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 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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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是你說的女孩子找份穩(wěn)定的工作才好?!?/br> “那是穩(wěn)定的工作嗎?”陸衎氣得要死,卻又只能忍著不發(fā)作。想到她即將工作的環(huán)境,想到祁亦言,更想到岑歆每天在他眼皮底下,感覺自己的頭要炸開了一樣。 岑歆點點頭,一副純良乖順的模樣,表情好像在說,確實是啊,飯碗不會丟,收入很穩(wěn)定,怎么看都是個好工作。 陸衎看著她這模樣,氣不知道朝哪里發(fā),以什么樣的立場發(fā)。他比岑歆大九歲,他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對岑歆是什么情感,一開始是心疼,后來卻更復(fù)雜。或許從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他一輩子擺脫不了也不想擺脫的麻煩。她心眼多,藏著的心事,堪比星河里的星星。 岑歆見他沉默,垂眸幽幽說道:“面試又還沒面,再說,政審能不能過都還不知道,哪怕沒有血緣,畢竟也是監(jiān)護(hù)人之一?!闭f到后面,她聲音淡了下去,頭垂得老低,似乎還帶著哽咽。 幾年的相處,陸衎一看她動作,就知道她是裝的,但是,偏偏,他又確實吃這一套。尤其每次她提到那人的時候,讓他心臟被誰緊緊握住掐著一般,難受得快要窒息。 他起身收拾,煩躁的說:“知道了,我會幫你問問看。還有,那東西是人嗎?還監(jiān)護(hù)人呢?!?/br> 岑歆不著痕跡嘴角勾起一笑,她打趣道:“他不是,你是?” “我是你的誰?” 陸衎一臉陰霾,他睜大眼睛瞪著岑歆,濃密的眉毛上調(diào),眉心皺得緊得像一座座小山丘。 他心里氣得要死,讓她再胡說一遍試試。 岑歆趕緊咬著唇,立馬住口,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只管收拾。 輕巧的從他身旁穿過,把碗筷放進(jìn)洗碗槽里,快速收拾干凈,一副討好的模樣望著陸衎,說:“我洗好了?!?/br> “不行,待會再跟我去下醫(yī)院?!标懶b說著就立馬給她的主治醫(yī)生打電話。 岑歆無語,心里哀嚎道:“大哥,你精力真好?!?/br> 陸衎確實是行動派,一刻沒耽擱就把她帶到醫(yī)院來了。 “陸衎,來了,岑歆,好久不見。” 季奇山一直都是治療岑歆的心理醫(yī)生,他身穿白大褂,五十多歲,但是保養(yǎng)得很好,看上去只有四十歲的樣子。他面相和善,見到兩人,溫和一笑,招呼兩人進(jìn)去。 季奇山頭發(fā)是染過的,在發(fā)根處還是能看出些白,他長得一副笑臉,笑起來的樣子,眼睛會瞇成一條縫,讓人心里發(fā)暖,也讓岑歆感覺到熟悉。因為在她無憂無慮的那幾年,她的親生父親,也是有著一樣的笑容。 他總是笑著,一手抱著一個,看著她和meimei,說爸爸好愛你們,好想你們。 岑歆不自覺的莞爾一笑,隨他進(jìn)去,陸衎則止步坐在外面椅子上等著,像往常一樣。 季奇山辦公室的裝修和他本人一樣,光明干凈,窗臺處的幾棵綠色植物長勢良好。 像往常一樣,先開始做測試。岑歆都很配合,用得時間很短,后面就是簡單的聊天,岑歆沒有隱瞞,很平靜的和他講她近期在做的事,有高興的,也有煩惱,有困難,也有成功的。 