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家女 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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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行歌他們吃飯了嗎?” 衛(wèi)清歌點點頭,說:“吃過了,我們和陳貓貓一起買了杏酪粥還有大rou硬餅,那個餅吃起來像咱們那的rou夾饃,只是rou不像咱們做的那么酥爛……” 趁著衛(wèi)清歌說話的功夫,衛(wèi)薔已經(jīng)喝了半碗湯餅,她抬起頭,舉著筷子說:“說起來,rou夾饃還是你們顧師起的名字。” “嘿嘿嘿,對呀,顧師會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還都有稀奇古怪的名字,越管事說過,顧師她是天下一等一的古怪孟浪之人?!?/br> 兩片花瓣被夜風吹下,飄搖一番落在了衛(wèi)薔那拆了螺髻后卷曲的頭發(fā)上。 衛(wèi)薔輕笑了一下,說:“她呀,也是天下一等一的有趣之人?!?/br> 衛(wèi)清歌看著花瓣,小聲說:“家主,等我們回去的時候,能不能去長安給顧師上香???” 再次端起了海碗的手又將碗放了回去。 衛(wèi)薔低著頭,長長的羽睫在她眼下拉出一片長影,遮蔽了眼中的傷與痛。 “好?!?/br> 片刻后,她如此說道。 第14章 尋常 “愿守玉關春色晚,不意緘恨度龍…… 清晨,上清宮的鐘聲遙遙傳來,衛(wèi)薔已經(jīng)寫好了一封書信。 走出書房,她就聽見了一陣喊喝之聲。 不過一日之間,定遠公府的側院就大變了樣子,青石道被拆了一半,連著還沒種上花木的空地都成了一個小小的演武場,場內(nèi)陳重遠赤膊上身手中握著槍刺向草靶。 衛(wèi)行歌也同樣光著上身,身上帶著一層練武后的薄汗,不停地糾正年輕人的錯誤。 世家公子身上筋rou有力,他本身就尚武,平日穿著衣服還覺得清瘦,一脫衣服才看得出膀粗胸壯,腰部韌長。 不過這樣的身骨和衛(wèi)行歌一比就不算什么了,衛(wèi)行歌比陳重遠清瘦許多,甚至皮色更白,腰膀看著都皮下貼筋,可在重重疤痕的覆蓋之下,都能看出根根筋絡都清晰強健,勇力內(nèi)藏,仿佛是天塑而成。 練的是強身法和殺人器,差別正在此處。 陳重遠也不知道刺出了幾百槍,手上攻勢一緩就被衛(wèi)行歌挑開了槍頭。 “再加刺一百?!?/br> “是。” 衛(wèi)薔看了兩眼,突然覺得哪里不對,幾息之后才想起來衛(wèi)行歌其實是比陳重遠還要小一點的。 北疆最早的那些孩子,凡是能活到長大的,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成。 衛(wèi)清歌自然也在這看熱鬧,對著陳重遠的腰腿發(fā)力指指點點。 看見了衛(wèi)薔,她笑嘻嘻地跑了過來。 “家主,剛剛行歌一招就把陳貓貓打倒了?!?/br> 衛(wèi)薔看著她,叫了她一聲:“清歌?!?/br> “家主?怎么了?我早上去廚房被大廚娘趕出來了,她說今天早上吃粥和蒸餅?!?/br> “我是要同你說,你要叫人家貓貓,也別當面叫。” 衛(wèi)清歌轉頭看了看陳重遠,吐了一下舌頭:“我叫了他都答應呀?!?/br> 連日大殺四方的衛(wèi)薔在這兒被噎了一下。 小姑娘卻毫無所覺,一雙明眸溜向陳重遠……手中的槍,說:“家主,我能和陳……對練嗎?” 衛(wèi)薔看看被她抱在手里的劍,腦中想起她用劍的樣子,心里不禁替陳重遠有些發(fā)虛,只能說:“你等他再練兩個……半年……九個月吧。” “好?!毙」媚镩_始數(shù)起了日子。 大廚娘手藝頗好,摻了油酥胡麻的蒸餅衛(wèi)薔連吃兩大個。 辰時兩刻,管家來報說門外吏部侍郎裴道真送來了兩馬車的東西。 