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原來從后面看眾位居然是如此風(fēng)景。于大夫，你這胯骨夠?qū)挵?，乍一看過去，還以為是一犀牛伏在地上。韓舍人，看著是清瘦之人，怎得屁股竟如此肥碩？莫不是就坐在榻上，將一身rou都屯在了一處？”

    點評著目之所見，定遠(yuǎn)公口中嘖嘖有聲：“半朝大臣這般跪著，我竟連一個能入眼的屁股都見不到，各位大人，就算吃得再腦滿腸肥，也得對自己的屁股好一些，這屁股除了坐，還是要給人看的，怎能這般歪歪斜斜不成樣子？”

    路過光祿寺卿于崇的身邊，她哈哈一笑，拍了下于大卿的肩膀：“于大卿，跟你比，諫議大夫還是一只小犀牛呢。”

    終于，她站在了伍顯文的面前。

    “伍侍郎，哦，不，伍郎君，聽說你已辭去朝中官職，可愿隨我去北疆？北疆民事八部正缺著伍郎君這般精于算法的人才，你去北疆，正好與令妹一道，為我北疆效力?！?/br>
    伍顯文呆愣愣看著衛(wèi)薔，他本想著自己連官都不做了，總不怕再被世家拿捏，沒成想竟然被人憑空以內(nèi)亂這等不堪罪名污蔑，世家群臣協(xié)力相逼，要他證那不可能自證的清白，就在片刻之前，他已想到以死明志，也能證了自己meimei清白。

    偏偏這時，定遠(yuǎn)公竟然來了。

    衛(wèi)薔看著兩側(cè)壓制伍顯文的殿前衛(wèi)，那二人怔怔看著她，片刻后，都松開了手。

    他只覺唇齒無力，那兩名殿前衛(wèi)松開了他，他直直跪在了地上。

    “蒙國公大人不棄，草民伍顯文肝腦涂地亦難報償，唯有以區(qū)區(qū)五尺之軀敬奉北疆之土。”

    眼見定遠(yuǎn)公勢必要保下伍顯文，有人還不肯死心，道：“國公大人，伍顯文與其妹……”

    “哦？”

    衛(wèi)薔轉(zhuǎn)身，一雙明眸看向說話那人。

    手指在刀柄上輕輕摩挲，她莞爾一笑：

    “你說有，我說沒有，你我之間，誰說的算？”

    明堂中一片死寂。

    呂顯仁才死了幾日，據(jù)說被定遠(yuǎn)公一刀去首……

    “定遠(yuǎn)公，可、可不能這般威懾朝堂?！?/br>
    “怎么，你們世家朝臣蹲豬圈似的跪了一地?zé)o憑無據(jù)就讓人自證清白，不是威懾朝堂，我問問我與你們誰說了算，就是威懾朝堂？”

    身穿紫衣的女子面帶笑意，環(huán)顧四周。

    “你們可威懾得？我便，威懾不得？”

    第90章 掀簾   “我這奉璽聽政的皇后坐在這里等……

    看著以一力震懾整個明堂的紫衣女子,鎮(zhèn)國定遠(yuǎn)公。

    一時間，世家都啞了嗓子。

    想不通，趴在地上的于崇實在是想不通,伍顯文將半朝世家拖下水,茲事體大,連他恩師姜清玄都不敢輕易說話,這定遠(yuǎn)公怎么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來一力護(hù)住這伍顯文。

