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紈绔攬細(xì)腰 第36節(jié)

    “還輪不到一個奴才教訓(xùn)我?!焙掠裆徚ⅠR拿出市井潑婦那一套來?!拔业朗裁辞福繄?zhí)哥兒,你是被這個女人迷花了眼吧。你怎么不想想,我對你們周府什么時候差府。大婚的時候,是我給你們準(zhǔn)備了那么多的紅木桌椅……”

    “然后扭頭從我們要四十兩銀子。”周平火速接話。

    郝玉蓮氣得牙癢,“那,那執(zhí)哥兒的乳娘白mama還是我親自送過來的呢?!?/br>
    “她閨女不也是你送來添亂的?”

    “你們婚后不同房,我cao了多少心,還特意把你們爹爹叫過來規(guī)勸你們。”

    “你又不姓周?!?/br>
    “還有上回,你欠你三舅舅的銀子,我替你們在中間周旋了多少次,要不然你三舅母早上你們周府要賬了。”

    “那不叫周旋,叫挑撥?!?/br>
    “你放肆!”郝玉蓮忍不了這個碎嘴的周平,幾步?jīng)_過去便想扇他一個耳光??缮砗蟮钠抛訖C(jī)敏,一把拉住她道:“夫人,夫人,這是周府。這是五品官員的府邸,不是從前了!”

    郝玉蓮立刻怔住。她哪里不明白,一個奴才有什么膽子跟主子頂嘴,還不是看眼色行事。只不過,她從來在周府沒遇上這種局面,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一直沒吭聲的榮瀾語沒忍住,懶懶打了一個哈欠。

    周寒執(zhí)瞧了她一眼,看著郝玉蓮道:“姨母鬧夠了就道個歉,從前的事我不再與你計較,可周府你也不必再來了?!?/br>
    郝玉蓮不敢相信地看著周寒執(zhí),又望著屋里那華貴的佛手柑,那精美的紫銅香爐心痛不已。

    想到這蒸蒸日上的周府與自己從此以后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郝玉蓮不甘心道:“不成,我不會再來的。執(zhí)哥兒,你不念我這門親戚,是你攀附權(quán)貴,忘恩負(fù)義。我可不成,我什么都沒做錯,憑什么道歉,憑什么不來……”

    “那邱大人的官也不必再做?!敝芎畧?zhí)語氣淡然。

    他不是托大,而是那馬廠協(xié)領(lǐng)的官職實在不足為道。如今以他五品官員的身份,想要為難一位馬廠協(xié)領(lǐng),實在輕而易舉。

    這回輪到郝玉蓮徹底驚呆了。她萬萬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一步。從前周寒執(zhí)何等好脾氣的人,自己一回又一回地想法子占周府的便宜,他也沒說過半個不字。

    郝玉蓮把目光移到了懶懶歪著的榮瀾語身上。

    果然,這位容色嬌艷的女子心機(jī)深沉。當(dāng)初替周寒執(zhí)送聘禮的時候,她便覺得榮瀾語不是善茬。如今一看,只怕自己還低估了她。

    郝玉蓮恨得牙癢,又暗中掐緊指腹,努力把目光從她身上微微閃動光滑的錦緞上移開,冷冷道:“榮瀾語……”

    后頭的話她不敢說,因為周寒執(zhí)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暗自后悔,又真怕丈夫因為自己丟了官職,趕緊垂頭道:“瀾語啊,是姨母錯了,之前不該幾次給你添麻煩。你放心,往后姨母不會再糊涂了?!?/br>
    “只要不登門便是?!敝芎畧?zhí)淡淡補(bǔ)上這一句。

    郝玉蓮咬著牙,“嗯,不登門了。往后,還望,還望外甥你多多去邱府,咱們畢竟是一家人?!?/br>
    周寒執(zhí)自然不會答應(yīng),郝玉蓮也不敢再多說什么,只覺得自己一張老臉在這一屋子的奴才面前全都丟光了,于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扭頭便往外走。

    這會,榮瀾語才推了周寒執(zhí)一把道:“跟她計較什么?!?/br>
    周寒執(zhí)想起二人一起站在山上時她的一番勸告,心里越發(fā)明白,眼前的女子心胸大氣,好些事并不會放在眼里。

