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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做夢 第29節(jié)

    杜窈睫毛翕動,眼角彎一彎,“沒什么,覺得你今天比較順眼。”

    程京聞輕哂一聲。

    酒過三巡,包廂里氣氛熱切。

    和杜窈沒什么關(guān)系,飯也吃夠了,索性出去透口氣。

    站在一扇敞開的窗前吹風(fēng)。

    半晌,看見玻璃上映出身后一個模糊的黑色輪廓。轉(zhuǎn)過身,便把口袋里的手表遞給他:“你落在房間里的。”

    程京聞撩起眼皮看一眼。

    接過手表,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無機(jī)質(zhì)的銀色表帶掛上蒼白的腕骨,松垮,有一種頹唐的散漫。

    “謝謝。”他說。

    這樣客氣的語氣。

    杜窈呼吸頓了頓:“沒事的話我就走……”

    “有事?!背叹┞勌崆捌怂脑?。

    杜窈看他。

    程京聞低頭撥著腕上的表,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提一嘴:“老爺子下周八十大壽,你沒忘吧?”

    杜窈略怔:“……嗯?!?/br>
    她的確是忙忘了。

    程京聞知道杜窈向來不記別人生日,也不意外。補(bǔ)一句:“下周五?!?/br>
    杜窈先問:“有誰去?”

    “他們兩個不會來,”程京聞看破她的意圖,淡淡地覷一眼,“我比你更不想見到。”

    杜窈輕抿嘴角。

    這說的是程京聞的父母——生父繼母。

    她說:“我無所謂?!?/br>
    程京聞輕哂:“我惡心?!?/br>
    杜窈不再說了。

    燥熱的風(fēng)自戶外撲來。

    兩只麻雀站在窗沿,杜窈余光碰見,正要離遠(yuǎn)幾步,程京聞已經(jīng)揮手趕開了。

    “……”

    謝謝。杜窈本來想這么說,但又覺得未免有些自作多情。

    隨手一揮,怎么是還記得她怕鳥。

    杜窈低了低眼,“走了?!?/br>
    “周五見?!?/br>
    程京聞散漫地背靠窗口,從口袋里抽出一支煙。未點(diǎn),只咬在嘴里。

    煙草氣發(fā)澀,他沉沉注視離去的背影。

    -

    提到程建南八十大壽,杜窈便請了一天的假去挑選賀禮。

    以往是托江柔買些古玩字畫送去。

    但是想來幾年不見,這回去,肯定是要賠罪的。便打算去挑一把茶壺——程建南最愛喝茶,書房里收羅幾十把造型各異的茶壺。

    在古玩市場里挑。

    一把把造型精致的壺,眼花繚亂。

    杜窈思緒發(fā)散,不免想到出國前曾備下的那一副凍綠色玉瓷壺。走時忘記拿走,還放在大學(xué)與程京聞一起租下的公寓臥室里。

    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當(dāng)做垃圾扔了。她想。

    又有些不甘心。

    心不在焉地在場里逛了一圈,便直按記憶里的地址去。打車,在胡同街口七拐八繞,找先前定做的鋪?zhàn)印?/br>
    還好,依舊開張。

    望著上頭搖搖欲墜的額匾,杜窈撩起一段破舊的黑布簾,空氣里立刻彌起一股煙似的灰,不由懷疑是否找錯了地方。

    “有人嗎?”她問。

    話音剛落,柜臺后面探出一個亂糟糟頭發(fā)的腦袋,似乎在找東西,“在。”

    杜窈稍愣。

    依稀記得老板是位中年人,“我找常師傅。”

    “噢,”男生抓了抓頭發(fā),“我爸最近出去玩了,只有我看店。要做什么?”

    近期肯定回不來了。

    杜窈心里有些失望,“我想請常師傅做一把茶壺——下周五要,是不是時間不大夠?”

    男生搖頭:“做不了,您看看成品的吧。”

    杜窈遲疑一下:“也行?!?/br>
    “您稍等,”男生又蹲下去,翻東西的聲音噼哩乓啷作響,“我給另一位客人找點(diǎn)東西。”

    杜窈便在一旁等他。

    環(huán)顧四周,還是老舊的木頭架子,日光自一扇小窗半開的罅隙倒灌,像打翻的蜜,往里屋里漫,顏色愈衍愈淡。

    空氣里都泛起歲月經(jīng)久的黃。

    這間鋪?zhàn)舆€是程京聞帶她來的。

    當(dāng)時杜窈給他準(zhǔn)備的生日禮物——親手捏的一對陶土小人,摔了,碎在盒子里。

    杜窈當(dāng)場哭得稀里嘩啦,反倒叫程京聞這個過生日的哄了好久,領(lǐng)她來這兒,兩人重新燒了一對,彌補(bǔ)缺憾。

    “找到了!”

    杜窈回過神,看男生從柜子里翻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似乎是什么單據(jù)。

    “您跟我一塊上樓吧,東西都被我爸收進(jìn)房間里了?!蹦猩鷮λf,“這邊請。”

    木樓梯吱呀作響。

    男生給她推開一扇門,“您先看著,我去給客人對個單子?!?/br>
    杜窈點(diǎn)點(diǎn)頭。

    走進(jìn)去,里頭與樓下灰塵遍布不同,收拾敞亮。造型各式的茶具擺在漆紅的桐木架上,不像出售,更像是主人的藏品。

    杜窈目光望向左邊的架子。

    一眼,便愣住了。

    最高處擺了一件,幾乎與曾經(jīng)定做的那只一模一樣的茶壺。

    杜窈不由踮腳去夠,想拿近些瞧。

    但實(shí)在放得太高,杜窈又怕動作大,摔了這壺,小心翼翼地踮腳,費(fèi)勁兒地仰起腦袋,伸長手。

    門這會開了,有人進(jìn)來。

    應(yīng)該是男生回來了。杜窈還在努力,一面伸手,一面求助。

    “可以幫我把這個拿下來看看嗎?”

    她細(xì)聲軟語地問。

    腳步聲便由遠(yuǎn)及近地來到身后。

    杜窈正要往左走,給他騰位置。

    沒來得及,一只骨節(jié)分明地手抵住木架,腕上銀表松垮。

    杜窈呼吸一屏。

    思緒空白,后背撞上炙熱堅(jiān)實(shí)的胸膛,男性強(qiáng)勁的荷爾蒙氣息與凜冽的苦艾趁虛而入,占領(lǐng)所有感官。

    磁性的聲線,話音很沉。好像附在她臉邊,親昵的耳鬢廝磨。

    “嗯,可以?!?/br>
    -

    回過神。

    杜窈驚得一鞋跟踩到程京聞腳上。

    這該慶幸今早出門沒挑高跟鞋,只穿一雙中寬跟的圓頭皮鞋。

    否則,程京聞該訛她一筆醫(yī)藥費(fèi)了。

    畢竟現(xiàn)在遭這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一腳,程京聞也悶哼了一聲,退開。

    聽起來是真痛。

    杜窈便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別別扭扭地轉(zhuǎn)過身:“你沒事吧?”

    程京聞臉色沉得擰水:“狗咬呂洞賓。”

    “誰讓你……”

    離得那么近。

    杜窈本來想這樣說,但生生改口:“出現(xiàn)的那么突然?!?/br>
    程京聞輕嗤:“不是你問‘能不能幫我拿一下那個’?”

    杜窈嘴硬:“誰知道是你進(jìn)來了?!?/br>
    “嘖,”程京聞氣笑了,“合著是我活該,替你拿東西還負(fù)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