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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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秋得了這話,腳步不由慢了下來。 她一瞬想到傅湘的身世,想到傅樓主對她不管不顧,只將傅湘扔到云華宮由她自生自滅,這么久了也不聞不問,傅湘若是學得好方可回去,學不好只怕這輩子都只能待在云華宮求活,尹秋尚且有滿江雪照顧著,可傅湘卻是一無所有,某種方面來說,她其實比尹秋還要可憐。 尹秋看著傅湘懇切的眼神,心也就跟著軟下來,干巴巴道:沒生你氣。 傅湘頓時如釋重負,攬過尹秋的肩,哄她道:沒生氣就好,你可別真的不理我啊,我只有你一個好朋友,你要是不理我,我活著可就沒意思了,只能找塊豆腐撞死。 尹秋被她逗得發(fā)起笑來,說:你臉皮這么厚,豆腐撞得死就怪了。 那我撞墻去!傅湘作勢就要尋墻。 好了別鬧了,尹秋扒掉傅湘的手,再不進課室,夫子罰你了! 她說罷,一溜煙入了堂去,傅湘看著她的背影,微微揚起了唇角。 尹秋適才入了課室,夫子后腳就跟進來了,學生們齊齊俯身作禮,向夫子問了安,夫子就放榜的事夸贊了前三甲一番,爾后便沖門口道:進來罷。 一眾好奇的打量視線下,孟璟穿著嶄新的弟子服,面無表情地立在門邊。 這是新來的同窗,年方十二,他叫孟璟,今后就與你們一同念書,大家多加照應。 只聽孟璟的姓名,滿屋子學生們便都露出了然的神情,他前些天對尹秋大打出手的事已傳遍新弟子院,不少人雖未親眼目睹,卻都對孟璟有所耳聞,一時間,學生們紛紛交頭接耳起來,竊竊私語不斷。 是他?前兩日剛來就鬧事的那個。 聽說他父母被紫薇教殺死了,他非說是尹秋害的,當著幾個師兄的面打了尹秋呢。 這么個渾人,怎么分到我們課室來了? 不來我們這兒去哪兒?一看也是沒讀過書的,別的課室他聽得懂么? 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傳入耳中,孟璟聽得心生不適,暗暗捏緊了拳頭。 安靜!夫子喝了這句,四下顧盼一陣,指著尹秋身邊那名弟子道,你,到后面去坐,孟璟,你過去替他的位置。 那弟子一愣,側臉瞧了瞧同樣愕然狀的尹秋,也不好多說,老老實實收拾好筆墨讓了座。 孟璟抬眼看向尹秋,臉色頃刻間就變了,冷聲道:我不想和她同桌。 沒你說話的份!夫子言簡意賅,我讓你坐你便坐,別耽誤老夫講課,過去! 孟璟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走到尹秋身邊,將筆墨重重一摔,坐了下去。 學生們目露疑惑,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似是都不明白夫子此舉是何用意。 入了學堂就是同窗,從前有天大的仇恨也得給我忘干凈了,老夫的規(guī)矩擺在這里,不求你們真心實意地相處,起碼在老夫的課堂上,誰要是敢興風作浪,我絕饒不了他!夫子居高臨下地掃視一圈,并未將目光落在孟璟和尹秋身上,高聲道,都把書冊翻出來,大聲晨讀! 很快,室內陸續(xù)響起了嘩嘩翻書聲,學生們正襟危坐,將書冊高舉在眼前,齊聲誦讀起來。 尹秋怎么也沒料到孟璟會和她在同一個課室,且還成了她的同桌,這情況真是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尹秋心中五味雜陳,如坐針氈,控制不住地心神不寧起來,連課本也看不大進去了。 好在一上午過去,孟璟倒也沒有招惹她,許是夫子事先同他打過招呼,他雖臉色極為不好看,但也并未故意挑尹秋的刺,始終一語不發(fā)地坐在座位上,像個不能動彈的木頭樁子。 午時放了課,學生們照例行去飯?zhí)糜檬?,傅湘自知有愧于尹秋,一聽到鐘聲便火急火燎地跑來等著她了?/br> 兩人碰了頭,傅湘又是好一番表現(xiàn),說了不少笑話給尹秋聽,尹秋卻興致沉悶,郁郁寡歡。 怎么了這是?傅湘瞧著尹秋,還在生我的氣啊? 尹秋搖了搖頭,回首朝課室內看了一眼。 弟子們都已離去,唯有孟璟還坐在桌邊沒動,眾人對他印象不好,是以也不見誰主動同他搭話,都心照不宣地將他當做空氣。 那是誰?傅湘探著頭,瞧著眼生。 尹秋說:是孟璟。 傅湘拖長聲音哦了一聲:就是那個新來的? 