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到十九道的地方就應該分道揚鑣了，陳嘉措說還是應該把女生送到家門口，周搖也沒講話，晃了晃手里飯兜的牽引繩，似乎不覺得他的戰(zhàn)斗力能超過飯兜，他還能比飯兜更有安全感。

    但最后她還是讓陳嘉措把自己送回去了?；緯r枝繁葉茂開著花的廣玉蘭花枝和櫻花樹枝，現(xiàn)在已經(jīng)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干一些隨著海面吹來的風在風中搖曳，一些從圍墻探出來。

    還有幾步路就到了，陳嘉措在低矮的鐵門前停下了腳步，看著周搖也解開飯兜的牽引繩，將它放進院子里。

    她腳還沒有邁進門就聽見陳嘉措問她明天早飯想吃什么。

    已經(jīng)連著好幾天了，陳嘉措已經(jīng)包了她的早飯。

    吃什么，周搖也回答不出來。倒是在心里算起自己應該給陳嘉措多少早飯錢。

    陳嘉措見她沒說話，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每次都是說他mama多做了，不是精心特意準備的。

    周搖也看看他抬手捂嘴的動作，沒有揭穿。飯兜在院子里撒腿跑了好幾圈了，從小給它養(yǎng)成了散完步必須要擦過腳才能進屋的習慣，此刻趴在門口等著周搖也。

    兩聲催促周搖也的狗叫聲打破了兩個之間的沉默。

    周搖也扭頭看了眼飯兜，手搭在鐵門上，手指扣了扣鐵門上的翹起的表面黑色油漆涂層：“都可以?！?/br>
    簡單的三個字輕輕松松就讓陳嘉措開心了起來。

    周搖也邁開步子走進院子：“回去再研究一下我給你講的那道題目?！?/br>
    叮囑的話被周搖也用叮囑的語氣說了出來，有些讓人覺得陌生，陳嘉措點頭：“好，不會我再打電話問你?！?/br>
    “都已經(jīng)寫出來，別給我打電話，還不會就是你太笨了?！?/br>
    周搖也還是那個周搖也。

    陳嘉措笑：“能不能語氣態(tài)度不要變這么快??？”

    周搖也轉(zhuǎn)身將門關(guān)上：“不能?！?/br>
    說著，她進屋了。陳嘉措看著她進屋才走，沒注意到隔壁廚房里投出來的視線。

    -

    高三的時間仿佛加了速，屁股往椅子上一坐，再站起來就放學了。

    周五放學，周搖也在學校里做作業(yè)，陳嘉措照例放學來她們班教室門口晃了一下，教室里沒幾個人了，他拿這張數(shù)學卷子當僚機。

    林溪放學走后，他占了林溪的位置，坐在周搖也對面，聽著她寫字的聲音他心思就不在作業(yè)上。

    水筆筆尖擦過紙張的聲音，質(zhì)感清晰。

    寫著寫著，陳嘉措目光又飄到她卷子上，他們坐在夕陽的余輝里，他在草稿本上畫著簡筆畫。周搖也正準備在草稿本上打作文草稿，看見了他畫了一半的畫。

    反拿筆，用筆帽往他手臂上扎了一下，讓他把手拿開，在他的半成品上打草稿。

    她做英語卷子很快，像是瞎寫似的，選擇題答案隨手就寫了下去。作文也寫得很快，不像他們專門為了湊字數(shù)痛苦不堪。

    那一年的冬天來得晚，相對應的秋季也變長了。

    寫完英語考卷，她把陳嘉措的數(shù)學考卷拿了過來，思考著題目的時候，周搖也無緣由地抬頭看向窗外落葉紛飛，就是那么不起眼的一片落葉砸在了窗戶上，她突然覺得呼吸有一些困難。

    陳嘉措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周搖也這才回過神，她動筆繼續(xù)算著題目，等打草稿了才發(fā)現(xiàn)草稿本上畫了一個小人。

    一個簡筆畫的女生形象，還特意用紅筆點綴了腮紅。

    他從小到大沒有上過什么興趣輔導班，也不會畫畫。和周搖也這種從小報過素描油畫班的孩子不一樣，他能畫得好的簡筆畫很少，于是很快就被他顯擺完了。

    小貓小狗，小女孩小男孩，小海豚小老鼠……

    筆觸很幼稚，但讓周搖也笑了，小小的男孩卡通形象畫到了周搖也算了一半的公式下。她筆停在先前的公式上，嘴上什么都沒說，只是繞過那幅‘大作’重新找了個空白位置繼續(xù)算題。

    -

    裴絮還沒有辦法告訴周搖也她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陳嘉措照舊是陪她一起走十九道，問她明天想吃什么早飯。

    最近天黑得太快了，飯兜自己在院子里自娛自樂，遠遠聽見周搖也和腳步聲就已經(jīng)將腦袋從鐵門的欄桿里伸出來。

    周搖也：“明天不上學?！?/br>
    陳嘉措知道：“但是你明天不是要來診所配藥嗎？”

