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小院時，胡霞他們已經(jīng)回來了。

    見著林初平，胡霞就裂開嘴直笑：“小東家，我們一回來就瞧見院子里又添了新東西，就知道肯定是你們來了！”

    大智從屋子出來，高興道：“才發(fā)現(xiàn)，每個屋都有新風(fēng)扇啦！”

    工人們聽了，都極高興。

    林初平道：“上次過來就看你們，這么多人在這兒擠著，也不是個事兒。眼見這天也越來越熱了，就給你們各屋都添臺搖頭扇，不過回頭晚上你們可別對著一個處吹啊?！?/br>
    這時候，晚上對著風(fēng)扇吹出感冒、面癱、關(guān)節(jié)炎什么的都還是輕的。

    “放心吧?！庇腥舜舐暯辛似饋恚曇粢嗳杠S就有多雀躍。

    林山也說：“辛苦你們在這兒擠著住了，再過兩天我也在市里物色物色找個小院，咱們大農(nóng)場的到時搬出來?！?/br>
    林山都這么說了，林川也當(dāng)場表態(tài)。

    馬上就有機(jī)靈的工人問：“東家們！是不是又要招新人來擺攤了？”

    林初平苦惱的點頭：“是啊，不過現(xiàn)在缺人手呢。你們要是有親戚，聰明機(jī)靈，也舍得甩下臉子，來市里做這樣小生意的，也可以跟我介紹?！?/br>
    這個時候，下海做生意的還是被人瞧不起。

    那人就等著林初平這話呢，他立馬就說：“我有個表弟。已經(jīng)讀完初中了，學(xué)習(xí)還挺好，就是家里太窮了，他是老大，見不得弟弟meimei們餓肚子也上不起學(xué)，就想找個工作干干。”

    林初平：“可以，你回頭跟他說，讓他去農(nóng)場里找我。我先試著給他培訓(xùn)，要是培訓(xùn)能行的話，就出攤兒跟你們一樣，也做小老板！”

    隨著現(xiàn)在天氣氣溫升高，人們晚上出來散步的也越來越多了。光是晚上六點半后的那一波，就能賣好幾百根串串呢！

    現(xiàn)在整個西田市都流行吃林記串串香，不光是小孩子們喜歡，就連大人喝啤酒、打牌什么的，也喜歡炸上那么一把當(dāng)下酒菜吃。

    甚至連去河邊約會的年輕大姑娘小伙子們，都會買上幾根，反正不能落了潮流。

    7月剛開始這幾天，胡霞他們每個攤子每日營業(yè)額都穩(wěn)定在120元以上，要是趕上哪天運(yùn)氣好了，猛不丁的幾個攤子營業(yè)額還能躥到150塊呢！

    賣150塊錢的串串，出攤的兩個人一下就能拿15塊錢吶！

    晚上睡覺前，胡霞他們都忍不住打自己的小算盤。這一天分紅拿七八塊，一個月30天，要是天天都能賺這么多，那不妥妥的工資就兩三百了？

    劉曉娟問起院里多出來的那些汽水的事兒。

    林初平：“這不是夏天了嘛，我看有不少人買了咱們串串吃后，也會去附近的小賣部買汽水喝。干脆就進(jìn)了一批汽水回來，咱們自己也賣?！?/br>
    林初平：“當(dāng)時剛出攤兒的時候，我本想著一個攤子派一個人。但想想現(xiàn)在社會治安不好，而且萬一生意忙起來手忙腳亂，老收錯錢也是個麻煩事兒，當(dāng)時一個攤子就配了兩個?！?/br>
    胡霞趕緊說：“對對！我們才出攤時是不熟練，做什么都手忙腳亂的，那時候兩個人感覺還剛剛好，但現(xiàn)在做熟了之后發(fā)現(xiàn)一個人好像也能顧得過來。”她說這話，是想單飛。

    可不是？一個攤子提成10％，兩個人就只能對半分了，要是自個兒管一個攤子，那可就是現(xiàn)在的收入兩倍。想想一個月要真能掙四五百，胡霞她都敢往市里買房子！

    不光是胡霞這么想，她這一開口，也有其他工人嚷嚷說自己可以單干。

    林初平笑了下，搖搖頭：“再等等吧，等社會治安好起來，到時大家再一人一個攤子?！?/br>
    雖然新聞上說4月份開始全國就啟動又一輪的嚴(yán)打，但西田市作為一個地級市，政策多少會有些延遲，中央的嚴(yán)打還沒打到這邊來，市里仍舊不太平。