尹秋說:嗯。 他怎么成你同桌了?傅湘說,這幾天倒也沒來得及問你,他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怎么會和你起爭執(zhí)? 尹秋神情復雜,看向傅湘道:你還記不記得在青羅城的時候,我和師叔向你打聽過一個人? 傅湘說:記得啊,她再度瞥了眼孟璟的背影,該不會就是他罷? 尹秋輕嘆,便在去飯?zhí)玫穆飞希瑢⑺c孟璟之間發(fā)生的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傅湘聽她講完,恍然大悟道:難怪他會對你動手但他爹娘又不是你害死的,他老欺負你干什么? 尹秋說:可在他心里,我就是害死他爹娘的人。 那是他是非不分,傅湘挑起眉來,明明是他爹娘想先殺了你賺錢的,結果反倒被紫薇教的人給殺了,這關你什么事?他不去找紫薇教報仇,卻來欺負你,忒不像個男人! 尹秋又是一聲嘆息:原本他父母是可以不用死的,只是紫薇教的人誤把他當成了我,一路追殺所以他才會那么恨我。 傅湘頓了頓,也跟著尹秋嘆氣道:這般說起來,他父母雖然見財起意死有余辜,但孟璟倒是沒什么錯,也是個可憐人,她拍拍尹秋的肩,安撫道,不過就算如此,你也不要自責,他要恨你我們管不著,但你自己萬不能也把罪名往頭上攬,你更沒錯,同情他可以,但也勿要忍讓他,他要是敢再對你動手,我頭一個收拾他去! 尹秋悶悶不樂的,點頭說:知道了。 兩人一同領了飯食,離開飯?zhí)脮r才見孟璟獨自行來,這時飯?zhí)美锏娘埐艘呀浰o幾,孟璟在眾人的注視下盛了些殘羹剩飯,挑了個角落里的位置坐下,神情異常冷漠,不看任何人。 到了武課時分,弟子們照例跟著教導師姐練起劍來,眾人揮汗如雨時,孟璟則坐在練武場外的小板凳上,仍是誰也不看,他表情呆滯,眼神渙散,也不知在想什么。 整個練武場上都是練劍的弟子,只有孟璟坐在一邊干看著,就更顯得他孤身只影,一派冷清。 弟子們見此情形,免不了又是一陣低聲交談。 他怎么不來練劍???什么身份背景都沒有的人,教導師姐居然能容忍他當眾偷懶。 可不是,我們剛來的時候又苦又累,怎么到了他這兒就這么清閑? 依我看,倒不是教導師姐包庇他,你們看看他生得那個模樣,哪里像個男孩兒?娘娘腔腔的,多半是體弱無力,拿不起來劍罷! 弟子們說到此處,齊齊發(fā)出一陣哄笑。 什么事這么好笑!教導師姐聞聲而來,揮鞭道,再叫我聽見你們笑一聲,我這鞭子可就不留情! 弟子們都領教過這位教導師姐的厲害,聞言趕緊收起了笑臉,不敢做聲,但見一名男弟子卻是出了列,指著孟璟道:回師姐,弟子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他可以坐在一邊休息,這豈不是有失公允?還請師姐給個說法! 尹秋扭頭看去,認出這男弟子便是那天與孟璟打起來的那位。 教導師姐聽他此言,出奇地沒有動怒,只是看了一眼孟璟,平淡道:他是有心疾,練不得武,說罷又立馬兇巴巴道,管別人做什么!練好你自己的劍去! 聞言,那男弟子瞧著孟璟哂笑一聲,回到了隊伍當中去,聽聞孟璟患有心疾,弟子們感到詫異的同時,又開始私語起來。 我說呢,原來是個病秧子。 你還別小瞧了這病秧子去,打起人來比誰都狠。 那咱們以后更要離他遠點了,省得哪天發(fā)了病怪到我們頭上,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就是! 耳中充斥著這些弟子們的話語,尹秋與傅湘對視一眼,都沒有搭話,只默不作聲地練著劍。 孟璟孤零零地坐著,雖然聽不見旁人在如何討論他,但那一雙雙朝他投來的視線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既悲且憤,更多的還是凄涼。 他這輩子都不能習武,只能當個沒什么用的讀書人,就連書能不能讀得好,眼下也還未知。 在青羅城時,好說還有個陸懷薇對他呵護備至,可如今陸懷薇深受重傷,一連幾日都人事不省,孟璟連探望她一面都難,加上他又已經成了眾矢之的,沒人愿意與他來往,反觀尹秋卻是好友成群,多的是人維護她,心疼她,孟璟真是又嫉妒,又羨慕。 想到爹娘亡故以來的日子,想到自己午夜夢回時哭得傷心欲絕卻無人可知,孟璟坐在這小板凳上,只覺周身的寒風像是一把把刀子,刮的他渾身劇疼,卻又無力擺脫。 他看著練武場上的弟子們,忍不住想:他們的劍,使的真好看。 