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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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頭一個朝那地底通道行了去,余下的弟子們也都跟著她動起了身。尹秋拉過了滿江雪的手,行在人群中央,滿江雪問道:尹公子梵那邊,你打算什么時候和他見面? 地道里的長明燈依舊亮著,四處都還遍布著打斗過的跡象。尹秋避開那些血跡與臟污,輕輕嘆息道:師叔一點也不意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滿江雪說:的確有過這方面的猜想。 尹秋問:是什么時候? 滿江雪說:當(dāng)我得知那梵心谷少谷主名為沈忘的時候。 是因為他姓沈嗎?尹秋說,我反應(yīng)太遲鈍了,想著天下姓沈的人也非如意門才有,是以當(dāng)時并未多想,只以為義父他興許也是沈家人。 既姓沈,單名又是一個忘字,滿江雪說,不思量,自難忘。這詩是寫給亡妻的,你素來功課好,怎么忘了這茬? 尹秋被她點醒,很有些不是滋味道:原來是這樣 等宮里的事料理好了,他應(yīng)該會主動找你,滿江雪說,趁這個時間,你也好提前準(zhǔn)備一下與他相認(rèn)。 尹秋心緒復(fù)雜。 短短一日,經(jīng)歷了太過變故與動蕩,又得知了公子梵的真實身份,尹秋安慰別人倒是容易,自己心中的愁悶卻無處宣泄。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低垂的視線忽然觸及到兩截斷裂的劍身,不由停了下來,說:那是師叔的凝霜。 滿江雪將殘劍拾起來,尹秋見那上頭到處都是豁口,毀得不成樣子,自是痛心道:怎么成這樣了?還修得好么 送去鍛劍閣試試看,滿江雪自己倒是看得開,能修固然好,不能修也不打緊,再請人照原樣鑄一把就是了。 尹秋兜著裙角,把凝霜小心翼翼地裹起來抱在胸口,唉聲嘆氣道:凝霜和逐冰是一對兒,少了誰都不行,我得自己往鍛劍閣跑一趟,務(wù)必要盯著鍛劍師兄幫我修好才行。 滿江雪說:在那之前,你得先盯著我才對,說著便攬過尹秋的肩,往她身上一靠,我快疼死了。 尹秋一聽這話,趕緊騰出一只手扶住了滿江雪,擔(dān)憂道:這么重的傷肯定疼了,只可惜我又不能替你分擔(dān),師叔再忍一忍罷,等去了醫(yī)閣好好兒看看,我再讓孟璟給你開服安神湯,喝了就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覺,醒來就不疼了。 你沒出事就好,滿江雪說,知道你被騙下山,我卻沒有去找你,會怪我么? 當(dāng)然不會了,尹秋抿抿唇角,我知道,師叔是對我有信心,我不僅不怪你,反而很高興。 兩人相互攙扶,用僅限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量說著話,段寧與孟璟落在最后,瞧見尹秋與滿江雪姿態(tài)親密,恨不得貼在了一起,段寧疑惑道:這兩個人我怎么覺得不太對勁啊。 孟璟提著藥箱,因為淋了雨渾身發(fā)冷,抖著聲音道:哪里不對勁? 段寧早就用內(nèi)力烘干了衣裳,見狀便將外袍一扯,再往孟璟身上一披,指著前方二人道:哪里都不對勁!你瞧瞧,這勾肩搭背又耳鬢廝磨的,跟新婚夫婦有什么兩樣啊?她們倆該不會是在談情說愛罷! 外袍帶著體溫,還噙著一股清香,孟璟聞著那味道,不知為何忽略了段寧口中的話,而是問道:你用的什么香? 