一車上裝了足色的萬兩白銀官錠,另一車裝了絲羅釵環(huán)等物。 看得衛(wèi)清歌兩眼發(fā)光。 “家主,他們還送來了一把琵琶,這把琵琶我們給越管事好不好?” “琵琶?” 衛(wèi)薔放下手里的書冊,抬起頭,看看那把琵琶,打開了裴道真送來的書信。 “愿守玉關春色晚,不意緘恨度龍鱗*……這是生怕我看不懂他不想女兒留在宮里,寧肯她去北疆,還加了一把琵琶,清歌,你去把行歌叫來?!?/br> “是?!?/br> 衛(wèi)行歌來到書房,就聽見衛(wèi)薔問他:“吏部侍郎裴道真和貝州崔氏關系如何?” “家主,裴道真與太常寺卿崔玠關系極好?!?/br> 崔玠有個嫡親meimei就是崔瑤,嫁給了河中府陳家的陳二老爺。 右手中指在桌上敲了兩下,衛(wèi)薔笑著說:“崔姨果然厲害,我?guī)滋烨案f了一分,她這便替我做到了五分,她必是知道裴道真愛女心切,才指點他來求助于我?!?/br> 不同于衛(wèi)清歌的天真爛漫,若非心計百出,衛(wèi)薔當年也不會把年僅十八的衛(wèi)行歌留在龍?zhí)痘ue一般的東都。 他拿起書信看了一眼,說:“家主,裴家這是主動請您將裴盈帶去北疆?” “是啊?!毙l(wèi)薔嘆了一口氣。 衛(wèi)行歌看了一眼衛(wèi)薔的神色,低聲說:“裴道真在朝中聲名極好,無論世家寒門,對他都額外敬上幾分,他女兒年紀不大,平日也沒有才名,沒想到被家中如此愛重?!?/br> “如今世家與后黨之爭無所不用其極,在裴道真眼里,平安喜樂對女兒來說才是最好的,可惜啊,時事如此,逃也逃不過,天下想自己女兒如花一般過一輩子的人多得是,那又如何呢?” 說完,衛(wèi)薔低頭一笑。 不也有人給自己的女兒取名“薔”與“薇”?可狂風驟起,人世變換……又剩下了些什么呢? “既然崔姨幫我們起了頭,后面的事我們也不能差了,等北疆女官之事過了明路,我先想辦法把裴姑娘撈出來送去北疆,有了這一個樣子,剩下的姑娘們聰明的都知道該怎么選?!?/br> 重新看了一遍裴道真的信,衛(wèi)薔搖搖頭,道:“上句上官儀,下句駱賓王,裴道真也是恨極了皇后。阿薇權柄在手,不懼人心,怕是只以為這是威逼之法,卻為自己樹了個大敵。” 行事不懼人心,絕非善道,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一進東都就趁勢讓衛(wèi)薇退上幾步。 “裴家既然已經(jīng)把銀錢送來了,其他家也該有些動靜,你午后無事,讓宋岳他們把各家要給定遠公府送錢的消息傳一傳。” “是,元帥?!?/br> 衛(wèi)薔看了一眼禁軍名冊,又道:“對了,你從開始便查到有南吳細作被安插在了兵部?” 要說此事,衛(wèi)行歌的臉上突然有了兩分的笑:“那南吳細作名叫李勢,事情說來極巧,去年一日吃酒時我發(fā)現(xiàn)他吃魚不翻身,從前林管事告訴我,她們南邊漁家吃魚不翻身,是怕翻字同翻船之意,我就留了心,宋岳查了兩天,發(fā)現(xiàn)他把朝中發(fā)下的粟米都換成了南米,便幾乎確定他是南邊之人,可他卻自稱薊州人……” 想來那千辛萬苦潛入了梁國兵部的細作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暴露,竟然是因為吃魚。 笑過之后,衛(wèi)薔幾乎要嘆氣:“隨便一件小事便能牽連出東吳的細作,還讓那細作殺人之后自盡了,沒想到滿朝文武沒人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還只顧著斗來斗去,那些世家還有心開宴喝酒,也不怕被南吳的‘不留行’給一鍋端了。我之前便跟清歌說過,讓她寫信給燕歌,帶一隊魚腸入東都,到時我把你和宋岳分出來,你們與燕歌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聯(lián)手把東都的那些鉆來鉆去的小鳥都清一清?!?/br> “是?!毙l(wèi)行歌猶豫了一下,低聲說,“家主,清歌說您想去祭祀顧師?!?