    可越是這樣的人,才越是讓人心疼。

    而榮瀾語望著他,也不由得想到自己當(dāng)初認(rèn)識的那個周寒執(zhí),那個整日浸在酒香里,桃花眼厭世而無力的人。

    但如今,這個人已經(jīng)在替自己遮風(fēng)擋雨了。

    她垂頭一赧,極清極麗的臉龐綻放出nongnong笑意。

    周府里頭,榮瀾語足足養(yǎng)了一月的身子,養(yǎng)得面色紅潤,身子比從前胖了一分,才總算讓大伙高興起來。而這會,周寒執(zhí)請佛像的法子也真的起了作用,再加上緞坊新推出的軟緞,一月之內(nèi),兩間鋪子竟足足賺了一百兩銀子。

    這會加上榮瀾語手里攢下的那些錢,剛好湊夠了八百兩銀子。在周寒執(zhí)的提議下,這八百兩銀子分別被置辦了幾處新鋪子和十幾畝水田,府里的日子便越發(fā)得好。

    這時,已臨近秋分,周老太爺也到了周府。他進(jìn)府的時候,榮瀾語剛好與清韻在正廳里頭清點手里的地契房契,并一些奴才們的賣身契。因為鋪子越置辦越多,所以需要的人手也就越來越多,榮瀾語打算把府里得用的人安插在那些鋪子里,再另找一批人進(jìn)來侍候。

    周老太爺一進(jìn)正廳,便瞧見與從前截然不同的景象。進(jìn)門便是簡潔素雅卻又精致有韻的落地屏,板壁換成了博古架,里頭疏朗空余地擺著花瓶比目磬等物件。四角的花盆里種著文竹,姿態(tài)冉冉,氣節(jié)橫生。

    他心里暗暗念叨敗家,心想這些空架子又什么用。又想到終究是自己連累了兒子兒媳,心里又一陣?yán)⒕巍?/br>
    榮瀾語舉止端莊地問了禮,又親自端了熟水點心過來,卻聽周老太爺指著桌上的一張張紙,一臉心痛地問道:“這,這都是從人借貸的契約嗎?”

    ……

    榮瀾語怔了怔,才笑道:“不是。父親誤會了?!?/br>
    “誤會了嗎?”兩鬢斑白的周老太爺湊得更近,瞇著眼看了半天,忽然呀了一聲道:“這是,是鋪子的地契房契?怎么這么多?這是,是你的嫁妝嗎?”

    榮瀾語搖頭,趕緊解釋道:“不是,這是咱們周府的。您放心,上回寫信不是說過了,咱們周府欠的債全都還完了。這些鋪子是我和寒執(zhí)置辦的,往后還會更多,您大可安下心來好好養(yǎng)身子。既然來了就別再回寧州去,也讓我跟寒執(zhí)盡盡孝心吧?!?/br>
    榮瀾語說得真誠,周老太爺聽完已經(jīng)滿眼淚花。他拈著下巴上的長須,喟然道:“我沒曾想,你們兩個能這般……哎,從前都是我不好,瞧著人家開藥鋪賺錢,我便去開藥鋪…哎,那么多的銀子,你們兩個孩子……”

    他幾次哽咽著說不出話,最后只能沉沉嘆道:“好孩子,好孩子……”

    望著老人鬢上染著的風(fēng)霜,榮瀾語心下也是一陣心疼。她明白,周老太爺之所以固守寧州不愿意回來,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覺得愧對周寒執(zhí)??商煜聼o不是的父母,更何況周老太爺也是無心欠債,更想盡了不少法子償還。

    二人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周老太爺如何還好意思說出催她們生孩子抱孫子的事來,一時也就歇下了念頭,滿心只剩下對兩個孩子的心疼。

    次日便是秋分。在周老太爺?shù)那О銍诟览铮芎畧?zhí)離了家門入宮。而榮瀾語則乘了車馬去臨近的寺廟祈福。雖然周寒執(zhí)胸有成竹,可畢竟是面圣,誰都不放心。

    第46章 表妹

    雖說責(zé)令周寒執(zhí)辦此事, 但此事亦屬通政使大人所管,故而他也要隨著周寒執(zhí)一道面圣。

    金黃綠剪邊的琉璃瓦閃著耀目的光,飛檐上脊獸林立, 神姿赫赫。一百六十根楠木撐起的大殿此刻氣勢軒昂地立在前頭,皇都之宏麗盡顯。

    漢白玉的石階下頭, 此刻站著兩個人。一人八尺,在皇城的日月輝光之下顯得毫不遜色, 著青綠麒麟朝服, 胸前墜著青金石的朝珠, 正是周寒執(zhí)。

    另一個此刻因心懷惴惴, 故而身形有些佝僂, 連補(bǔ)服上那威風(fēng)凜凜的孔雀此刻也顯得有些黯淡。郭木林揉了揉眼角,微微側(cè)目看向周寒執(zhí)道:“那些文書, 真的收集全了?”