    她竟不怕得罪了大梁一眾世家？還是她自恃有豐州邊市在手，世家上下投鼠忌器不敢與之為敵？

    于崇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定遠(yuǎn)公了。

    遙想她歸朝之初,自己以世家逐利之心度之，以世人爭權(quán)之心度之，卻屢屢失算，這定遠(yuǎn)公的所作所為都在他的算計之外。

    至今日,他恍然驚覺，自己也許從來未看透眼前這女子。

    當(dāng)年一刀救他性命的那一刻，也許是他二人所思所想最近的一刻。

    那之后浮華亂演,功名在心,他再不知那橫刀立馬的少年將軍到底在想什么。

    心知此事不是感懷之時，于崇看向珠簾后的皇后,大聲道：“皇后娘娘,定遠(yuǎn)公如此維護(hù)伍顯文，竟在朝堂之下將其招攬……臣一時之間竟不知此處是北疆，還是大梁朝堂?！?/br>
    “光祿寺卿說的有道理?！被屎舐曇舻恢獮楹?在于崇聽起來居然與定遠(yuǎn)公的聲音有幾分相像，“我也不知道，我如今所在之地，到底是大梁朝堂,還是你等世家構(gòu)陷旁人之所在，半個朝廷跪下來仿佛親眼見了旁人房中之事，這等場景，我竟聞所未聞?！?/br>
    說完，端坐在珠簾后的女子緩緩站了起來。

    “河南于氏、許州錢氏、鄜州林家、綏州韓氏、同州駱氏……爾等竟還在這明堂中聒噪不休，我這奉璽聽政的皇后坐在這里等你們脫冠自辯可是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伏在地上之人頓時覺得自己起不來了。

    他們紛紛抬頭，又紛紛低頭。

    都覺這皇后的威勢比平時強(qiáng)上百倍。

    珠簾緩緩掀開，皇后竟然就這般走到了眾人之前。

    “大梁，到底是誰的大梁？！大梁的鹽鐵之利，到底是誰家的鹽鐵之利！大梁國庫空虛，連兵都養(yǎng)不起，爾等卻猶如碩鼠一般個個養(yǎng)得腦滿腸肥！這就是世家，這就是大梁與之公天下的世家！這就是上承皇恩下佑百姓的大梁世家嗎？！”

    金紅色的袍角迤邐在地，年輕的女子高高站在御階之上，懷中抱著玉璽，眼中看著滿朝文武。

    “查！大理寺！御史臺！刑部！連同金吾衛(wèi)給我查清此事！一座涉案鹽池也別放過，一座礦山也別落下，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欺天害民，我倒要看看這大梁的江山如今還在誰的手里！”

    怒意噴薄的聲音回蕩在廣闊明堂之內(nèi)。

    “皇后息怒！”

    群臣紛紛彎下腰來，卻依然無法抑制這女子洶涌的怒火。

    她一振袍袖，沉聲道：“責(zé)令尚書令姜清玄總領(lǐng)此事，無論此事牽扯到誰，無論此事牽連哪個世家，他要么將我這皇后廢了，要么便是我將他們拿下?！?/br>
    姜清玄徐徐彎腰：“老臣領(lǐng)命，定不負(fù)皇后所托?！?/br>
    皇后又道：“御史大夫宋滁，你的兒子娶了于氏女，此案暫避，中書侍郎杜曉，我命你暫領(lǐng)御史臺，將此事嚴(yán)查清楚?！?/br>
    杜曉愣了一下，左右看看，連忙道：“臣遵旨。”

    “刑部尚書邵子危，你出身河南府，父祖皆是于家座上賓，此案暫避……由中書省丞相陳伯橫暫領(lǐng)刑部！”

    河中府陳家明明是兩京世家之首，陳伯橫詫異地抬起頭，先看向了姜清玄，卻見這假仙兒還對自己笑。

    笑什么？笑他陳家這般輕易就與其余世家成了對手？！

    皇后卻不等他說話，又道：“金吾衛(wèi)上將軍趙源嗣，阻撓者殺，偽證者殺，欺天害民者，殺?！?/br>
    她聲音中怒意越發(fā)淺淡起來，卻又殺氣縱橫。

    趙源嗣道：“末將領(lǐng)命！”

    “大理寺卿。”

    “臣在。”

