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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家女 第161節(jié)

    待除了衛(wèi)薔,再分立寒門,到時朝中兩派寒門與世家相爭成犄角之勢,他這為君者便可高居于上,調(diào)度各方如臂使指。

    到那時他可再有幾個皇子,將大梁基業(yè)傳于后人。

    趙啟恩閉上眼,悠悠出了一口氣,紅色的丸藥不僅能強健他的身體,也讓他心中多了些豪情。

    見皇后要為他奉湯藥,趙啟恩心中一陣煩躁,這些湯藥喝了這許多年,還不如幾粒紅丸有用!

    眼前一花,趙啟恩恍惚見自己豁然站起,將皇后連著湯藥一并掃在地上,大聲道:“無用之人,無用之物,給朕滾下去!”

    “圣人,藥已經(jīng)好了。”

    趙啟恩回過神,只見皇后將藥捧到了他面前,原來剛剛所想皆是虛妄。

    將藥取來喝下,趙啟恩將碗遞回給皇后,道:“七州刺史可已啟程?”

    “回稟圣人,二十一位州官都已經(jīng)上路了,倒是那逆賊韓重山如今還堅守綏州不出,不知何時能將之除盡,朝中下旨讓定遠公押送逆賊牛渭回京,定遠公竟然說牛渭已經(jīng)授首,視朝中法度如無物,中書省已經(jīng)擬旨命定遠公務(wù)必活捉逆酋,將之押回洛陽明正典刑,以儆效尤?!?/br>
    趙啟恩“嗯”了一聲,有陳伯橫在,待衛(wèi)薔身死,陳伯橫也能主持大局,到時再令趙源嗣西進同州接管定遠軍……

    想著想著,他腦海中一陣錯亂,仿佛定遠公已經(jīng)身死,又仿佛那高坐馬上的定遠公已經(jīng)被繩索所縛跪在他的腳下。

    “圣人,圣人?”

    趙啟恩再次回神,見皇后正在一旁,打了個哈欠道:“我要小憩一會兒,你先退下吧。”

    “是,圣人,那南吳來的使臣……”

    “你看著處置?!?/br>
    衛(wèi)薇看著趙啟恩步履踉蹌進了幔帳之中,緩緩站直了身子,口中道:“是,圣人?!?/br>
    “每日早朝之后皇后會在皇寺中為圣人祈福,貴使抄錄經(jīng)書就在藏經(jīng)樓里,每日午時初刻入宮,申時三刻宮城落鎖之前要出宮?!?/br>
    聽身旁的太監(jiān)如此說,謝引之看著藏書樓里眉頭輕皺:“如此,本使每日抄書不過兩個多時辰,皇寺藏經(jīng)樓里經(jīng)書浩如煙海,只怕終本使一生,我都抄不完這經(jīng)了。”

    太監(jiān)手拿拂塵,賠笑道:“貴使莫急,大梁宮中規(guī)矩自來如此,皇寺距離明堂甚近……”

    話不必說盡,太監(jiān)笑著看向謝引之。

    謝引之被人稱天下第一才子,天下清流之首,對這大梁的太監(jiān)也并無輕視之意,他只就事論事道:

    “不知我可能將經(jīng)書帶出宮城?”

    太監(jiān)連連搖頭:“此地經(jīng)書都是前朝武氏集天下佛經(jīng)之大成,別說是貴使,哪怕是本朝相公,想借閱經(jīng)書都不得離開宮城?!?/br>
    “不如這樣,宮城落鎖之后,你們便將我鎖在藏經(jīng)樓里,待到貴朝皇后禮佛事畢再將我放出來,皇寺只在貴宮前庭,與后宮無涉,將我關(guān)在藏經(jīng)樓里,我也無法刺探你們朝中消息,如何?”

