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同先前楊思典的夫人那般，要他們作出十六首藏頭詩來，那穆空青就只能對尤明澄道聲愛莫能助了。

    穆空青的儐相做完了，同窗們遞來的喜帖，凡他趕得及的，也皆盡赴宴了。

    時間再往后頭的，穆空青也只能全部推拒掉了。

    不過穆空青這一推拒，他欲要游學(xué)之事便也傳了出去。

    穆空青如今在永嘉書院內(nèi)也不算無名之輩。

    書院舉子雖多，可解元卻沒有幾個。

    況且穆空青先前回回季考都能上榜，便是混也在學(xué)子們中間混了個面熟。

    如今聽聞穆空青要出行了，不少也預(yù)備著在近期出門游學(xué)的學(xué)子們便對穆空青發(fā)來了邀約，欲要與他同行。

    游學(xué)非是修行，有人喜歡孤身一人踏遍山河，也有人喜歡同友人一起談史論道。

    于后者來說，同行者是何人，比之去往何地更加重要。

    但穆空青顧慮到他此行是要去漠北尋穆白芍的，便將這些邀約也皆盡推拒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不提旁的，單就穆白芍的婚事無父母之命，婚宴上也無長輩在場，這在多數(shù)人看來，就已經(jīng)是有違禮數(shù)的。

    穆空青可不想到時候有人說出什么難聽話來。

    一月二十九，穆空青背著包袱牽著馬匹，將護(hù)身用的利器一一歸置好，而后翻身上馬。

    這是他第一次，孤身一人出門遠(yuǎn)行。

    第82章 一座寺廟

    兩個月的時間從江南到漠北, 不算緊張但也不充裕。

    穆空青沒有選擇走水路，而是選定了一條由江南至開封，再經(jīng)由順天府前往漠北邊關(guān)的陸路。

    二月的江南將將開始回暖, 穆空青的速度并不算快, 涼風(fēng)襲來也尚能承受。

    自穆空青離開書院起已有五日, 他如今尚未出應(yīng)天府轄區(qū), 主要還是因著穆空青每晚都會在天色將暗前尋到驛站，或是直接進(jìn)入附近城鎮(zhèn), 歇在客棧中。

    既是游學(xué)，學(xué)業(yè)自然也不可耽擱。

    穆空青每晚都有一篇雷打不動的功課。

    或以當(dāng)日見聞體悟?yàn)樽约撼鲱}，書以四書文或策問。

    預(yù)備積攢到一定數(shù)量時寄回給老師，或是直接寄送回書院。

    因?yàn)閼?yīng)天府治下還算繁華, 所以穆空青并沒有執(zhí)著于一定要走官道。

    官道安全，就意味著若走官道，大概不會遇到多少人或事。

    游學(xué)既在踏遍山河開闊心境, 也在觀世間百態(tài), 察人情冷暖。

    只是一個人悶著頭走，那不是穆空青想要的游學(xué)。

    若不趁著眼下未出應(yīng)天府時往小道上多走一走, 待到那等窮困些的地方再走小道, 說不準(zhǔn)就要遇上山匪了。

    穆空青是為多見些市面，可不是為了離開這個世界的。

    卻不想穆空青頭一回走離官道，便一著不慎走岔道了。

    為了不叫自己露宿荒野，便就近尋了個村莊, 花了些銀錢，住進(jìn)了村長家里。

    這戶村莊叫木家村，同穆家村恰好同音。

    這木家村的村長也是木家族長，甚至同穆家的老族長一樣, 都有著童生功名，在族學(xué)中教書。

    因著這份奇妙的緣分，穆空青和那村長都起了談興。

    兩人聊著聊著，便聊到了木家村村外不遠(yuǎn)處的一座寺廟。

    老族長知曉他是在外游學(xué)的學(xué)子，便同他說，那座寺廟規(guī)模不大，原先只是勉強(qiáng)不算破敗。直到先帝年間，木家村出來了一位同進(jìn)士。

    那位同進(jìn)士據(jù)說在會試前曾去廟里求過佛，高中后也曾廣邀同窗在廟中游覽，留下了不少墨寶，讓那寺廟在附近幾個村鎮(zhèn)中也有了幾分名氣。

    可惜當(dāng)今最恨鬼神事，佛道兩家都被打壓得不輕。

    如那座無名寺廟一般的小佛寺，更是不知荒廢了多少。

    “如今那寺廟中已經(jīng)沒了和尚，都是附近的村人不時去打掃修繕一番，先前那些文人士子們留下的墨寶也都還在廟中?！?/br>
    老村長應(yīng)當(dāng)也是許久沒有同人敘過話了，此時捋著胡須笑瞇了眼。

    “若是小友有意，也可以去那兒瞧瞧?！?/br>
    周邊百姓自發(fā)打掃修繕，還無人去動那廟中墨寶，這在穆空青的認(rèn)知中，實(shí)在是有違常理的。