    就比如說，在文化路附近擺攤的那幾個工人，可都親眼見過兩個幫派血拼，拿著大砍刀砍人，血流一地，腸子也流一地……

    就算是那些沒在文化路附近擺攤的工人，回來也聽說了?，F(xiàn)在一回想，心里毛毛的。這會兒小東家說社會不太平，他們也不敢嚷嚷說單干了。

    串串香生意好，不少人都明里暗里打探他們，有的還蹲在他們攤子附近數(shù)每天他們能賣多少根簽子呢！

    要真是自己一個人單干。就像是現(xiàn)在晚上9點收攤，大街上黑燈瞎火的，走到?jīng)]人的地方被人拉去搶劫了都是小事的！

    接著林初平又說回到汽水：“我看大家攤子都有空的，就批了這些汽水。還定做了一批手推車，這有做好的四個手推車，剩下的明天也都能做好，回頭你們每天出攤時也都推著手推車一起。箱子里做有保溫，你們每天在冰柜里多凍點冰疙瘩，放在箱子里冰汽水……”

    交代完這些，林初平又收收賬，差不多就快10點了。

    “今天晚上有搖頭扇了！”

    林初平睡前還聽隔壁有人這么激動的嚷嚷，他笑笑，打算等下一批人過來擺攤了，到時專門物色個阿姨給他們做飯打雜。

    第二天一早，林山林川兩人果然結(jié)伴去找院子租了，林初平?jīng)]跟他們一起，他打算在市里再逛逛，捎帶一些材料也不夠了，得補(bǔ)充一些帶回去。

    雖說改革開放已經(jīng)過去十來年，但作為一個內(nèi)陸落后小城市的西田市，市里經(jīng)濟(jì)改革進(jìn)程還是很慢。

    走在破舊的街道上，林初平頗有些感慨。

    “這是我在上海的親戚給我?guī)淼募喗?，瞧，漂亮吧。?/br>
    “花紋比咱們在百貨大樓買的，要漂亮得多呢！”

    “真好看……哎，你們聽說沒？現(xiàn)在去日國老賺錢啦，在外面隨便干個洗碗刷盤子的小工，賺得都比咱們在國內(nèi)多多啦。”

    “真的嗎？日國那邊這么有錢。”

    “嗨！漂亮國那兒才有錢呢，不過太遠(yuǎn)了。我有個親戚就跑去日國了，今年過年時候，你們是不知道呀，那穿金戴銀的，還給家里修了棟兩層的平房呢?！?/br>
    “呦！兩層的平房啊，那不小別墅嘛？”

    耳邊傳來人們?nèi)齼蓛傻淖h論聲音。

    這個年代，還是國外的月亮圓的年代。林初平想想后世他重生前那陣子，人們正在力挺民族品牌，力挺國貨呢！

    恍如隔世。

    第20章

    林初平在大街上信步。可能是林記串串香的帶動，西田市街頭小巷也出現(xiàn)了不少擺攤兒的。

    林初平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大部分?jǐn)[攤的都是下崗女職工。今天是星期六，有些人出攤還帶著孩子。

    “你跑出來擺什么攤兒呀？現(xiàn)在下崗了，趁著國家管不了了，你們趕緊給我們老劉家生大孫子呀……現(xiàn)在不生，等你們老了，誰給你們摔盆子？”

    林初平被一個大嗓門抓住耳朵。他扭頭瞧去，也是一個做炸火腿腸的小攤，正被一群人圍著呢，人群里，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婆，好像是在抓著兒媳婦，嚷嚷著不讓兒媳擺攤，讓兒媳生兒子。

    女人臉木木的，她胳膊被婆婆抓了不能擦桌子，她就一把將胳膊上的手甩開，大聲說：“媽，你讓我們生兒子，我們手里哪兒有錢去生？楠楠不上學(xué)嗎？我跟你兒子不吃不喝，不穿衣裳嗎？”

    婆婆很不能理解，她不是很在意地說：“楠楠上什么學(xué)，女孩子都是給別人家養(yǎng)的。她讀個小學(xué)就行了，花不了多少錢。還是生個兒子最重要！吃上花不了多少錢，你就聽媽說的，媽能害你們嗎？”

    女人大聲反駁：“生兒子，生兒子，哪有錢生兒子！工廠買斷就給那么仨瓜倆棗，現(xiàn)在我跟大勇都沒工作，抱著那點兒錢坐吃山空能吃幾年？就算是生了兒子，生下來之后呢？不給他上學(xué)嗎？把他生下來，就給吃就行？當(dāng)畜生養(yǎng)了年底等著殺了吃rou？”

    “你你……”老太婆氣得滿臉通紅，跺跺腳，走了。

    兩人爭執(zhí)聲音太大，引來不少人圍觀。婆婆生氣走了，但女人還得在這擺攤兒。

    人們紛紛說這個女人太強(qiáng)勢，連婆婆都頂嘴，肯定是個悍婆娘……

    被人嘀咕地感受不好，女人紅著眼，卻倔強(qiáng)不肯落淚。

    林初平上前：“要兩根火腿腸。”

