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家女 第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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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yuǎn)公如何能及時趕到,自然是他恩師提前察覺了他在做的事。 姜清玄面無表情:“今日之后,你我?guī)熒壉M,從今往后,不論你做了何事,成了何人,又闖下何等驚天偉業(yè)又或者滔天大禍,與老朽都再無關(guān)系?!?/br> 見定遠(yuǎn)公從明堂中出來,姜清玄微微一笑:“定遠(yuǎn)公,你冒著得罪天下世家之干系要救了這愚人,從此以后,他就由你來cao心了?!?/br> 說完,他嘆了口氣:“有這般一個不通世故的學(xué)生,老朽這些年也算是殫精竭慮,自此終于不用再夜不能寐,生怕受了連累?!?/br> 他的語氣越發(fā)輕快起來。 伍顯文卻已經(jīng)淚流滿面。 他自幼被人說是不通世故的憨人,只知道死讀書,能科舉中第,靠的是他寫了上千篇駢文,而不是他如何文采風(fēng)流。 他精通算學(xué),卻不精通算心,可也憨人有憨福,受了恩師一路照拂。 “恩師,那些人在竹林里每日連吃帶拿,光此一項,一年就要你多花百貫之?dāng)?shù),嗚嗚嗚……恩師啊……” 伍顯文要去撲抱姜清玄的大腿,被衛(wèi)薔一把抓住了后襟。 “伍郎君,此處是明堂前,我等該走了。” 鼻涕都流到了衣襟上,伍顯文戀戀不舍地看著姜清玄,竟是被衛(wèi)薔這般拖走了。 看著兩個年輕人遠(yuǎn)去,姜清玄低下頭,長出一口氣,終于笑了。 走吧,能走一個是一個,天寬地廣之處,自是你們這等年輕人的天下。 “尚書令大人,皇后召您文思殿議事。” “知道了?!?/br> 抬起頭,一振衣袍,姜清玄又是那群臣之首,世上仙人。 于崇是被一隊金吾衛(wèi)“護送”回府的,看著府門緩緩關(guān)上,他突然一拍大腿,道:“來人,不管用何法,快些送信去北疆,豐州邊市一事我們不要了!” 恰巧此時,伍顯文也瞪著那雙哭腫了的小眼睛說起了北疆邊市一事。 “元帥,您為了下官得罪了一眾世家,那、北疆邊市一事又該如何?” “邊市?”衛(wèi)薔起了個大早,坐在凳上打了個哈欠。 “明日就要競標(biāo)了,錢都到了我手中,他們還指望我掏出來?” “???” 伍顯文一下激動起來。 “那……他們,不是……那,世家要是真在此事中敗落……” 看著衛(wèi)薔似笑非笑地喝著水,伍顯文突然閉上了嘴。 那些世家在全盛之時都成了元帥的火上羔羊,若真是衰敗下去,還想虎口奪rou不成? 東都城里熱鬧異常,還帶著些肅殺之氣,一男子坐在馬上看著一隊金吾衛(wèi)經(jīng)過,抬起手摸了摸下巴。 “怎么金吾衛(wèi)還干起了抄家的營生?” 他背后背著一把極大的弓,一路向北,一直到了旌善坊。 “去跟那衛(wèi)二說一聲,薛驚河從靈州來東都辦事,順便來見她……至于官職我就不說了,在她這國公面前我自報官職不是徒惹她笑話?” 說完,他一抬腿就下了馬,站在一眾坊衛(wèi)面前他直接高出大半頭,越發(fā)顯得筋骨強健寬肩窄腰,連身后那把巨弓都顯得不那么突兀了。 第91章 遠(yuǎn)道 “這等舊事哪用算得那么清楚!”…… 知道是薛驚河來了,衛(wèi)薔先笑了,對衛(wèi)清歌說道:“朝中要大將軍遣人來述羌人之事,這才過了幾天他怎么就來了?你去弄些胡餅給他填了肚子?!?/br> 又讓人把正將定遠(yuǎn)公府財物分車入冊的薛洗月也叫來見她的堂兄。 跟著仆從一路行到書房院落見了衛(wèi)薔,薛驚河的第一句話就是:“衛(wèi)二,我還以為你能把日子過得如在北疆一般,沒想到你過得還挺體面?!?