季奇山認(rèn)真傾聽她的講述,望著她清秀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不免思緒萬千,岑歆除去一開始的那一年,之后到現(xiàn)在,都是他見過最配合的病人。但是,也是他遇過的最難治療的病人。 她配合,做的每一項測試,每一次談話她都是真心實意,可是,對于那段記憶,她卻只字未提。他深知那段記憶對她的傷害有多大,他不想逼她,是他的私心。 他和陸衎的父親是故交,岑歆的親生父親是陸衎的父親帶過的一批刑警,也是最出色的一批??上?,在一次行動中,除了一個其余全部遇難,活著的那個,就是他女兒,季悅。 可是,那萬幸卻成了他永遠(yuǎn)的不幸和痛苦,季悅雖然活著出來,卻感染上艾滋,不久自盡了。他醫(yī)人無數(shù),卻沒能挽救自己的女兒,過去,卻成了他永遠(yuǎn)的痛。 所以,他對岑歆,除了醫(yī)生對病人的責(zé)任,還多了些心疼和愛惜的感情在里面。每每看見她,總是感覺看到他的女兒。 他聽陸衎說過那天的場景,很難想象那幾年的時間里,她們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季醫(yī)生,怎么了?”岑歆揚起一笑,季奇山有些晃神,只是很快就恢復(fù),連忙說:“岑歆,最近看起來你過得不過,我都有些羨慕你的生活了,真是豐富多彩?!?/br> 岑歆莞爾,說:“總想什么都試一試,沒準(zhǔn),哪天就……” “岑歆!不要亂說。”季奇山突然呵斥道,岑歆一愣,隨即,她勾起一笑,有些撒嬌的說:“知道你們擔(dān)心,我不會輕易的放棄的,好嗎?” 季奇山轉(zhuǎn)身,把病例本整理好放在一旁,岑歆看著厚厚的一沓,她真的很讓他們費心。 “岑歆,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你活著,不是為了別人,是了你自己?!?/br> 岑歆點點頭,這樣的話,無數(shù)人對她說了無數(shù)次,其中最多的就是季奇山和陸衎。 可只有自己知道,她多么渴望,多么希望,可以為自己活著,但是她始終找不到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現(xiàn)在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是恨,是悔,唯獨沒有愛。 “可是,如果我的命真的是她們換來的,如果,如果就這樣若無其事的活著,豈不是太不是人。”她抬頭看向季奇山。 季奇山卻溫柔的和她說:“岑歆,記得嗎,你以前暈血,你卻學(xué)了醫(yī)學(xué),現(xiàn)在,馬上就要成了法醫(yī)。你怕黑,直到現(xiàn)在你只有處在黑夜中才覺得安全。你為了戒藥,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梢?,那段記憶對你來說,究竟是有多可怕,讓你連回想都勇氣都沒有。岑歆,如果你不愿意,任何人都幫不了你。其實你要知道,沒有人會逼你的,只有你自己?!?/br> 岑歆低垂著頭,看著右手掌心上的痣,她記得岑棲的右手邊,同樣的位置也有一模一樣的。 “好了,今天就到這了,不要逼自己,慢慢來?!奔酒嫔桨矒崴溃У恍?,點點頭,乖巧的跟他出去。 陸衎見岑歆出來,忍不住摸摸她的頭頂,看了季奇山一眼,對岑歆說:“你坐一會,我和醫(yī)生說幾句話?!?/br> 岑歆難得聽話的坐在外面,掏出手機(jī),看著她加的群,翻看聊天記錄,看著里面的日常鬧騰,看到有幾個@她的,不由笑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種片刻的開心。 