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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衛(wèi)家女在線閱讀 - 衛(wèi)家女 第254節(jié)

衛(wèi)家女 第254節(jié)

    “待魚腸、勝邪查清他所有罪行,樁樁件件要昭告天下?!?/br>
    龍十九娘子放下告示,輕嘆一聲:“這等人不死,必是天下之禍害。”

    “其實(shí)他多半是死了。”衛(wèi)薔笑了笑,“他投江之后我讓人在江上放了十里的大火,他本就有眼疾,絕難逃脫?!?/br>
    幾個文書忍不住從卷宗中抬起頭看向他們的主帥。

    或許是最近有些cao勞,又或是因晨光還早,清瘦又明俊的女子此時有幾分淺淡的蒼白,在指尖,在唇角,在眉目。

    又或者沒有。

    從來就沒有。

    “他精通毒術(shù),會傳疫之法,沒見到他的尸體,我等就不可松懈,這份懸賞就要一直掛下去。”

    “十里火海,幾千頭豬都死了,他定是已經(jīng)喂了魚。”龍婆說得殺氣騰騰,這種人,就不配再活著。

    衛(wèi)薔默了一瞬。

    她輕輕地笑了笑,像是沾滿了雨水的花,沉沉的聲音里卻帶著鋒銳:

    “是,依《安民法》,他當(dāng)死,也必死?!?/br>
    “將軍!”一隊(duì)長匆匆走進(jìn)來,看見衛(wèi)薔也在,連忙行禮,“元帥,將軍,常州百姓打殺南吳士族千余人!”

    “什么?!”龍十九娘子還未說話,就見一人越過自己身畔拎起了報(bào)信之人。

    “此事我去處置,你繼續(xù)整頓軍務(wù)。”

    “是,元帥!”

    “常州百姓因何起事?可有與定遠(yuǎn)軍沖突?”

    穿著黑衣木屐的女子袍袖翻滾,傳信之人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常州世家逃跑之時,令扒去水田田壟,又使百余車駕入田毀稻苗?!?/br>
    毀稻苗。

    衛(wèi)薔翻身上馬。

    “我去常州,若是崔學(xué)政到了金陵我還沒回來,就讓她去常州?!?/br>
    “是!”

    “等等,元帥你早飯還沒用呢!”剛剛寫告示的小文書急匆匆從帳里沖了出來,手里提著幾個胡餅,是昨夜大廚給他們加的餐,可惜誰也沒顧得上吃。

    “謝了?!?/br>
    衛(wèi)薔對她笑了笑,轉(zhuǎn)身提馬遠(yuǎn)去。

    知道元帥路上不會挨餓了,小文書長出了一口氣。

    熹微晨光中,離她們咫尺之遙就是南吳皇宮,不算巍峨,也是雕梁畫棟的灑金之地,高高的龍座空蕩蕩,沒人想去看看。

    ……

    長江以南,太湖西北,牽引金陵與蘇州兩地,在唐時常州已有了遠(yuǎn)勝東晉時的繁華,從安史之亂到唐末,數(shù)個世家南遷之時都看中了此地。

    比如原居豫章的胡氏。

    也有隨楊氏建南唐而起的新興望族。

    比如已在南吳四代為官的張家,

    跟腳不同,各世家之間也有齟齬,曬寶斗富之事屢見不鮮,大體還是相安。

    也因?yàn)樯厦娓魑恢骷覝厣茖捄?,桑皮一家才能安安穩(wěn)穩(wěn)做個佃戶,年景好些一年可以吃幾斤新米,前幾年絲還值錢的時候他替主家守桑林,還能多得幾斤陳米,這幾年桑林全被砍了,連管事們穿的都是北面來的棉衣,據(jù)說江邊私賣來的棉布便宜,他也想買些,可主家在上,他們誰敢和郎君們一樣穿棉?麻衣又不是穿不得。

    桑皮是個知足的。

    要說還有什么是不足的,就是他沒兒子。

    這是極要緊的大事兒。

    今年要是能多攢幾十斤糧食,他就能再買個女人回來,買個一年,看看能不能生個兒子出來。

    原本是不必這么麻煩的,據(jù)說前面那些的佃戶之間互相典妻主家是不管的,可他屋里的那婆子被管事看上了,生不出兒子的婊子還挺勾人,那管事隔個十天半月是要來尋的。

    生兒子啊,生兒子。

    主家從去年開始招人護(hù)院,給錢給糧,據(jù)說還賞過酒rou,那得是什么日子?他要是跟孫麻似的有六七個兒子,送去三四個,也能勻塊rou,喝口酒。

    薅了一把雜草,從水田里直起腰,桑皮的眼睛止不住在那些婦人的腰臀上打轉(zhuǎn)兒。

    得找個能生兒子的。

    到時候送進(jìn)主家……

    “阿爹,阿娘讓我來送飯?!?/br>
    桑皮轉(zhuǎn)身看著剛十歲的小丫頭,他生了三個賠錢的,前兩個都賣了,最后這個他咬咬牙留著,將來還能給兒子換婆子回來。

    “阿爹,阿娘說天熱了,讓你多喝水?!?/br>
    小丫頭從手臂上解下水罐遞給桑皮。

    桑皮看了看她那干瘦的臉,往田埂上吐了口唾沫:“你娘怎么還不出來拔草?跑哪鬼混去了?”