/br> 又見桌上擺的竟是細(xì)瓷杯,他竟做出驚惶模樣來,說:“這洛陽真是不一般,讓你衛(wèi)二都雅了起來,還用瓷器喝水。” 聽聽這語氣,仿佛平時衛(wèi)薔在北疆是過得茹毛飲血的日子一般。 “我自己是粗野慣了,這都是我北疆崔教授以自己身家打點出來的?!毙l(wèi)薔往胡凳背上一靠,抬頭看他:“薛大傻子你那滿臉的胡子呢?上次我營中軍士還當(dāng)你是五十多歲的老將軍呢,怎么這次就將胡子剃了個干凈?” 薛驚河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下巴,看墻上掛了一張弓,便將自己背后的弓也解了掛上去,還隨手捏了捏原本那把弓,頗有些嫌棄。 “嘖嘖嘖,衛(wèi)二你這弓可挺軟啊?!?/br> “病中舒展肩膀用的,也就將將能十丈穿顱吧?!?/br> 十丈穿顱,還是“將將”。 薛驚河哈哈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衛(wèi)二啊衛(wèi)二,行啊,你一身氣人的本事還沒落下?!?/br> 他斜坐在胡凳上,一雙長腿伸展出去似是占了半間屋子,又是一副眉目深濃的俊朗相貌,笑著看人的時候足以讓尋常姑娘家一顆心都跳得快了。 偏偏面前這姑娘家是衛(wèi)薔,他便還是十幾年前那打不贏衛(wèi)二郎就跑去跟衛(wèi)大郎嘟嘟囔囔的薛大傻子。 “朝廷才剛派人去西北,你怎么就來了,莫不是情況有變?” 聽衛(wèi)薔這么問,薛驚河笑著說:“是我原本就在延州征兵,恰好與那傳信的欽差碰上了,知道你在洛陽,我索性就自己來了?!?/br> 這話說得倒是瀟灑,衛(wèi)薔點了點頭。 薛驚河反過來問她:“聽說你在洛陽張狂得像是哪吒鬧海、孫猴子大鬧蟠桃園,我阿父聽得眼熱,兩三日就要打我一頓,怎么樣,可有我能跟著沾的便宜?” “便宜?我辛辛苦苦扳倒了呂家,往國庫里送了一筆錢,說不定這錢就調(diào)撥道西北讓你們整頓邊防了,這便宜還不夠?” “哼,朝中各處都沒錢,從呂家得的幾百萬能分三十萬錢糧往西北已經(jīng)算是朝中大人們開恩了,哪比得上衛(wèi)二你一次就從世家身上幾百萬地刮?” 手臂撐在書案上,薛驚河笑嘻嘻地說:“今年的棉布我們多要一萬匹,定價再給我們讓一成,如何?” 衛(wèi)薔雙手放在案上略一舒展肩膀,笑著說:“還讓一成?那些世家在都快把我北疆棉庫買空了,還能給你們鎮(zhèn)西軍留著去年的匹數(shù)已經(jīng)是我跟林管事厚著臉皮討來的,你還讓我再給你讓利?” 見衛(wèi)薔像只鐵公雞一般,薛驚河抬手捏了捏她肩膀:“衛(wèi)二啊,去年我在你那見的大織布機現(xiàn)在定然已經(jīng)用上了吧?不是說棉也多了,紡棉織布的機器也多了,今年能多出三倍的棉布來?我想辦法多給你弄些煤,你且讓我些吧!” 衛(wèi)薔被他捏得頭歪腦晃,搖頭道:“世家從北疆買素棉布的價格可是你們的三倍,運到中原出手之價又要翻倍,這般一算,原價給你們,已經(jīng)是讓了利了?!?/br> “世家是世家,咱們是咱們,從前你我打架的時候,那些世家子不也只有看著的份兒?” 這世上也就只有薛驚河會拿小時候打架之事論交情了。 衛(wèi)薔轉(zhuǎn)頭看他,笑著說:“薛大傻子你倒是愛往臉上貼金,什么叫你我從前打架,那是一群人看著我揍你?!?/br> 她可是打遍長安無敵手的衛(wèi)二郎,自幼就比她高出一截的薛驚河也不是她的敵手啊。 被人揭了老底,薛驚河哈哈大笑:“這等舊事哪用算得那么清楚!” 衛(wèi)薔還是搖頭:“十二萬匹布在定價上讓你們一成,這事在財部定然是過不去的?!?/br> 說完,她從袖中掏出了一把小匕首。 這匕首其貌不揚,薛驚河抽出來看了看,眼睛已然瞪大了。 “這是北疆新出的精鋼,從產(chǎn)量看,今年我們也就在隊長以上能堪堪配齊,這種精鋼制成的橫刀,今年冬天我給你們一百把。” 薛驚河也是在沙場上沐著朔風(fēng)飲著敵血長大的,對這等神兵利器自然愛不釋手,一邊問:“能不能給幾把陌刀?”一邊已將那匕首揣在了懷中。 “薛大傻子?” “啊,衛(wèi)二你怎突然喚我?可是半年多未見就想我了?” 衛(wèi)薔幾乎氣笑:“胡子沒了,倒把臉皮磨厚了?!?/br> 薛驚河喜笑顏開:“沒辦法,我阿父恨我臉皮太薄,恨不能親手給我抽得再厚些,若能似你一般到處搜來錢財,他怕是夢里都能大笑到清醒?!?/br> 衛(wèi)清歌端著胡餅進了院子,就見家主靠在椅背上低頭笑著說什么,沒了胡子的薛驚河正笑著看家主。 她歪了歪腦袋,道:“家主,廚房問是不是來了客人,午食要不要加菜?!?/br> 拿起一張胡餅,薛驚河連忙道:“加菜不必,加rou我倒是樂意至極!” 衛(wèi)薔斜看她:“我府上客人說的也不是你呀。” “對對對,我來定遠(yuǎn)公府哪里算是客人,我這分明是回家。” 見不得這薛驚河沾了點便宜就得意洋洋,衛(wèi)薔站起來對衛(wèi)清歌說:“我記得從前伍郎君說要吃蒸豬頭,你讓大廚娘費些功夫,今日來不及,明日也可。” 另一邊,薛洗月知道自己大兄來了,喜不自勝,連忙去換了身衣服,待見了薛驚河,她也嚇了一跳:“大兄你不是說旁人都嫌你臉嫩,怎么把胡子剃了?” 薛驚河還是笑,越過窗看了一眼衛(wèi)薔站在院中梧桐樹下與衛(wèi)清歌說話,才對自己堂妹說: “我從前是怕人嫌我臉嫩,如今都快而立,哪還稱得上嫩?” 薛洗月從前與堂哥說笑慣了,如今在學(xué)中當(dāng)助教又比從前更爽利幾倍,笑著說:“那堂哥你怎還不成家?” 定遠(yuǎn)公府里,兄妹相見也不止一處,伍晴娘教完了上午的課才知道今日在朝上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看著她兄長,她眼淚在眼中打轉(zhuǎn)。 “大兄,你是不是以為我如今可以自立,便可舍了我了?” 伍顯文哪里聽得自己meimei這般話,想到自己今日在朝上被人構(gòu)陷,險些連累meimei,抱著頭蹲在地上道: “是為兄行事不周,為兄錯估人心!唉!” 看他這樣,伍晴娘氣也氣不起來,被崔瑤一把扶住。 另一邊,房云卿聲音清淡:“行事不周也好,錯估人心也罷,伍郎君此番所憑的不過是有國公大人為你背后撐腰,這可不是為下屬者當(dāng)有的道理?!?/br> 伍顯文自知有愧,耷拉著眉眼,對著三個女子都行了禮: “各位教訓(xùn)得是,我見識淺薄,虛活了這些年,今日才知道,以我一身筋骨想在泥潭中拼個玉石俱焚,也只有溺死在泥潭的份?!?/br> 此話已是有徹底看透了大梁朝堂的意思。 崔瑤與房云卿互相看了一眼,房云卿道:“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經(jīng)歷此劫,伍郎君也算是知道了這等道理,自該往有道之處去了?!?/br> 有道之處是哪里,眾人自然是不言則明。 及至吃飯時,薛驚河才知道今日朝上發(fā)生了何事,看著伍顯文,滿臉敬佩之色: “孤身一人也敢對世家千軍萬馬,伍大人你一腔孤勇,實在難得,我以茶代酒敬你?!?/br> meimei還在一旁,伍顯文哪敢自稱“孤勇”?臊紅了臉端起茶杯,道:“我行事莽撞,如今連官也舍了,不配讓明德將軍稱大人?!?/br> “朝堂的官是官,北疆的官也是官,衛(wèi)二這人才是真正錙銖必較的狠人,你以為到了她手中,她不會將你一身才華壓榨干凈?自然還是要稱大人的。” 這話看似貶低,實則在夸衛(wèi)薔知人善用,伍顯文放下茶杯,眨了眨小眼睛,看薛驚河與衛(wèi)薔說笑熟稔,心中不禁盤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