    出于好奇，穆空青第二日在拜別這位老村長之后，便向著那寺廟的方向行進(jìn)。

    不過穆空青倒也沒有聽之信之。

    出門在外，防人之心總是要有的。

    穆空青特意拐上官道走了一段時間，中午停下用膳時，恰巧遇到了一隊(duì)行商。

    穆空青見他們都是金陵口音，載著貨物的馬車上又刻著大商行的標(biāo)志，穆空青便假做自己迷了路，上前同人搭了兩句話。

    穆空青生了一副好樣貌，說話時又先帶三分笑。

    那商隊(duì)的管事本就擅言談，再見穆空青雖瞧著是個文人模樣，可即便是對著他們這些低賤商賈，言行間也不見半分輕慢，自然是樂意同他搭話的。

    “我等是專門負(fù)責(zé)這條線路的生意的，在這附近跑了數(shù)十年了，這地界兒就沒有我等不熟悉的地方?！?/br>
    那管事拍著胸脯同穆空青保證。

    穆空青一聽這話，立時便來了精神一般道：“那這位大哥可知曉，這附近可有一座荒廢的寺廟？”

    說罷，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聽聞那寺廟中，有幾位進(jìn)士留下的墨寶?！?/br>
    管事一聽便笑了：“你說的是文公寺吧?！?/br>
    文公寺？

    難不成這便是那寺廟的名字？

    這昨日可未曾聽老村長提起過。

    管事同穆空青解釋道：“那文公寺原來叫個什么，已經(jīng)沒人知道了，現(xiàn)在這個也就是附近的村民們瞎叫的?！?/br>
    穆空青做出似懂非懂的模樣問道：“那為何要這么叫它呢？”

    管事“害”了一聲。

    “還不是因著你口中那幾位進(jìn)士老爺。傳說那位進(jìn)士老爺在趕考前，特意去廟中求了菩薩保佑，這才能順利高中?！?/br>
    管事說到一半，又壓低了聲音：“傳說那位老爺高中之后，便將此事告知了自己幾位好友，讓他們也去那兒拜拜。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

    穆空青也配合地壓低了嗓子：“怎么著？”

    那管事擺出神秘的模樣：“結(jié)果，與那位老爺同去的幾位老爺啊，果真也都在第二年高中了！”

    “大伙兒都說那廟有文曲星保佑，又怕拜的人多了便不靈了，因此便只管叫它文公廟?！?/br>
    說完，管事又咂摸了兩聲：“我家小子也曾叫我拎過去拜過，不過也沒見他開竅，我瞧著八成也就是巧合罷了。”

    這位管事口中的傳言雖然同老村長所說的有出入，但大抵都能合得上。

    木家村離那寺廟不算近，知道得不大清楚也正常。

    穆空青放心了。

    雖然經(jīng)由這管事的一通說，直接就將當(dāng)?shù)卮迕駷楹巫园l(fā)修繕?biāo)聫R的事講明了，但去瞧瞧前輩文人留下的墨寶也是不錯的。

    穆空青看看天色，行進(jìn)的速度也快了些。

    聽聞那寺廟再過去些便是個規(guī)模不小的鎮(zhèn)子，若是他路上少耽擱些時辰，說不準(zhǔn)今晚還能宿在鎮(zhèn)上。

    穆空青沿著山路朝寺廟走去。

    此處山路雖比不上永嘉書院的青石板路，卻也被修得平整。

    沿途沒有什么絕佳美景，只能稱得上有幾分山林野趣。

    倒是因著這份別樣的幽靜，給此地增添了幾分雅韻。

    冬日里行在枯木林間，再乍見林間有一古寺，穆空青總不自覺地有種身在世外只感。

    待見了那舊而不破的寺廟時，日頭已經(jīng)高高在正中，直將山林間的寒氣都驅(qū)散開去。

    穆空青推開半敞著的大門，將馬兒栓在了門內(nèi)，又將大門關(guān)上，這才往正中大殿走去。

    這座寺廟確實(shí)不大，攏共不過一個大殿處在正中，三房側(cè)殿圍在四周。

    穆空青不到一刻鐘便能將寺廟轉(zhuǎn)個遍。

    倒是那傳說中幾位進(jìn)士留下的墨寶，他確實(shí)未曾見到過的。

    無論是在老村長的口中，還是在那位商隊(duì)管事的口中，穆空青都未能打聽到這墨寶究竟是字畫，還是牌匾。

    仿佛只是大伙兒都說有這么個東西，旁人便也都這么傳。

    穆空青在寺廟中逛了幾趟，見廟中雖有積灰，但只在一些邊角處，且也是薄薄一層，便可知此地確有人時常照看。

    可惜沒能見到前人留跡。

    不過穆空青也能看得開。

    期待落空也是一種收獲。

    穆空青轉(zhuǎn)了幾圈，見實(shí)在沒什么好看的，便牽上馬欲要離去。

    穆空青拉開寺廟大門，與來人撞了個當(dāng)頭對臉。

    這門一開，兩人具都愣在了當(dāng)場。

    來者不是旁人，居然是張華陽！

    只是此時的張華陽穿了身不起眼的粗布長衫，面上也帶著幾分倦意。

    比起書院中那肆意張揚(yáng)的公子哥兒來，更像個落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