因為他們的門沒關(guān)緊,里面的對話隱隱飄了出來。 “陸衎,我知道你想問什么,在斷藥的情況下,她的抑郁癥有兩年沒有發(fā)作過,這是好事。至于她失去記憶的事,她不愿意,再好的醫(yī)生也無能無力。” 陸衎沉默,他看到桌子上她的病例記錄,五年已經(jīng)有厚厚一扎。 季奇山繼續(xù)說道:“導(dǎo)致人失憶的因素很多,像她這種選擇性失憶的,是心因性失憶癥。那些記憶,目睹親人的離世,對她來說,是難以愈合的創(chuàng)傷。” 陸衎沉默了許久,一臉的仇大苦深的說:“可她最近,又開始整夜的失眠。昨天晚上,她又開始做那個半夜電臺節(jié)目,聽的那是什么歌,陰深深的。我記得兩年前,她就是這樣,一首首的整夜聽,坐在窗口。唉,我就是,就是覺得,她似乎想起什么了,但是,那死丫頭又什么都不說。我這段時間忙,然后她什么都不和我說,考了法醫(yī)證我也不知道。現(xiàn)在,還背著我去考試,考什么不好,偏偏去那家伙的地方當(dāng)法醫(yī)助理……” 季奇山忍不住笑出了聲,陸衎才發(fā)覺有些失態(tài),連忙掩飾說:“咳咳,我是擔(dān)心她想起來什么都不說,憋心里又給整壞了?!?/br> “陸衎,我看你是關(guān)心則亂了,岑歆是個好孩子,你要好好把握,要主動些。” “不是這個……” “嗯嗯,我都知道?!?/br> “……” 陸衎走出來時,岑歆還低頭,看著手機(jī)發(fā)笑,眼眸彎彎,她抬頭,看到陸衎,問:“好了嗎?” 她起身,細(xì)碎的發(fā)絲垂落在臉龐,她伸手捋了捋,黑亮的雙眸里,像裝有星辰大海,眉目間都帶著笑意。 陸衎微微晃神,竟然有些慌亂,連忙說:“好了,走吧,送你回去。” 路上,岑歆一路看著車窗外,看著看著,她突然問道:“如果我想起來,是不是可以重新定他的罪?” 第3章 黑犬(二) 岑歆說完后,定定的看著他,陸衎沉默,嘴唇抿成一條線,岑歆收回目光,看著前方,靜靜地沒有說話。 她的記憶,只停留在初見陸衎的那天。 她只記得岑棲,她的雙胞胎meimei倒在血泊里,和她一模一樣的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滿身的血。她們的母親也倒在一旁,眼睛睜得老大,死死的盯著他們,身上插著一把刀。而他的繼父梁易堃,也倒在一旁奄奄一息捂著腹部的傷口,盯著她笑。她被圍在中央,周圍都是nongnong的血腥味,就好像一場混戰(zhàn),無人幸免。 “嗡嗡嗡”,擱在一旁的手機(jī)響起,打斷陸衎的沉默,也打斷了岑歆的沉思。 陸衎按下手機(jī)免提,里面?zhèn)鱽淼穆曇粽f:“老大,城北派出所剛來電話,城北景區(qū)的一家酒店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聽說是自殺。不過,據(jù)趙志東說,這是這個酒店近兩個月來第四個在那自殺的人了?!?/br> 陸衎說道:“我開著車,你先通知祁亦言,然后帶人趕過去封鎖現(xiàn)場,我直接到那跟你們匯合?!?/br> 陸衎掛了電話,前面剛好是紅燈,停下望著岑歆說道:“我說你瞎想什么呢?真那么容易,早就抓你去醫(yī)院讓你待上個兩三年的,沒準(zhǔn)就好了?!?/br> “岑歆,你老實告訴我,你想進(jìn)單位,是不是和這事有關(guān)?” 岑歆抬眸,嘴角上揚,搖搖頭,但是眼里,卻沒有一絲笑意。 陸衎嘴唇動了動,剛要說些什么,岑歆輕飄飄說了一句:“警察叔叔,綠燈了?!?/br> 像是配合她一般,緊跟在后的車接著打起喇叭,特別刺耳。 