    如何?這太監(jiān)是如何都不敢應(yīng)承的,見謝引之言笑溫文,他一時好心將此事報給了皇后面前的琴心姑姑。

    衛(wèi)薇正在看淮水暴漲的折子,擺擺手道:“應(yīng)了他,我倒要看看這天下第一才子要在紫微宮里耍什么手段?!?/br>
    謝引之卻沒耍什么手段,他被關(guān)在了藏經(jīng)樓里便再無聲息,每日抄錄經(jīng)書不問世事。

    過了幾日,衛(wèi)薇便將此人拋到了腦后。

    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又叫做“盂蘭盆會”,宮中沿襲唐俗,下令三日內(nèi)百姓不得宰殺漁獵,百姓信佛者以百味素膳供奉十方眾佛,信道者亦食素,無論信奉什么,這一日總要祭祖,以新麥制的糖餅和各色果物敬奉祖先。

    九州池里一眾宮人將花燈放入池中,看著花燈漸漸漂遠。

    皇后在一旁亭中看著,腰間懸了一只玉雕的小羊,今日又稱“送羊節(jié)”,外祖舅父要給外孫、外甥送羊,活羊為佳,這等金玉所制的小羊也在豪族間甚是風(fēng)行。

    飛香殿今年剛?cè)雽m的小宮人提著燈喜氣洋洋路過,見了皇后,她連忙行禮,笑著道:“皇后娘娘,宮里的花燈好漂亮,您也放一個吧?!?/br>
    琴心在一旁見了,眉頭微皺,皇后卻對她擺了擺手。

    又對小宮人笑著道:“你們自己去放燈,我早不玩這些了。”

    看著小宮人捧著燈跑遠,衛(wèi)薇輕聲道:“將她調(diào)到飛香殿后面侍弄花鳥,別讓圣人見了。”

    琴心胸口一緊,低聲應(yīng)是。

    旁邊伺候的宮人都以為皇后是怕這等活潑靈巧的小宮人會被圣人看重,卻不知今日中午一卷草席從大德殿后面悄聲抬走。

    衛(wèi)薇單手撐在石桌上,看著河燈越漂越遠,不由想起了那年中元節(jié)她跟著表兄表姐一同看河燈,洛陽城里的燈河遠不如長安,她怔怔看著,心中空空落落。

    阿娘,阿父,大兄……阿薇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藏在外祖家茍且偷生,是我沒用,是阿薇沒用。

    轉(zhuǎn)身間,她被一個人在手里塞了個紙條。

    “阿薇,你在外祖家過得可好?”

    紙條落款是一條魚,兩筆勾勒而成,額間一點紅。

    衛(wèi)薇登時心如擂鼓。

    是阿茵,是將丹書鐵券交給了仇人的阿茵!是將長簽換給她替她去死但是沒死的阿茵!

    紙條另一面讓她在石橋第三根欄桿上留字。

    衛(wèi)薇咬破了手指,在欄桿上寫:“仇人仍在,如何能好?”

    又過了兩日,外祖家后門多了個買花的婦人,衛(wèi)薇看著那些艷紅的薔薇,心中一動,去買花的時候,她的手中又被塞了張紙條。

    “阿姊幫你?!?/br>
    傳說茍且于申家父子和太子之手的阿茵竟然有辦法找來這么多人傳信?

    衛(wèi)薇看著手中的書單,緩緩出了一口氣。

    外祖只想她一生喜樂。

    她無處可去的怒火,只有背叛了衛(wèi)家的阿姊看見。

    那一日之后,她變得好讀書,好詩文,外祖知道她為何變了,卻并未多言。

    終于,圣人命姜家送女入宮待選,衛(wèi)薇的手里多了一份能令人啞聲難言的藥。

    十四歲的衛(wèi)薇不知道這“啞聲”只有兩月,只當(dāng)這是她阿姊給她的機會。

    如今的皇后卻知道,阿茵是在試探她,若她不能對一直待自己親厚的表姐下手,她也不必入宮。

    “琴心。”

    “皇后娘娘?!?/br>
    “令尚服局給我做幾件清淡的衣服,天熱氣悶,也不必做些繁復(fù)花色?!?/br>
    “是,皇后娘娘。”

    衛(wèi)薇沒有再說話,再過十幾日的八月初二,就是阿茵的生辰。

    同州百姓也在河邊放燈,北疆少河,定遠軍的軍士們也多是以果子胡餅祭拜自己戰(zhàn)死的同袍,到了同州,有手巧的婦人替他們做了些河燈,自荒寒北地來的將士們有些笨拙地跪在地上,將河燈放在了水中。

    衛(wèi)薔手里的河燈是李若靈寶教衛(wèi)清歌做的,若論手巧,她和元婦德兩個人加起來都抵不過兩個小姑娘。

    將荷花燈放在水里,衛(wèi)清歌抱著劍站在她身后笑嘻嘻地說:“家主家主,你在燈里寫了什么?”