    他自己大概都不記得,這話已經(jīng)問過第四遍。

    周寒執(zhí)目不斜視, 望著飛檐上的螭吻,說出了與前三遍截然不同的回答:“大人覺得呢?”

    郭木林層層褶皺的眼皮立刻一緊, 瞠目道:“你這話什么意思?周寒執(zhí), 你不是說翰林院已將手里都有的文書全都給你了嗎?”

    “大人放心。無論出了什么事,寒執(zhí)都會一人承擔(dān),絕不拖累大人?!?/br>
    郭木林望著周寒執(zhí)那張清雋而坦然的臉, 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篤定。說實話, 他最初之所以允這個八品小官進(jìn)通政司, 不過是想尋一個替死鬼罷了。誰料想這周寒執(zhí)進(jìn)了通政司,竟然真的把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當(dāng)成要緊事來做。

    漸漸地,郭木林對周寒執(zhí)的態(tài)度也有所改觀,更后悔自己把這樣好的人才當(dāng)成了替死鬼。但眼前, 對天子的畏懼讓郭木林只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周寒執(zhí)身上。

    成事也好,惹天子惱怒也好,只要有周寒執(zhí)擔(dān)著,自己就不必太過煩惱。

    不過……郭木林心中喟嘆,蹙蹙眉瞧著遠(yuǎn)處的太監(jiān)沒有動靜,壓低聲音提點道:“寒執(zhí)啊,陛下一心為國,是圣明君主。若是他真的降罪于你,你就把府中大小妻兒全都搬出來,陛下也不會太過苛責(zé)的?!?/br>
    周寒執(zhí)望了郭大人一眼,友好笑笑道:“多謝大人了?!?/br>
    郭木林努力松松嘴角,心里的不安卻愈加濃烈。他有一種預(yù)感,周寒執(zhí)似乎有什么大事瞞著自己。

    另一邊,榮瀾語的馬車正往寺廟的方向去。這是一條不算僻靜的山路,不時有銀鈴叮當(dāng)?shù)鸟R車馳過,大多都是沖著寺廟而去。

    馬車?yán)?,榮瀾語一襲散花水霧綠草裙,輕云髻被雕花水晶釵挽起,加上清麗柔美的面龐,簡直讓所有人移不開眼。

    一想到周寒執(zhí)在朝堂上不知會遇到何事,她的心里難免有些惴惴。新荔知道她的心事,便悄悄掀開紗簾的一角讓她看看風(fēng)景,榮瀾語這才有幾分心曠神怡。

    就在這時,前頭驅(qū)車的車夫猛地一收韁繩,吁了一聲道:“夫人,有人攔咱們的車馬?!?/br>
    新荔蹙蹙眉,瞧著四處群山環(huán)繞,又雜草叢生,不由得有些緊張道:“不會是山賊吧?”

    “這是官道?!睒s瀾語嗔道,又輕輕挑了簾帳的一角去瞧,只見外頭是一輛頗為熟悉的霧藍(lán)色馬車。

    她吧嗒一聲撂下簾子,臉色頗不耐道:“前頭是余衍林?!?/br>
    “這人是不是瘋了。奴婢記得夏至的時候,他可是娶了曹大人的嫡女為妻啊。都說曹大人對余衍林這位女婿十分滿意,眼瞧著就要提拔他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還敢糾纏您?”

    榮瀾語想到之前余衍林對自己的威脅,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沖著新荔道:“讓車夫先走,去找周府的人,或者曹府的人,總之在路上遇上什么熟悉的車馬,都請過來?!?/br>
    這會,那余衍林果然已經(jīng)到了跟前。

    并不是無備而來。

    玉樹臨風(fēng)的余衍林身后跟著三四個護(hù)院,個個魁梧有力。另有一名小丫鬟,瞧著年歲不大,但眉眼已開,不知是否已成了余衍林的通房。

    “追上那個車夫!”余衍林命二人騎著馬跟上去,自己卻徑直上了榮瀾語的馬車。新荔還沒等說話,便已經(jīng)被一位護(hù)院拽走,連帶嘴里還塞了布條,只能哼哼,卻說不出話。

    榮瀾語的睫毛微微抖了抖,雙手握著拳頭,穩(wěn)住聲音道:“你想做什么?”

