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婕，聽說這姑娘是你娘家的？”有人這么問。

    李曉婕磕著瓜子點點頭，與有榮焉：“我大嫂的侄女兒呢，親的?！?/br>
    這人眼珠子一轉(zhuǎn)：“可有說親不，我家順義你也曉得，是個老實人?！?/br>
    李曉婕心中冷哼一聲，當(dāng)媽的對兒子沒啥夸時才會說兒子是“老實人”。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她還會不曉得，順義確實是老實人，只不過不過太老實了。都二十歲的人了，干啥事還得問他娘的意見。

    要她說這種人是千萬嫁不得的。

    小禾怎么說也是她大嫂侄女，她娘對她跟親孫女一樣，怎么能推她入火坑呢。

    于是李曉婕笑笑：“你是不曉得，小禾才16歲呢，我大嫂不想她這么早嫁出去?！?/br>
    “真的？咱們鄉(xiāng)下16歲多說親的也多得去……”

    “還別說，恐怕人家姑姑還真是這么覺得的?！绷硗庖粋€嬸子抬起頭，然后悄悄道：“王福生家的，十多天前就找人去說親了。你們說說就他家那條件人家姑姑都給推拒，所以啊……嘖嘖，恐怕是真想留著侄女到大些歲數(shù)?！?/br>
    旁邊人附和點頭。

    這話有道理，整個公社也沒幾家的條件比王福生家更好。就李家村那地兒的人不可能看不上王福生家，所以只有這一個原因。

    李曉婕暗暗撇嘴，扯呢。

    她大嫂準(zhǔn)備推拒的前一天晚上，據(jù)說心痛了一整夜，最后實在舍不得親口拒絕，還是讓她娘代說的。

    歸根結(jié)底還是小禾這姑娘自個兒太有主意，可人家能掙錢，又有文化，那就沒啥問題。

    四月二十號，縣里要開會。

    練秀安整理一下這段時間的工作，特意在傍晚時對宋禾道：“你明天早上別上課，隨我去縣里開會?！?/br>
    宋禾微愣，隨后迅速點點頭。

    練秀安：“之前你在宣傳部的工作做得很好，縣里領(lǐng)導(dǎo)們都很滿意，所以你別緊張?！?/br>
    隨后又問：“現(xiàn)在培訓(xùn)進(jìn)程怎么樣了？”

    說起這個宋禾眉毛微皺，立刻回答：“主任，一個月的時間肯定是培訓(xùn)不完的?！?/br>
    宋禾真不是想混工資，她都加班加點的干了，還是無法培訓(xùn)完。

    反正這段時間她是終于get到讀書時老師們的拖課心理。

    這個知識點我很想不講，但是它真的好重要！

    練秀安手指輕敲書桌：“那這樣，大概需要延長幾天？過段日子就是農(nóng)忙，群眾都希望在農(nóng)忙前能讓孩子進(jìn)學(xué)校?！?/br>
    宋禾心中稍稍計算：“大概還得十五天?！?/br>
    “這么久？”練秀安驚訝。

    宋禾點頭：“嗯，除開理論的知識，更需要的是實踐。所以那十五天，我會盡量安排她們進(jìn)行模擬上課?！?/br>
    練秀安對這方面也不太懂，但她相信宋禾的能力，心中衡量一番，同意宋禾的意見。

    宋禾松口氣，心想我比您更想要培訓(xùn)結(jié)束啊。

    再久一些，她就得靠胖大海續(xù)命了。

    第39章 會議演講

    第二日, 宋禾帶上材料隨著練秀安進(jìn)縣城。

    早晨的風(fēng)清爽，空氣中帶著霧氣，又帶著不知名的花香。

    村民們吃過早飯后排隊領(lǐng)工具, 隨后邊聊著天邊進(jìn)入地里, 開始一天的勞作。

    宋禾騎著自行車，后頭載著陳蓮。另外一輛自行車上的則是練主任和她的秘書小柴。

    一行人從路邊行駛過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幅農(nóng)民耕耘的畫面。

    “主任又去縣里開會？”

    一個正在水田里插秧播種的人好奇問道。

    旁邊一人甩甩手的水：“應(yīng)該是吧。”

    四月初正是早稻種植的好季節(jié), 公社地勢緩和平地多, 又有一條條溝渠從地里穿流而過, 所以大大緩解了農(nóng)民種植時的艱辛。

    溝渠是練秀安剛當(dāng)上公社主任那年定下的計劃。當(dāng)初許多人都不看好，偏偏是她排除萬難, 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讓河西公社各個村莊中的莊稼都有近水可灌溉。

    也是因為這件事兒, 所以河西公社的人都服她。半點不覺得自家公社的女主任, 比其他公社的男主任有什么差別。

    之后練秀安又安排修路。其他村民或許想不到這點, 但她深知要想富先修路這句話的意思。

    果然, 修過路后每個村子都多多少少縮減了去縣城的距離。

    也是自那以后, 才越來越多的農(nóng)民會把自家的農(nóng)產(chǎn)品或者山上采的各種藥材帶到公社收購站去。整個公社的生活水準(zhǔn), 被拉高好幾檔。

    正是如此, 當(dāng)練主任說要辦幼兒園, 大力發(fā)展兒童教育時，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就連重用宋禾這個16歲、初中還未畢業(yè)的女孩, 也無人反對。