    “我寫了愿今年北疆豐收?!?/br>
    衛(wèi)清歌大感無趣,她直起身,晃了晃道:“我可是寫了明年能上陣殺敵呢!”

    小姑娘的語氣里充滿暗示,衛(wèi)薔笑著撈了一把河水,道:“那你可白費了一個燈。”

    衛(wèi)清歌瞪大了眼睛:“家主你說好讓我從軍的!”

    “是啊,我是這般說的,所以我今歲冬天要將你派去龍婆手下,你說你是不是白費了一個燈?”

    小姑娘歡喜地直接跳了起來。

    清歌的劍法得衛(wèi)薔和葉嫵兒悉心教導(dǎo),可謂是承林凝光衣缽之人,衛(wèi)薔本想她武藝高強去承影部正好,如今卻變了心思。

    北疆不缺武將,衛(wèi)清歌跟崔姨身邊學(xué)了不少做事之法,再讓龍婆帶著,將來統(tǒng)管一方軍民之政也非不行。

    元婦德也比從前精進許多,衛(wèi)薔打算最遲明年冬天也將她放出去,從一縣令做起,一年一進,到了四十多歲便可為相。

    除此之外,還有王無窮、楚平疆、余三娘、左未……身具才學(xué)又能踏實做事,如今在各自職司上頗有功績,待這些進士能為一州主官,她也有地方讓她們主政。

    心中想著,衛(wèi)薔緩緩?fù)刈呷ィ瑓s見陳伯橫提著燈笑著走來。

    “陳相也來看河中花燈?”

    “看花燈只是順便,來,今日也是‘送羊節(jié)’,我與你外祖相識一場,替他送你一只金羊?!?/br>
    看著絲絳穿著的金羊映著燈流光輕轉(zhuǎn),衛(wèi)薔笑著說:“原來陳相是來找我當(dāng)長輩的?!?/br>
    陳伯橫哈哈一笑:“若我真有如你一般的外孫,只怕我夢里都得笑醒,怎么就不能讓老朽過過癮了?”

    雙手接過金羊,衛(wèi)薔笑著道:

    “陳相想要個如我一般的外孫女也不難?!?/br>
    “???”

    看著陳伯橫,衛(wèi)薔將金羊一甩,握在了手中:“您將您兒女都接來,待過個十年八年,我擔(dān)保里面有個如我般的小姑娘。”

    一代相爺陳伯橫登時后悔自己話多。

    第176章 來人   “爾等不知百姓如何活,又如何能……

    衛(wèi)薔說令承影部去接想要來北疆的女子,衛(wèi)燕歌思索片刻道:“之前我們尋的是從北疆回了家的女子,名冊住址皆在手中,如今這般,我們與想往北疆的女子都如蒙眼之人,細作混進北疆且不提,若有人假扮我等拐掠女子又該如何?”

    這確實是該思量之處,若是真有女子因此遇害,好事也成了壞事。

    “元帥,我想了幾日,另得一法?!币慌栽獘D德說道,“定遠軍往中原尋人,名不正,言不順,自然會被人趁機作怪,不僅是借名拐掠,如今定遠軍占據(jù)七州之地不走,是因耀州叛軍,可朝中也已多有不諧之音,若是有州縣官與北疆有怨,借機抹黑北疆聲名,總不能讓元帥回東都自辯?!?/br>
    元婦德的手指拈著衣角,緩緩道:“不如請朝廷替我們遴選女子為官,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順?!?/br>
    “朝廷?”

    “正是,定遠軍南下平叛,死傷眾多,自該讓朝廷多撥撫恤錢物,可朝廷拿不出來,我們大可以請朝廷替我們遴選女子送來,以代錢物。”

    讓大梁的朝廷替北疆遴選女官?!

    衛(wèi)薔想了想,突然一笑:“此法有趣?!?/br>
    此法哪里有趣了?陳伯橫瞪著衛(wèi)薔,自從中元節(jié)衛(wèi)薔討要他的女兒孫女,陳伯橫心里就對衛(wèi)薔戒備得很,他倒不是不愿自家孩子來衛(wèi)薔手下,可這般被衛(wèi)薔惦記,總讓他有種被人虎視眈眈之感。

    如今倒好,衛(wèi)薔惦記的不只是他家女兒孫女,還有整個大梁讀書識字的女子。

    口水都要滴出來了!

    偏偏這虎狼般的小衛(wèi)丫頭還問他:“陳相,你覺得此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