段寧一愣,古怪道:香?她見孟璟面無表情,便垂下頭聞了聞自個兒,你覺得不好聞?這可是關(guān)外傳來的香,原本味兒重得很,我自己調(diào)得清淡了些。不喜歡???不喜歡把衣裳還我。 挺別致,沒有不喜歡,孟璟說完這話,過了一會兒才又補道,有些像我娘以前用的發(fā)油,摻了點蘭花的味道。 那我改天送你兩盒,段寧說,我房里多著呢,用都用不完。 孟璟眉頭微蹙,聞言一瞬頓在了原地。 段寧的手臂還疼著,這會兒被繃帶掛在前胸,手指頭都在打顫。段寧說:站著干嘛?快走啊,我餓得要死了,上回來你們云華宮吃了頓飯,有道涼拌蝦球還不錯,待會兒記得叫人給我搞一盤啊。 孟璟眼波涌動,凝視了段寧片刻,忽然問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你認(rèn)真的? 段寧磨著鞋底,小動作不少,想以此分散關(guān)節(jié)處的疼痛。段寧說:什么認(rèn)真的? 你上次說的那些話,孟璟錯開了目光,你說你想和我是認(rèn)真的么? 見她主動提起這事,段寧一下樂開了花,喜滋滋道:你說這個?。慨?dāng)然是真的啦!不瞞你說,我上回送完貨回家以后,已經(jīng)有不少媒人來我家說過親了,我爹的意思呢,是想讓我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省得他這輩子辛辛苦苦賺的錢便宜了別人,我爹就我這一個女兒嘛,整個段家都算是我的嫁妝了,他很看重我這婚姻大事的。 那你就該去尋與你登對的人,孟璟說,我出身山野,并無顯赫家世,也無錦繡前程,且父母早已逝世,與你不配。何況你也知道我并非男子,乃是女兒身,你若不滿意家中安排,段老爺視你為掌上明珠,我相信只要你好言相商,他便不會逼迫你嫁給不喜歡的人。既如此,往后你還是該與我拉開距離,就當(dāng)從未相識,你還有偌大家業(yè)要繼承,這云華宮怕也來不了,外頭多得是好兒郎,你不愁遇不見心儀之人。 段寧聽得一陣無言,末了才干巴巴道:你妄自菲薄什么?我都沒嫌棄你,你倒先就數(shù)落自己一通,這多沒意思。外頭好兒郎再多,我也只看上了你啊,你要是肯答應(yīng)和我成親,我爹臉都要笑爛,他巴不得有個上門女婿呢。 孟璟說:婚姻大事需慎重,不能兒戲,你又對我無意,何必執(zhí)著? 誰說我對你無意了!段寧抬高聲調(diào),早在姚定城那會兒,你帶著一堆人上我們家來找事的時候,我就把你看上了。這叫什么來著是一見鐘情沒錯罷? 孟璟悶了悶,輕嘆:那你喜歡我什么? 段寧想了一下,也跟著嘆氣道:真是見了鬼,我哪知道我喜歡你什么,反正就是喜歡嘛!在家里也念,出了門也念,從金淮城來這兒的一路上,我把你的名字掛在嘴邊,向你們那季師姐問了不少你的事,把她都問煩了,我也說不出喜歡你哪里,總之喜歡就是喜歡,哪來那么多為什么!你要實在不愿意,我又不會把你敲昏了扛回家洞房花燭,你也別推開我啊,交個朋友也行罷? 孟璟說:我只是不想耽誤你,言罷沉默少頃,邊走邊道,我有先天心疾,無法治愈,活不長久的。 聞言,段寧臉色一變,趕緊拉住她道:什么?你那心疾治不好?! 孟璟嗯了一聲,平淡道:我活不過三十歲,這事好些人都知道。 段寧傻了。 她呆若木雞地看著孟璟,一時沒了話語。 孟璟料到她會是這反應(yīng),當(dāng)下也不覺得堂皇,只抽回了手,語調(diào)不改道:眼下你既知道了,我方才說的話是不是能考慮一下? 段寧一口氣堵在胸腔,上不去也下不來,好半天才扯著嗓子喊道:那我豈不是年紀(jì)輕輕的就要做寡婦啦! 