    不過近期公社有傳言, 說練秀安是把宋禾當(dāng)做秘書培養(yǎng)。說不準(zhǔn)這次幼教班培訓(xùn)過后，這個姑娘就進(jìn)入公社領(lǐng)導(dǎo)班子了。

    哎, 這姑娘還真是一步登天, 誰能想得到一年多以前, 她是逃荒來的呢。

    當(dāng)時又黑又瘦，家里一窮二白。如今整個人看著白白凈凈的，說話做事利落不拖拉，更難得的是能力強。

    沒有誰會懷疑她，因為在休閑時，許多村民都會圍到教室外去聽幼教培訓(xùn)班上課。

    一開始是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最后練主任實在看不過眼了，這才把人驅(qū)散開來。

    她講的內(nèi)容他們雖不明白，但卻覺得無比厲害。

    那些公社里拔尖的孩子，人家聽了都直點頭，手上的筆唰唰地一直記筆記。

    公社中原本不服的人，看次情形不禁佩服。捫心自問，自己能做得比她更好嗎？顯然不能。

    一陣風(fēng)吹過，地里的綠油油的禾苗隨風(fēng)搖擺，羸弱卻又堅韌。

    有人盯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總覺得此次公社又會迎來一場不小的變化。

    縣政府。

    縣教育局今日開會，主要針對各個公社、縣街道上報說要開辦幼兒園這件事。

    其實縣里并不是沒有相似機構(gòu)，派出所旁邊就有一家保育院，但隸屬婦聯(lián)，歸婦聯(lián)管。

    可這幼兒園，肯定是得歸教育局管的。

    那怎么管？用什么章程來管？這些都是個問題。所以，才有了這次的會議。

    在會議開始之前，縣教育局的人已經(jīng)去了源陽市考察。源陽是幾年前便已開設(shè)好幾間幼稚園，如今正計劃全面鋪展開。

    可政策是要因地制宜的，他們把經(jīng)驗搬回來后還得眾人討論發(fā)言，看看需不需要修改。

    這次各個公社、街道辦事處的領(lǐng)導(dǎo)都聚集一堂。開會地點不在會議室，而是在禮堂。

    宋禾靜坐在練秀安旁邊，挺直腰板。不敢含胸低頭，更不敢左顧右盼。

    “別緊張?！本毿惆才呐乃氖郑耙话愕幂喫膫€人才會到咱們公社發(fā)言。”

    練秀安這次為什么打算讓宋禾上臺發(fā)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她上臺不怯場，說話沒口音。

    就真很奇怪，練秀安心想自己說話都或多或少帶著些口音，可宋禾卻沒有。

    不光如此，連她家的三個小孩也沒有。

    對于這個問題，宋禾把理由安在荷花姥姥身上。

    這位老太太接受過良好教育，祖上恐怕是闊過。

    荷花身上有個玉墜子，記憶里是荷花姥姥給她的，貼身帶了許多年，極少有取下來過。

    有種說法是一件東西戴久了，就會成為護(hù)身符，在關(guān)鍵時候會幫忙擋災(zāi)。

    所以即使是逃荒路上，荷花爹娘也沒有取下荷花的玉墜子去換吃食。還有就是到那種關(guān)頭，糧食才是最大的，誰會拿糧食換玉石？

    而這個玉墜子呢，說來也無語，宋禾一直到李家村后才發(fā)現(xiàn)，因為——她洗了澡。

    宋禾老媽十分愛玉，她多少耳濡目染學(xué)到一點關(guān)于玉的知識。

    這塊玉是品相極好的白玉，玉質(zhì)細(xì)膩，觸手生溫，宋禾沒事兒時也常陪著老媽到各處去買玉，可沒有一個能比得上這塊。

    鄉(xiāng)下人對這方面的知識懂得不多，荷花家怕是沒一個人看出這個玉的真正價值。

    記憶里，荷花姥姥曾十分隨意地對家里其他人說過這玉不值錢，以前都拿來打賞下人。

    可她轉(zhuǎn)頭卻又偷偷對小荷花說讓她把玉藏好，不許給別人，不許摘下來。沒到活不下去時，都不要拿出來換錢。

    嗯……后來荷花把這事兒給忘了。

    不是把玉忘了，是把玉值錢這件事給忘了。

    因為家里人常念叨，按照當(dāng)?shù)亓?xí)俗，當(dāng)姥姥的原本得給外孫女打金首飾。再不濟(jì)，給個包金的也行。

    可荷花姥姥卻小氣的很，只給了塊不值錢的石頭！

    荷花小姑娘被這番說辭徹底洗了腦。

    不值錢的石頭……宋禾回想起這段記憶時臉上表情相當(dāng)復(fù)雜。

    不過姥姥祖上闊過這事兒卻可以拿來當(dāng)做借口。

    我為啥說話沒什么口音，因為我學(xué)我姥姥說話呀！

    不信你去宋家莊問問，我姥姥是不是說話和其他人口音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只是姥姥說話的口音也和宋禾現(xiàn)在的有些不像。

    但那又如何，人家老太太已經(jīng)去世了，她一口咬定就是跟老太太學(xué)的，誰又能說啥。

    每當(dāng)涉及到口音問題時，宋禾都搬出這套說辭，臉不紅心不跳的，還真沒有一個人對她起疑心。

    會議很快開始。

    宋禾緩緩吸氣呼氣，調(diào)節(jié)自己的心臟頻率。

    大家都覺得她這人天生膽子大，上臺發(fā)言可以游刃有余，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