/br> 提起了筆的手頓了一下,衛(wèi)薔“嗯”了一聲。 衛(wèi)行歌低聲說:“家主,我四年間查遍了長安、洛陽所有的顧姓人家,都沒有查到‘顧予歌’這個名字,西京變亂之后還能在長安赤地之地安然之人寥寥,更不用說顧師是女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衛(wèi)薔手中的筆落在紙面上,“當初我和她在西京相遇,亦是自掩身份,我不是還說自己叫林昇么?” “不知顧師究竟是何人,也找不到墓,您又如何祭拜呢?” 衛(wèi)薔筆下不停,語氣悠悠道:“‘來日敬我三支香,一支向霄漢,一支向風塵,幽澗深處莫憐我,我自有花遍天涯,’這是予歌她當年寫的,想來等我去長安時,就背一壇酒,沿著山和水走,過風塵,望霄漢,酒水淋漓入深澗,總有一滴能讓她嘗到?!?/br> 這話說得深沉坦蕩,讓擔憂自家元帥的衛(wèi)行歌一默。 衛(wèi)薔放下筆,吹了吹寫好的信,折好好遞給了一旁站著的青年: “這封信送給河中府陳家的崔夫人,和從前一樣?!?/br> “是?!?/br> 衛(wèi)行歌收下信正想再跟衛(wèi)薔說一下禁軍中事,卻看見衛(wèi)清歌又跑了回來。 “家主,那個好白好白的小少爺又來了。” 衛(wèi)清歌嘴里好白好白的小少爺就是秦緒,他穿著一身丁香色的錦袍,手中還持著一把扇子。 嘴里叫著“阿姊”他看向衛(wèi)行歌,眼睛立刻亮了:“喲,小衛(wèi)將軍的身子果然是金雕銀鑄,才一日身子就好了?!?/br> 說話就說話,他還把手里的扇子往衛(wèi)行歌的腰間敲了過去,被臉上有疤的歸德郎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秦公子自重?!?/br> 秦緒一挑眉頭,看著自己的手臂說:“小衛(wèi)將軍抓了在下的袖子,還讓在下自重,你我二人,到底誰不自重???” 說話時,他往衛(wèi)行歌的身邊一湊,手臂立時被人松開了。 衛(wèi)薔坐在一旁,只手撐著頭,笑看著兩個糾纏的年輕人:“怎么?你想好要來國公府住了?” 秦緒蹭到衛(wèi)薔身邊,有些委屈:“阿姊,我家當都要搬出府門了,祖父把門一關,只把我扔了出來?!?/br> 衛(wèi)薔看看秦緒身上穿的錦羅玉帶,說:“無妨,國公府是清寒了一些,麻衣粗食還是給的起的,倒是你,我前日才砍去了你祖父的一只臂膀,你怎么還愿意來找我?” 秦小公子搖了搖扇子:“一只臂膀而已,我祖父是個千萬只手的老妖怪,說不定兩日就又生出了幾只臂膀呢,倒是阿姊,你一時從寒門身上砍刀,一時從世家身上要錢,好在我祖父是絕不愿跟世家聯(lián)手的,不然……” 這話是這小子自己想的,還是有人借他口要些說什么? 手指在桌上點了兩下,衛(wèi)薔說道:“無妨,不管旁人如何,我背后還有圣人。” 秦緒搖了搖頭,自己撿了個圓凳坐在了衛(wèi)薔的旁邊:“我那坐皇位的表姐夫啊,他拿捏朝政就像是小孩子玩泥巴,一時覺得這一團多了,一時又覺另一團多了,所以貼來補去,東挖西摳,最后捏出來的東西也粗陋難看?!?/br> 衛(wèi)薔也不斥責他藐視圣人,只問:“那你可知道,他要的是捏什么?” “身為一國之君,自然要捏個鼎出來,可哪有泥捏的鼎?捏一捏,泥團就臟了亂了,他再找把木刀把泥團上削一削……阿姊,萬一木刀也臟了怕是也是要被扔掉的。” “那就讓木刀干干凈凈的。”衛(wèi)薔看著秦緒那張如玉似的紈绔臉,倏爾一笑,“你要不要跟阿姊回北疆?” 秦緒還沒如何,衛(wèi)行歌先瞪大了眼睛:“家主,北疆…各處…多女子……他……” 一張清朗中帶著煞氣的年輕臉龐上寫著“不行、不可以、他不配”,竟然有了兩分孩子氣。 秦緒站了起來,看衛(wèi)行歌不肯,他倒有了興致: “阿姊,北疆也有如衛(wèi)小將軍這般好腰腿好臂膀,能讓我寫進話本的好兒郎嗎?” “什么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