    “我知你有心乞骸骨?！?/br>
    膽小怕事的大理寺卿顫顫巍巍出列，聽見那個高居臺上的女子道：

    “此事做的明白，我許你乞骸骨，你是做的不明白……我便許你抽筋剝骨?！?/br>
    腳下一軟，大理寺卿幾乎跪在地上。

    “啪！”皇后將伍顯文的奏本扔在臺上，道：“凡是涉案之人，一律停職待審，此案一日不查清，爾等一日不得出府，不得通信。金吾衛(wèi)給我好好守好這些人的門戶！”

    此事萬萬不行！于崇忙要說話，卻突然身上一冷。

    是定遠(yuǎn)公正看著自己。

    是了，今日定遠(yuǎn)公在朝上，哪怕是為了保伍顯文，她與皇后也算是聯(lián)起了手來。

    如果沒有定遠(yuǎn)公在，皇后怕是也不會這般手起刀落。

    于崇突然恍然大悟，皇后是以伍顯文借了定遠(yuǎn)公這天下第一兇兵之勢，今日種種，都在皇后與姜老狗的謀劃之中！

    說了這么多，還沒說完，衛(wèi)薇看向了站在正中的紫袍之人。

    “定遠(yuǎn)公！”

    衛(wèi)薔轉(zhuǎn)身：“臣在。”

    “你朝議晚來，咆哮明堂，我再罰你三月俸祿，責(zé)令你將功補(bǔ)過，這伍顯文，我就讓你帶回去，伍氏兄妹二人稍有差錯，我唯你是問！”

    衛(wèi)薔抬起頭看向衛(wèi)薇，輕輕挑了下眉頭。

    “臣，遵皇后娘娘旨意，想害伍顯文者，臣定以之當(dāng)蠻族一般斬落腳下?！?/br>
    衛(wèi)薇輕輕“哼”了一聲，似乎還有不滿之處。

    環(huán)顧朝堂，她冷笑一聲道：“捉j(luò)ian在床的道理，連我這深宮婦人都知道，誰若是再想說伍顯文如何如何，人證物證拿來。”

    明堂之中寂靜無聲。

    有人想起了數(shù)月之前，那時定遠(yuǎn)公還未歸朝，朝堂上皇后一黨來勢洶洶，可那時的皇后也不像今日一般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了臺前，她更像是尚書令手中的傀儡，圣人擺在前面的木偶。

    今日，傀儡動怒，木偶當(dāng)朝。

    借著世家侵占鹽鐵之事，她真是疾言厲色，步步緊逼。

    不過三言兩語，她竟然借勢將御史臺、刑部和大理寺都大動了一番干戈，還將世家朝臣困在了府中。

    疾風(fēng)驟雨一般的一場朝議，在皇后一聲“退朝”中，群臣紛紛行禮，進(jìn)而退出明堂。

    定遠(yuǎn)公未動。

    皇后也未動。

    “定遠(yuǎn)公，你可還有事啟奏？”

    “沒有?！毙l(wèi)薔忽而一笑，“我只是看看。”

    “看什么？”

    衛(wèi)薔看著皇后，輕輕搖了搖頭，她還是在笑。

    隨后，她緩緩?fù)肆顺鋈?，到門前，終于轉(zhuǎn)身離去。

    今日大展了威風(fēng)的皇后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jiejie離了明堂，也依然未動。

    原來，這就是從珠簾后走出來的滋味。

    她抬起手，將手放在眼前，之間偌大明堂，仿佛只要輕輕一抓，就能被她盡數(shù)掌握。

    “你看見了嗎？”

    她語氣輕輕，連她身邊侍奉的內(nèi)官都沒聽清她在說什么。

    “‘心王加冕，萬春不老，攜龍乘鳳，瀚海采珠’……這便是，我要替你采在手中的明珠?！?/br>
    ……

    明堂外，伍顯文看著姜清玄，終究是深深行了一禮。

    “學(xué)生不孝，讓恩師擔(dān)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