    余衍林的目光恣意地在榮瀾語的臉上游走,語氣卻肅然道:“瀾語,你要相信表哥,表哥不會害你?!?/br>
    榮瀾語冷笑,往后躲了躲,望著他身后青筋遒勁的男子道:“你這架勢,教我怎么信?”

    “這是為了保護(hù)你?!庇嘌芰謴膽阎忻鰞蓮埣?,急切道:“瀾語,你聽我說。周寒執(zhí)入宮面圣,勢必性命不保,我實在擔(dān)心你受牽連,所以瞞著芳碧提前置辦了一所宅子。這宅子雖然小了些,但足夠你和小丫鬟住的。而且那宅子的后門與我做事的有司衙門距離不遠(yuǎn),我每日早晚都可以去看你陪你。瀾語,咱們要快些,要不然等陛下的旨意下來,就來不及了?!?/br>
    “表妹,表哥為你,真算是棄大盛律法于不顧了?!庇嘌芰挚嘈χa(bǔ)道。

    榮瀾語厭惡地別過臉,雙手緊緊握著拳頭道:“寒執(zhí)不會性命不保的,你想多了。快走吧,一會有個風(fēng)吹草動傳出去,你在曹家也別想呆了?!?/br>
    “呵?!庇嘌芰粥托?,挑著眉頭鄙夷道:“你還真以為那周寒執(zhí)有什么本事?我告訴你,他連自己湊沒湊齊文書都不知道?!?/br>
    “那你知道?”榮瀾語抓住關(guān)鍵。

    余衍林本不想說,可似乎很想在心愛的女人炫耀自己,于是壓低了聲音,幾乎要湊到榮瀾語身邊道:“表妹有所不知,曹大人那所有的文書全是我?guī)退淼?。這話,你懂不懂?”

    說罷,他又舉起自己的一只手冷笑:“周寒執(zhí)掰斷了我一根手指,此仇不報非君子!”

    新荔在旁邊急得幾乎眼淚飛濺,榮瀾語好歹遞給她一個安撫又心疼的眼神,這才又望向余衍林冷冷道:“余大人身份貴重,瀾語高攀不起。還望大人今日放我一碼?!?/br>
    “你沒什么高攀不起的?!庇嘌芰窒胱プs瀾語的手,卻被她掙脫,于是愈發(fā)心癢道:“瀾語,要不是念著你,我那些苦讀的日子真不知是怎么撐過來的。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喜歡曹芳碧,不過是逢場作戲,為了功名利祿罷了。你放心,瀾語,咱們兩個的事我不會讓她知道,我會瞞住她,然后為你掙功名??傆心敲匆蝗眨視尣鼙貙ξ冶肮?。到時候,我就把誥命夫人的身份給你,好不好?”

    ……

    榮瀾語從小教養(yǎng)極好,可這一刻她也繃不住了,一臉厭煩道:“余大人,您飽讀詩書,卻連基本的禮義廉恥都不清楚嗎?我是周府的夫人,不是你可以隨便拉扯的。”

    余衍林并不惱怒,相反因為她生氣的樣子有些可愛,心里越發(fā)軟了。“表妹,人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無論如何,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周寒執(zhí)連累你。今日無論你同不同意,那間宅子我都已打掃齊整,連丫鬟我都給你安排好了,你必須要跟我一起走。”

    說著話,他喚了一句玉茗。

    那丫鬟笑著上前,淡淡瞧了榮瀾語一眼,卻是扭頭看向余衍林道:“大人您想好了?今日這事做完,往后可就無可轉(zhuǎn)圜了?!?/br>
    余衍林不明白她為什么莫名其妙有此一問,可念在玉茗忠心耿耿地份上,卻還是答道:“我自然已經(jīng)想好了。我在尚文閣的時候就想好了,無論往后如何,必須要跟表妹廝守一生?!?/br>
    玉茗笑笑,沖著榮瀾語福了一福,又道:“夫人放心,玉茗會照顧好您呢?!?/br>
    榮瀾語的手伸向馬車的暗格。

    里頭還有一把尖銳的匕首。

    但沒等她摸到,身后已經(jīng)響起車馬疾馳的聲音。余衍林蹙蹙眉,一邊讓玉茗上馬車陪著榮瀾語,一邊吩咐幾位護(hù)院綁著新荔回到自己的馬車上。

    “不必?fù)?dān)心,也是去寺廟拜佛的?!庇嘌芰致犚婑R車上珠玉攢動的聲音,安下心道?!跋氡厥钦l家的貴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