陸衎一邊發(fā)動車子,余光看了后視鏡后面的車牌,很好,他記住了。 行駛了一段路,岑歆發(fā)現(xiàn)并不是回家的路,偏頭問到:“不是要送我回家嗎?” “來不及,你待會就在外面等我,不要進(jìn)去,幫我拿根煙。媽/的,從昨天到現(xiàn)在還沒來得及好好合眼,這班孫子?!币膊恢涝诹R誰。 岑歆轉(zhuǎn)身伸手去夠后座的衣服,岑歆拿在手上皺巴巴的,她一抖,就聞到滿衣服的煙味,隨便找了下,語氣有些不好說:“沒有?!?/br> 陸衎單手扶方向盤,伸手想拿過來自己找,岑歆拿到一側(cè)。 陸衎沉言:“別鬧?!?/br> 岑歆這才掏出一包煙,假裝動作嫻熟的點燃,只是到了她的嘴邊,才吸了一口,就被嗆得咳嗽不止。 陸衎伸手奪過,順便在她腦門彈了下,眉頭深深蹙起,“你能耐了?還學(xué)會抽煙了?” 岑歆給自己順順氣,瞪著他說:“耳濡目染?!闭f完,恨恨的把車窗打開。 “咳,行,不抽了。”陸衎掐滅頭,把車窗又關(guān)上,打開空調(diào)。 陸衎偏頭去看,果然一下子就乖了,他不由思考著,是不是該戒煙了。 岑歆低頭玩著手機(jī),午后的陽光有些晃眼,沒多會,頭就有些發(fā)暈,她只好關(guān)了手機(jī),和陸衎閑聊問:“我剛剛聽到電話,是自殺?” “是不是自殺不一定,還是要到那看看現(xiàn)場再說?!?/br> 岑歆打量著陸衎,他陸肅的時候,特別像一個小老頭。棱角分明的臉龐,蹙著好看的眉頭,薄唇緊抿,深邃的眼眸緊盯前方。光線打在他的臉上,岑歆看得有些癡。 任何人被旁人肆無忌憚的盯著,都會有所反應(yīng),更何況是干刑偵多年的人。陸衎內(nèi)心十分的享受和高興,勾著嘴角,偏頭看她打趣道:“怎么看得那么癡?是不是被我英俊的臉給迷住了?” 岑歆一本正經(jīng)的點頭說:“恩,有些,所以,警察叔叔,你這是在撩我嗎?” “……” 靠,真不知道誰撩誰。 到了地方,陸衎停好車,交代好岑歆就掀開警戒線進(jìn)去。 周圍已經(jīng)被保護(hù)起來,他朝著酒店走去,進(jìn)了房間,屋內(nèi)沒有開空調(diào),酒精再加上天熱的緣故,尸體已經(jīng)有了些臭味。 陸衎掀開警戒線,走上前去開口問高海濤:“死者什么情況?” 高海濤一邊記錄,一邊說:“死者名叫謝慧慧,二十六歲,在一家便利店打工,她在一周前預(yù)定了這家酒店?!?/br> “死亡時間?” 祁亦言起身,摘下手套說:“凌晨兩點,除了手腕處有幾道過去疤痕,其他均沒有傷痕,是服用頭孢加酒引起的雙硫侖反應(yīng)導(dǎo)致猝死?!?/br> 城北這塊地有一個天然湖泊,周圍生態(tài)環(huán)境被保護(hù)的很好,之前一直沒有被開發(fā)。但是隨著經(jīng)濟(jì)發(fā)展,這幾年綜藝尤其真人秀的大火,就帶火了這片地。三年前的綜藝明星效應(yīng),再加上這幾年的宣傳,自然引來一批開發(fā)商,一瞬間各種酒店,飯點興起。 尤其是在南城,夏天酷熱,這里無疑是很好的避暑勝地。在火起的第一年,就興建起了許多酒店,飯店,經(jīng)濟(jì)發(fā)展后隨之而來的,是生態(tài)逐漸破壞。政府及時制止,才保留下今天看到的景色。 謝慧慧所在的這家酒店,算得上是景區(qū)位置最好的。陸衎走到落地窗前,放眼望去,湖光山色一覽無余。他偏頭對祁亦言說道:“如果是專程來這自殺,恩,也說得通,畢竟一晚的價格,快頂上她半個月的工資了,下血本呀?!?/br> 祁亦言冷峻的臉上勾起一笑,“你信?” “我只信證據(j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