第35章 秦護法已經派人來催了三次,您當真不過去喝杯酒么?下屬立在門邊,手里握著一封請?zhí)?,小心翼翼地看著榻上的人?/br> 不去。溫朝雨仰首躺著,枕著雙臂假寐。 屋內冷冷清清,外頭倒是熱鬧非凡,夜雪飛揚中,總壇各處張掛著明亮彩燈,紅綢飄蕩,四下里一片喜氣洋洋,遠遠傳來絲竹之音,縹緲動聽。 今日是秦護法的生辰,那下屬看著外頭的落雪,說,她前幾日又立了功,得了教主的賞賜,此番大擺宴席慶賀好不得意,屬下覺得,護法還是該去一趟。 寒風裹著少許碎雪越過門框撫在面上,溫朝雨沒吭聲,神色卻流露出不耐。 不久前,秦箏率人前往上元城重傷了一名云華宮弟子,她借此聲東擊西,暗中吩咐人殺了那名埋伏在云華宮內的下屬,不僅斷了謝宜君追查細作的線索,還為錦城一事替紫薇教出了口惡氣,給了云華宮一個措手不及,叫南宮憫對她大加贊賞。 聽聞秦箏生辰,南宮憫還特地為她設了一場生辰宴,溫朝雨雖借病體抱恙為由不曾到場,但也聽下屬說南宮憫出手極為大方,一場宴席擺了上百桌,好酒好菜,好歌好舞,還賞賜了不少金銀珠寶,給了秦箏莫大的排面。 如今溫朝雨臥病在床,南宮憫雖未明言,但誰都能看得出溫朝雨已有失寵之勢,秦箏借機上位,一時風頭無兩,平素對溫朝雨巴心巴肺腆著臉討好她的下屬,此刻也就見風使舵,都轉而去巴結上了秦箏。 溫朝雨一語不發(fā)地躺了一會兒,睜開眼時見那下屬仍是倚在門邊一動不動,便道:你想不想去? 聞言,那下屬略顯驚喜地抬起了頭,卻沒回話。 秦箏正是當紅的時候,又與另外兩名護法素來交好,她這生辰宴請了不少人,就連名不見經傳的小嘍啰都能討得一杯美酒喝,唯獨溫朝雨這處沒個動靜,下屬們雖未直說,但心里都巴不得溫朝雨趕緊發(fā)句話,好叫他們也去沾沾喜氣,大飽口福一頓。 那下屬笑道:護法若實在不想去,屬下便再替您推了,酒有什么好吃?您養(yǎng)好身子才是正經。 溫朝雨嗤笑一聲:想去便去,沒人攔著你,她平淡地道,你叫院兒里的屬下都過去,就當是替我走一趟,見了秦箏就說我病得要死,下不了床,去罷,別跟這兒打擾我休息。 那下屬聽她此言,心下好不歡喜,面子上倒是沒忘扭捏一番,表達了一陣對溫朝雨的忠心后才依言告退,卻是連門也忘了替溫朝雨帶上。 溫朝雨又是一聲譏笑,她懶得下床關門,大被蒙過頭,打算睡上一場。 須臾,門邊又響起了輕緩的腳步聲。 這才什么時辰,你睡得著? 一聽那熟悉的聲音響起,溫朝雨便知是誰來了,她躲在被子里垮著臉,掀開被卻是滿面笑容,邊起身邊道:喲,什么風把您吹我這兒來了? 南宮憫一身紅裙,眼帶笑意打量著溫朝雨,整個人立在那處美得像是一幅逼真的畫卷,她行到榻邊將溫朝雨扶了一扶,說:起來做什么,好好兒躺著。 溫朝雨本也不想動,便順勢靠在了床頭,從善如流道:教主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我哪能不起來迎接? 南宮憫笑了笑,沒接這話,她掃視一圈屋內的景象,揶揄道:好說是個護法,又還病著,這房里怎么連個炭火也無?說罷,她又抬手碰了碰桌上的茶壺,茶也是冷的,真是讓教主我心疼。 今非昔比啊,溫朝雨輕嘆,教主冷落我這么多日,誰還能好生服侍我?不欺負我就謝天謝地了。 南宮憫掩嘴輕笑:欺負你?誰能把你欺負了去? 溫朝雨咧著嘴,說:教主你么,你一向都想著法兒欺負我,日久天長,這下頭的也都學了去,我心里苦,還沒個人傾訴,真是憋屈死了。 屋內燭火微晃,映著南宮憫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眸,幾分深邃幾分幽靜,她調笑道:那正好,我本人現(xiàn)下來了,你有什么委屈盡管說來我聽聽。 那可不敢,溫朝雨說,我替教主賣命,心甘情愿,事兒沒做好被教主冷落也是應該的么。 秦護法那邊好生熱鬧,南宮憫看著她,你不過去瞧瞧? 有心無力不是?溫朝雨打著哈哈,快疼死了,路也走不得。 南宮憫只是笑:那教主我給你揉揉? 使不得,溫朝雨趕緊道,那可折煞我了。 我來是有事想跟你說,南宮憫行到桌邊倒了杯冷茶,淺嘗道,這幾日小七已經探查清楚,那沈曼冬和圣劍都是假的,乃是謝宜君的詭計。 溫朝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南宮憫的神情,說: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