>
    “他就是想明白了自己是個(gè)奴才，你根本不在意我們，你在意的是皇位，是他能不能做皇帝，而不是我有能力還是他有能力?！?/br>
    “父皇——太子早就明白自己是你養(yǎng)的蠱蟲，早就明白是你的奴才，是一個(gè)注定得不到重用的臣子，所以他壓著自己，不讓自己結(jié)交權(quán)貴，不讓自己觸碰到你的逆鱗，但我沒有！”

    他說到這里，聲音又高起來，“我沒有，我還傻傻的認(rèn)為你是愛護(hù)我的，是拿我做兒子的，可是你自己想想，這么多年你做的事情，你有拿我做兒子嗎！”

    “為了打壓太子，給了端王的頭銜，可卻不給我任何的權(quán)利，只一個(gè)空殼罷了，我那時(shí)候還以為你是為了我好，如今想來，只有惡心，無盡的惡心。”

    皇帝一巴掌打了下去，“孽子——孽子——不知道感恩悔改的東西。”

    端王挨了打，也不惱怒，一張嘴，嘴巴里面全是血，他吐出一口血，再次笑起來，“父皇，怎么，戳中你的心事了——”

    皇帝手打了人，卻覺得疼的是自己，他手顫抖著，“老大，你是朕一手養(yǎng)大的，這么多兒子，朕抱你抱得最多，對你也是最寬容的，你怎么能這般對朕，怎么能這般對朕！”

    端王這回沒有再說話了，嘴巴張合了一下，良久后才道：“父皇，從一開始，你就錯(cuò)了。當(dāng)你起了心思要把我當(dāng)做一把刀砍向太子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錯(cuò)了。”

    “錯(cuò)一步，步步錯(cuò)，父皇，我和太子，都回不來頭?！?/br>
    他抬起頭，看向皇帝，“父皇，兒子既然敗了，也沒什么可以怨恨的，這日子，過的艱難，憋屈，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我早就不想活了?！?/br>
    皇帝聽了這話，看過去，只見端王的神色已經(jīng)軟了起來，許是死前也懂得說好話，怔怔的跪在那里道：“您那么好，說我是你最喜歡的兒子，將來遲早會幫著你鎮(zhèn)海外，得到群臣之心，我便好生歡喜，做什么，都想要做好最好。”

    “太子是很勤勉，難道我就不勤勉了嗎？你喜歡兄友弟恭，我便對哪個(gè)弟弟都好，老五老六老七，難道不是我?guī)Т蟮?？?/br>
    “可我不懂，怎么一瞬間，大家都變了。父皇您變了，老五老六老七也變了?！?/br>
    “端王妃也變了，阿昌都不愿意親近我，就是母妃，也說我是個(gè)孽障，蠢貨，不及太子的城府深?！?/br>
    他抬頭，“什么都變了，父皇，難道還不能讓我也變一變嗎？”

    “只是，兒子這回，變了，就要被您殺了?！?/br>
    “被您殺了，也沒什么關(guān)系，本就是早不想活下去——只望父皇看在兒子是您兒子的份上，好歹不要為難母妃，她是無辜的?！?/br>
    “既然父皇查明白了這事情，想來也知道母妃不知道此事，是我逼著她走上這條路的?！?/br>
    他笑了笑，皇帝看著他的臉上滿是滄桑，明明不大的年紀(jì)，卻好像已經(jīng)成了一個(gè)老人，心里也升起了一股心酸。

    端王就盯著他的眼睛道：“父皇，兒子去后，您給母妃一個(gè)安穩(wěn)晚年吧，不要讓皇后再欺辱于她，就當(dāng)是做了善事?！?/br>
    他突然站起來，就要往旁邊的墻上撞去。

    皇帝眼疾手快，一腳踢過去，便將人踢歪了些，這才沒有撞到柱子上。

    “你如今想死，卻還沒有那么便宜。”

    皇帝閉眼，看過去，“孽子，死是最容易的，但也是最簡單容易好受的，你犯下滔天大罪，難道還想著這般便宜的死去？”

    “你不是最厭惡被關(guān)起來嗎？不是覺得那般生不如死嗎？朕就偏偏要你那般的活著?！?/br>
    正在此時(shí)，就聽外頭一陣腳步聲，周全恭的聲音在外頭響起，“陛下，陛下……余貴妃娘娘她撞了柱子，危在旦夕，她說，說想求陛下恩賞，讓她臨行前看一眼端王?！?/br>
    皇帝大怒，“好啊，好啊，你們母子倒是有情有義，死前還惦記著彼此?！?/br>
    但他還是讓人帶著端王往余貴妃的宮殿去了。進(jìn)了宮里面，見余貴妃躺在地上，周全恭也不敢叫太醫(yī)，只敢叫人給她包扎，余貴妃卻口中吐著鮮血，堅(jiān)決不讓人碰她。

    皇帝進(jìn)去的時(shí)候，便見人奄奄一息，整個(gè)人慘白。

    皇帝深吸一口氣，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情緒。這個(gè)女人，給他生了兒子，躺在一張床上，兩人一直恩愛，情分非是皇后可比的。

    皇帝嘆息一聲，走過去，見了她頭上的傷口，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而此時(shí)此刻，端王看著余貴妃頭上的傷口，卻瞬間惶恐起來。

    他們之前不是這般商量的。

    他給了母妃吃了能吐血的藥，但是對身體并沒有太大的傷害，雖然會有損害，可養(yǎng)幾年就回來了。

    這般撞柱子，卻是會直接去死的。

    端王撲過去，“母妃，母妃你怎么樣，怎么樣?。　?/br>
    余貴妃就笑了笑，嘴巴里面又吐出一口血，頭上的血淋淋，嘴里的血不斷，看得皇帝心里一酸。

    余貴妃……到底是她床頭的枕邊人。

    又聽她越來越虛弱的道：“陛下——”

    她的手朝著他抓了抓，奄奄一息道：“陛下——您不要怪端王——他是，是被鬼迷了心竅?！?/br>
    皇帝眼眶一酸。

    余貴妃：“陛下——您也不要怪臣妾，臣妾沒辦法，生了這么個(gè)兒子，您想，想……”

    她嘴巴里又吐出一口鮮血。

    這是裝不來的。

    此時(shí)皇帝讓人帶來的太醫(yī)也過來了，這是皇帝最信任的太醫(yī)，他上前把脈了，然后沖著皇帝道：“陛下——無用了?！?/br>
    余貴妃強(qiáng)撐著一口氣，勉強(qiáng)笑了笑，“臣妾，快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