她一瞬心焦得無以復(fù)加,也茫然無措,又是好半天過去才回道:那我再考慮考慮! 第213章 馬車搖晃,雨水敲打著車頂,側(cè)窗的簾子未遮,迸濺的水花落進來,沾在了溫朝雨的發(fā)梢,像浮了一層濕霧。 順著山道下行,雨勢不知何時又大了起來,天與地洗成了一片灰白,到處都是濕滑的泥濘,馬兒走得慢,不敢疾行。 溫朝雨運轉(zhuǎn)真氣烘干了淋得透濕的衣裳,南宮憫靠著車壁,睡顏安靜,已經(jīng)睡了有一會兒,溫朝雨見她鬢邊還在滴著水,便脫了自己的外衣給她披過去,又拿出手帕擦了擦她臉上的冷汗。 帕子輕撫面容,卷走了那些細(xì)密的汗珠,溫朝雨正要收手,南宮憫忽然眼睫微顫,倏地睜開眼朝她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下,那雙素來含笑幽靜的眼睛深得像是一汪見不到底的潭水,帶著些不易捕捉的疲累和倦意,還有幾分少見的迷蒙與惘然。溫朝雨動作一頓,直起身來,問道:這么快就醒了? 南宮憫抬眸朝窗外看了一眼,咳嗽兩聲說:還沒下山? 快了,溫朝雨將手帕疊起來,揣進懷里,但上元城里估計還亂著,我們一行人陣仗太大,不宜進城,恐被那些還不明情況的云華弟子包圍起來,姑且沿著山路繞行,不從城里過。 肩上的外衣傳來了一陣暖人的溫度,南宮憫垂首看了看,聞到一股明顯的酒氣。她輕輕笑了一聲,稍顯虛弱道:你今日還喝了酒? 溫朝雨轉(zhuǎn)動著酸痛的脖子,隨口答道:我是一路從金淮城趕回來的,跑得那么急,覺也沒得睡,若是不靠喝酒提精神,人早就累癱過去了。 南宮憫當(dāng)然知道她去了金淮城,途中還沒少派教徒給她和季晚疏使絆子,雖然沒有成功將她二人拖住,但也總算為她自己爭取了些許時間,幾乎是和她們同時到了上元城。南宮憫說:一晃又是多日不見了,你在上元城置了宅子沒有? 溫朝雨說:置了一套,她揚了揚眉,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用你贈我的金子買的,很雅致,地方也清凈。 南宮憫說:那不請我去參觀參觀? 現(xiàn)在?溫朝雨想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正好你身上有傷,倒是可以在我那兒養(yǎng)一養(yǎng)再走。那我叫他們改道進城? 南宮憫應(yīng)了聲好,溫朝雨便撩了車簾吩咐那教徒往城里趕去,其余人聽了這話,都心照不宣地分散開來,隱匿動靜跟隨在后,沒有隨著馬車前行,而是自去尋了客棧投宿。 如溫朝雨所料,城里還亂著,四處都是安頓百姓的官差和云華弟子,溫朝雨行到車前露了面,云華弟子泰半都認(rèn)得她,便也沒有攔路。馬車順著街市拐去了宅邸,看門的小廝迎了人,往內(nèi)通傳了一聲,薛談瘸著腿跑出來迎接,一見南宮憫便嚇得口齒不清道:教、教主?!這您怎么突然來了上元城?快快請進! 南宮憫立在車頭看了看周圍,由溫朝雨攙扶著入了宅院,薛談?wù)\惶誠恐,跟在后頭鵪鶉似的話也不敢說,直到南宮憫去了湯房沐浴更衣,薛談才面如菜色道:您怎么今個兒就回來了?教主又是怎么回事?您要把人帶來好歹事先打個招呼么,我剛才差點被嚇?biāo)懒耍?/br> 溫朝雨詫異道:今天城里鬧出那么大動靜,你居然還不知道我回來了?你待在家里干嘛呢? 我守家啊,薛談?chuàng)狭藫项^,不是您交代的么,大門不許出,二門不準(zhǔn)邁,讓我不管聽見什么動靜都別管,我這幾天除了在家里睡覺哪兒都沒去。 明月樓和九仙堂都打到城門口了!