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窈打消了剛騰升的荒謬念頭——程京聞閑錢多來投的。

    照例點一份紅豆沙。

    老板娘笑容可掬地端來。

    綿密的紅豆沙上鋪的糯米團(tuán)子要堆出來，很適宜冬天的香甜味兒。

    “那位先生沒和你一起？”

    “他……”

    杜窈握著勺子的手一頓。

    翻看手機(jī)?；疑膯握{(diào)頭像沒有撥來一通電話，沒有發(fā)來一條消息。

    程京聞沒有來找她。

    -

    蒼白的日一輪當(dāng)空。

    晌午的光最盛，照在一盤蛋糕上。剛從冷凍柜提出的一塊，泛白色的氣。上頭一層奶油糖霜有晶瑩的顆粒折射。

    被一把銀質(zhì)小叉切下一塊。

    舉起，放在嘴邊。婦人的唇膏顏色濃郁，大概是剛補(bǔ)過。

    純正的紅，與她的語氣一樣盛氣凌人。

    “杜窈呢？”

    “走散了，”程京聞坐在桌子的斜對面，“大概已經(jīng)找了地方歇腳。”

    婦人臉色一沉，“看起來你不是很在意？”

    “好了，常寧?！?/br>
    婦人右邊的中年男人抬起手。眉眼儒雅，卻有不怒自威的氣場。

    是杜漸成。

    他把一只銀色的u盤遞到程京聞面前。

    “這是正時在南城所有的合作公司與項目清單，”他說，“按照約定，你還有一年?！?/br>
    “足夠了?！?/br>
    “嘁，”婦人一嗤，“你倒是很自信?！?/br>
    程京聞不語。

    起身，“我先走了。”

    “等下。這個，帶給她?！?/br>
    婦人拿下巴點了點桌邊的盒子。里面一塊奶白色的方形蛋糕，大理石的紋路。

    “其實您可以親自給她?！?/br>
    “算了吧，”婦人冷哼，“不知道你給她吃了什么迷魂藥，對我們做父母的沒有好臉色，反倒對你很親?！?/br>
    拎蛋糕的手一頓，“她需要理解?！?/br>
    “理解什么——她的英雄主義情懷？說來說去，都繞著你轉(zhuǎn)，格局也就那么一點?！?/br>
    程京聞眸光溫和。

    “所以我不會辜負(fù)她?！?/br>
    會替她建造一個理想的烏托邦，肅清一切阻礙與陰暗。

    童話故事的結(jié)尾。

    塵埃落定，勝利者迎娶公主。

    “行了，”婦人卻嫌他神色礙眼，“在這里表什么忠心。滾蛋。”

    程京聞頷首。

    把桌上的蛋糕提在手里。玻璃門一推，在晴天娃娃叮啷的聲音中離開。

    杜漸成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里，肅穆的神色緩下去。

    笑了笑，“你下回多少客氣一些?！?/br>
    “憑什么，”婦人嗤聲，“你是不知道，上回在醫(yī)院見她，真是一副要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都是因為這個小雜種。你在病房，她甚至都不愿意進(jìn)來?！?/br>
    “你騙她的時候不是還著急了么？”

    婦人撇一下嘴。

    杜漸成笑，“至少，小聞是真心待她。這幾年的事，他也完成的很漂亮。夠格?！?/br>
    “都叫上小聞了？”

    “小窈喜歡，就隨她去吧?！倍艥u成是妥協(xié)的語氣，“到底……是親閨女。他現(xiàn)在也配得上，等到事情收尾，好好談一談吧?！?/br>
    婦人斜他一眼，“現(xiàn)在是會做好人了。當(dāng)初動家法可沒手下留情，她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最恨你了?！?/br>
    “確實急了，”他說，“還要私奔——兩個二十歲的小孩在外能怎么活。現(xiàn)在想來，我也覺得離譜。”

    “所以我說這小雜種會下迷魂湯?！?/br>
    “別了，常寧?！彼?，“你只是覺得女兒和你不親了，吃醋而已。”

    “胡說八道?！?/br>
    婦人白眼一掀，不再理他。

    -

    程京聞在打第八通電話。

    總算接起。脾氣很大一聲，“喂。”

    “你在哪里？”

    對面莫名的語氣，“你哪位？”

    得，生氣了。他捏一下鼻梁，“給你買了蛋糕的好心人?！?/br>
    “蛋糕？”

    “嗯。冰淇淋的，要化了?！?/br>
    電話被掛斷。

    過兩分鐘，程京聞要再撥過去時，微信發(fā)來一條定位。

    不算太遠(yuǎn)。

    程京聞步行五分鐘。很遠(yuǎn)，就看見一座長木椅上，燕麥白大衣底下兩條悶悶不樂亂晃的腿。棕色的麂皮鞋尖蹭過石磚地面，側(cè)邊的銀色拉鏈亂晃。

    小姑娘不高興地低著腦袋。

    于是沒有注意到他來。頭頂與大衣同色的貝雷帽被拍一下，才仰起腦袋。

    眉眼一豎，“你去哪了？”

    “咖啡店。”

    程京聞把手里的盒子遞給她。

    “怎么不告訴我？”

    “和你走散了，臨時起意?！?/br>
    這不是謊話。南豐湖的活動有杜家注資，他臨時碰見了杜漸成夫婦，意外也不算意外。把幾天后的事提前交接了。

    杜窈頓時鼓起臉頰，“走散了——你怎么不打電話找我？”

    “手機(jī)沒電了，才充上?！?/br>
    他給她看屏幕上百分之十三的電量。

    勉強(qiáng)接受這個回答。

    但依舊不高興，“給你下一次扣十三分?！?/br>
    程京聞挑起眉峰，“老師，太狠了?！?/br>
    “活該，”她說，“讓你出門不充電。”

    他輕哂一聲。坐在她身邊，“那老師，蛋糕可不可以加分？”

    這話招來杜窈的白眼。

    “同學(xué)，這么功利可不受老師喜歡?！?/br>
    拆開包裝。

    拿叉子切了一塊。很濃郁的奶味化在舌尖，并不甜，于是感覺更醇厚。

    她滿意地瞇起眼睛。

    “哪一家咖啡廳？”

    “沒記名字，”他說，“路邊的?！?/br>
    “在哪？”

    “剛才走散的那條街上?！?/br>
    “等下再去買一份吧。”

    “好?！?/br>
    蛋糕挺小一塊。

    杜窈四五口吃完，把紙盒扔進(jìn)垃圾桶。坐回長椅上，對手機(jī)屏幕補(bǔ)口紅。

    奶茶色的唇釉刷頭碰上下唇。

    四五步遠(yuǎn)的地方一聲，“老板？”

    在叫程京聞。視線下意識也從屏幕后抬起來，一位面容端正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