    小丫頭還舉著水罐:“主家來管事說、說主家要找人搬車,阿娘就去了?!?/br>
    “哼,大白天臉都不要,搬車?典都典不掉的茅坑貨?!?/br>
    聽見他罵人,小女孩兒的手臂抖了抖。

    桑皮把手里雜草往地上一甩,一把拎過了水罐。

    “飯是誰做的?”

    “我做的,阿娘讓我把魚做了給你吃。”

    籃子里一海碗的米飯,桑皮用筷子用筷子翻了半天,看見了下面蓋的魚。

    桑皮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沒兒子,他好臉色給誰看?

    吃了口魚rou,他擺擺手:“去,拔草去?!?/br>
    他自覺這擺手極有當(dāng)管事的模樣。

    赤著腳的小丫頭立刻跑進(jìn)了水地里彎腰將他剛剛隨手扔的草梗都撿了起來。

    被熱氣蒸得死沉沉的水田里突然熱鬧起來,桑皮抬頭,聽見有人說:“主家的車來了。”

    主家?

    貴人來了!

    把破爛陶碗扔在一旁,桑皮連忙站了起來。

    “你傻站著干什么,快過來!”

    他從水田里如薅雜草一般一把將小丫頭薅了出來。

    “你去給主家磕頭!嘴甜些?!?/br>
    他用衣擺用力擦了擦小丫頭的臉。

    “阿爹?!毙⊙绢^細(xì)著嗓子只會叫爹,想往親爹的身后躲,卻又如何躲得過去?她爹吃了個半飽,拉扯她可真是容易。

    走了百多步終于要到近前,桑皮自己的腿也抖了起來,他也是為了兒子才有的膽氣,這許多年他不過是混在人堆里在主人家門前磕個頭。

    收糧的管事來他家許多趟,他連人家模樣也沒敢看清。

    “阿爹?!?/br>
    “啪!”桑皮被嚇了一跳,抬眼一看,是主家在馬車后綁了些粗衣爛布的百姓,挨抽的正是他們。

    “娘!”

    小丫頭突然大叫一聲。

    桑皮又慌又亂,這才看見一個被扯爛衣裳露出半個胸脯的女人正是他家的婆子。

    被捆著,被抽著。

    “跑呀,叫呀,傳信呀!”

    “主家,可不能啊,主家!”他婆子被一抽倒地,雙手被捆著,蜷著腿,叫得像只要死的雞。

    桑皮回過神把小丫頭一丟就轉(zhuǎn)身往田里跑。

    他聽見身后有蹄聲離他越來越近。

    還有轆轆的車聲。

    這是在追著他呢!

    水田里的水不知何時被人放了,秧苗剛下地一個多月,還是青嫩的顏色。

    桑皮癱在田里,看見那些牛拉著木車也下了田!

    “嗬!”他駭極了,蹬著地爬不起來。

    “我家的田我?guī)Р蛔撸偰軞Я??!?/br>
    溫厚寬仁的主家郎君騎著馬,站得那么高。

    “胡家的稻米,絕不給那衛(wèi)家的妖婦做軍糧!”

    一望無際的稻田,是桑皮的兒子,是桑皮十幾年后的酒rou,是他的命根活路。

    這是活不得了,這是活不得了!

    車輪壓過,牛蹄踩過,還有人拿著犁去刨。

    他眼睜睜看著,只覺一口氣憋不住,眼前就黑了過去。

    第257章 橫刀(卷終)   “起于小海終于南海,日……

    “胡文沖以百輛牛車入田踏苗,又令千百余家丁以木犁木鏟等毀壞秧苗,張?zhí)?、劉克等人競相效仿,共?jì)派出牛車、騾車一千三百余,馬匹四百余,家丁六千,踐踏往復(fù),自晝至夜,合計(jì)毀田三千余頃,其中一千四百余頃水田已至絕收,共計(jì)損耗稻米約二十三萬六千石?!保s14000噸)*

    這是在數(shù)日之后,民、農(nóng)、工三部官吏摸著自己日益稀疏的發(fā)跡統(tǒng)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