溫朝雨無語問蒼天,我說怎么那么久都不見你來跟我匯合,感情是窩在家里睡大覺來著,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薛談一臉無辜:他們打他們的,我湊什么熱鬧?我這斷胳膊斷腿兒的去了也不頂用,萬一不慎被人砍死了,您都來不及給我收尸,我這不也是聽了您的話么。 溫朝雨被他這話說得啞口無言,好半晌才沒好氣道:怎么一個個的都這么缺心眼兒,行了行了,快去叫人燒一桌好飯好菜,再給我溫兩壺酒來,動作快點兒。 薛談哦了一聲,一想到家里來了尊大佛,自是一點也不敢拖沓,步子都比平時利索了許多。溫朝雨回到房里就著冷水洗了把臉,換了身干凈衣裳,把自己收拾出了個人樣后,便去了廳中等候。 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沉,夜晚降臨,白日里春雷那般響,還以為入夜后會落場暴雨,卻沒想到只是淅淅瀝瀝,大可忽略不計。溫朝雨吃了些點心果腹,實在乏的厲害,便提著酒壺站在廊子里吹著冷風(fēng)趕瞌睡,薛談吩咐人把飯菜擺好退下之后,南宮憫總算被幾個侍女簇?fù)碇鴱睦冉寝D(zhuǎn)了出來。 檐下掛著燈籠,糊的都是朱紅的紙,投下來的光也就都是旖旎的紅暈。南宮憫一身湖藍色的素衣,黑發(fā)濡濕,身段曼妙,與幾個侍女說說笑笑地走過來,沐在纏綿悱惻的光暈里,儼然是一副畫卷,美不勝收。 這人從小到大都只鐘愛紅裙,溫朝雨幾乎沒有見她穿過別的顏色,此刻見了,不免多看了幾眼。 兩人在門口碰了頭,都還未開口說話,侍女們便興高采烈地同溫朝雨問起話來,分為好奇南宮憫的身份。她們都是溫朝雨來了上元城以后請的姑娘,誰都不認(rèn)識南宮憫,只以為她是什么大家閨秀,便也不似薛談那般怕她,圍著人問東問西,吵鬧個沒完,南宮憫倒也有禮回應(yīng),十分大方。 溫朝雨瞧著她們有說有笑,心中不禁產(chǎn)生了些許微妙的感受。 她一瞬覺得南宮憫來了她這兒,就仿佛從什么高高在上的地方落到了凡塵一般,竟讓她突然間有些不適應(yīng)起來。 好似南宮憫不再是什么紫薇教教主,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那些背負(fù)多年的名聲,不論好壞與否,好像都在這一時刻悄無聲息地飄遠了。 夜雨紛雜,寒風(fēng)流連,院子里開的花都在一片蕭索的風(fēng)雨中成了模糊的花影。溫朝雨灌了口酒,兀自入了內(nèi)廳,侍女們扶著南宮憫在長案前坐下,為她布菜倒茶,格外周到熱情,直到溫朝雨發(fā)了話,侍女們才退出了門外,給了兩人一個清凈的氛圍。 廳中點著不少明燈,亮如白晝,彼此的面容都被明亮的光線映照得很是清晰。溫朝雨撤了南宮憫的茶杯,給她斟了酒,兩人碰了碰杯子,溫朝雨一飲而盡,南宮憫卻只是淺嘗,她望著外頭的院落,維持著一貫的端正坐姿,緩聲說:宅子挺好。 溫朝雨沒她那么好的儀態(tài),從來都是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此刻也是支著長腿,姿態(tài)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經(jīng)心道:來的人都這么說,我自己也挺滿意,畢竟花了不少銀子買來的,當(dāng)然不能差了去。 南宮憫嗯了一聲,問道:都有哪些人來過? 溫朝雨掰著手指頭:也不多,第一個來的自然是晚疏,然后就是滿江雪和尹秋,也沒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