    這么一說，周搖也發(fā)現(xiàn)雖然和他不是一個班級，但除了周日好像每天都會和他見面。

    聊到早飯，周搖也還是隨他。

    隨著天氣降溫，煎藥房里很暖。周搖也并不討厭中藥的味道，等她到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吃早飯的時間了。今天周搖也沒有把飯兜帶出來，早上遛彎它之后，就把它關(guān)在家里了。

    這次來，周搖也發(fā)現(xiàn)桌邊多了兩把椅子，他的考卷擺在桌上。

    有幾個爐子已經(jīng)在煮了，陳嘉措幫周搖也把中藥處理好后，放進藥爐里煮。

    周搖也坐在桌邊看著他的考卷，他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熱玉米。

    陳嘉措把紙筆從她手里抽走：“先吃?！?/br>
    這不是吃玉米的季節(jié)，但陳嘉措給自己那根玉米很甜很糯。和平時她吃的罐裝玉米粒的口感很不一樣。

    “你有什么題目不會，你現(xiàn)在標出來?！?/br>
    陳嘉措：“你不會覺得我給你每天帶早飯只是因為我想讓你給我講題吧？”

    難道不是嗎？

    甜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周搖也想不出如果不是為了講題目，他還能給自己帶早飯的其他原因。陳嘉措沒有告訴她他有什么題目不會，爐子的藥還沒有沸騰，白煙裊裊。他埋頭自己寫作業(yè)，總有好心被當作驢肝肺的難過。

    自己給她帶早飯又不是圖什么，而讓陳嘉措更難過的是她從口袋里拿了錢出來。

    紅色的紙鈔放在了他考卷上，她說不知道具體多少錢，嫌少就和她說。

    難過的感覺更強烈了。

    可視線里周搖也繼續(xù)吃著玉米，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異樣的情緒。

    陳嘉措生著悶氣和數(shù)學題大眼瞪小眼。今天這張考卷，老師說過難度很大，盡力寫。陳嘉措剛寫兩道題，就卡住了。周搖也起身去找垃圾桶丟玉米芯，回來就看見陳嘉措在動筆，但很快就卡住了。

    錢還擺在那里，他沒動。

    周搖也讓他把錢放起來，他就裝作沒聽見。沉默了幾秒后，周搖也伸手從他的筆袋里重新拿了支筆：“做題首先要把題目看懂，題目懂了嗎？”

    陳嘉措不語，周搖也把考卷放在兩個人中間，將草稿本壓著考卷的一角，先自己看了遍題目，然后開始拆題分析?？季淼念}目確實很有難度，周搖也自己都需要思考很久。

    陳嘉措怕浪費她時間：“我們數(shù)學老師說這個題目很難，這張考卷不寫也沒事?！?/br>
    但到底還是給陳嘉措寫出來了。

    周搖也自己做了一遍之后，才開始講題。

    得到了一句在陳嘉措這里出場頻率極高的一句夸贊：“哇，周搖也你數(shù)學真的好好啊。”

    周搖也讓他自己先消化題目：“我說過，我選擇文科不是因為我理科不好?！?/br>
    大約是聊到學習，陳嘉措問她打算考首府大學嗎？

    周搖也點了點頭，考卷擺在兩個人中間，陳嘉措在做剛才周搖也講的那道題，她開始寫下面那道題，水筆在草稿本上寫下數(shù)字和字母，將這些拆開之后看得懂，重新排列組合在一起就消耗人腦細胞的公式進行計算。

    考回首府是周搖也很堅定的一個想法，她還是還是喜歡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雖然那里很殘酷充滿了淘汰，但她還是喜歡那里。

    “其實，我之前在首府念高中的時候我想考耶魯?shù)?。”周搖也說是因為耶魯?shù)男膽B(tài)理念。她可能以后在首府念完本科之后再去進修，話題在這上面開了頭，周搖也難得是語氣平平但是不冷淡：“陳嘉措，如果以后有機會就去別的城市看看。世界很大，一輩子就在家門口呆著雖然沒有什么不好，但很可惜。”

    陳嘉措想，大約就是因為周搖也他才喜歡上‘遠方’。

    她說，就算都是山和海不同的地方也有不同波瀾壯闊的美。

    陳嘉措不由地握緊了筆：“好，那我也要考去首府?！?/br>
    但是豪言壯語很快就被接連高難度的數(shù)學題擊敗了，剛剛還柔聲和他仿佛暢談理想的人此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陳嘉措小心翼翼地瞄了她一眼：“是不是突然覺得我在癡人說夢？”

    “沒?！爸軗u也的表情可不像她話說的那樣。

    果不其然，下一秒陳嘉措就聽見周搖也補了句：“如果首府大學連夢里都不出現(xiàn)，那你們真的是可能此生不見了?！?/br>
    “喂?！标惣未氡凰驌舻搅耍骸澳隳懿扇」膭钍浇虒W嗎？”

    周搖也拿水筆點了點草稿本讓他少和自己貧嘴，趕緊解決問題：“我只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br>
    陳嘉措：“……你說話真不饒人。”

    周搖也還嗯了一聲：“看題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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