    “五毛的，還是一塊的？”女人問。她左手在眼前一抿，抬起頭來就是副認(rèn)真模樣。

    林初平說：“要兩根一塊的，多放點辣椒?！?/br>
    見林初平遞來兩元錢，女人趕緊接了揣懷里，快手快腳地開始做炸火腿腸。

    解包裝、開花刀、下油鍋，林初平瞧她動作麻利中又透著點生疏，問：“你這攤子多久了？”

    或許是林初平是唯一一個看她熱鬧卻沒有任何情緒表露的，女人低低回應(yīng)：“才出沒幾天?！?/br>
    林初平看了眼她裝辣椒粉的塑料瓶子，問：“生意怎么樣？”

    瓶子里裝的這辣椒粉，林初平當(dāng)時在批發(fā)市場也見過。這種辣椒粉，是市場里最便宜的辣椒粉。吃起來就是直直的辣，一點都不香。

    女人過了好一陣子，才低聲回答：“不怎么樣，每天賣不了幾個錢?！彼秊榱顺鰯?，改自行車，還把家里煤爐也拆了，卻不賺錢。

    林初平見這會兒看熱鬧的人都差不多散去了，他小聲指指裝辣椒的瓶子，說：“你這辣椒不行?！?/br>
    女人驀地抬頭，警惕地看林初平，說：“我、我沒錢了，買不了你的辣椒粉。”

    林初平愣了，失笑：“我不是要給你推銷辣椒粉的。就給你說個法兒，你這辣椒粉稍微改良下，準(zhǔn)保你生意越來越好。”

    女人似是不相信，見林初平這么年輕，她上上下下在林初平臉上打量好久，半晌沒吭聲。

    林初平笑了下，把改良的方案說出來。

    無非就是把辣椒、芝麻、花生、八角、花椒和少量干山楂放在一起，炒取香氣，用來中和這種辣椒粉直直的辣。

    “要是家里材料不齊也沒關(guān)系，等回頭你賺了錢再慢慢湊就行。”林初平說。

    女人沒想到林初平還真把改良方案說出來了，她用一種特別稀奇的眼神看林初平：真的不要錢免費發(fā)善心的嗎？

    林初平又說：“下次再買辣椒粉，你可別買這種最便宜的了，這種辣椒粉吃著就是直辣，萬一腸胃不好的人吃了還容易拉肚子。每斤多花個一塊錢幾毛的，就能買大干辣椒燈籠辣椒這些好辣椒，這兩種干辣椒摻在一塊兒，打出來的辣椒粉保準(zhǔn)又香又辣，要真是懶得炒芝麻花生這些，就用這兩種辣椒粉混合著也能湊合?！?/br>
    意識到眼前這小伙是認(rèn)真的，女人斂起臉上神情，尤其鄭重的跟林初平道謝。

    吃完兩根炸火腿腸，林初平把竹簽插在竹筒里，轉(zhuǎn)身就走了。

    他最不怕西田市在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串串?dāng)傋痈麚屔?，現(xiàn)在林初平心頭，最沉甸甸的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是永福盛酒樓的大煙殼。

    西田市農(nóng)場八成半都在林崗，而林崗鎮(zhèn)上但凡是開農(nóng)場的，基本都跟林初平他們家沾親帶故。

    聽大舅舅說，林崗鎮(zhèn)上農(nóng)場剛開始做時，大家都互相介紹生意。永福盛沒跟他們林三農(nóng)場合作，沒跟小斌農(nóng)場合作，保不準(zhǔn)要跟鎮(zhèn)上哪家農(nóng)場合作。

    就算是林三農(nóng)場與永福盛合作的農(nóng)場關(guān)系處得不好，林初平早晚要把永福盛酒樓那點破事捅出去，到時鎮(zhèn)上農(nóng)場名聲肯定都會被影響。

    現(xiàn)在人們心中地域觀念很重，要是林崗哪家農(nóng)場出了事，連帶其他家日子都不好過。況且，他們村西三家農(nóng)場都在搞這個串串香，到時萬一影響他們林記串串香，那麻煩可就更大了。

    林初平想把永福盛這個毒瘤趁早掰了，可永福盛是市里開了多年的老招牌了，據(jù)說跟市里不少高官廠長什么的關(guān)系都很好，他就是一個平頭老百姓，要是冒冒然的舉報說不準(zhǔn)還是打草驚蛇。

    那永福盛酒樓大煙殼到底要怎么舉報才比較穩(wěn)妥？林初平站在大街上，深深吸氣。

    -

    下午，林初平就坐車回家了，回去時他還拎了個一百多斤的大麻袋，上車下車都極艱難。

    在村子里車站牌子處下車。

    剛下車，林初平就被眼尖的十三婆發(fā)現(xiàn)了。

    “呀，是初平回來了。怎么扛這么大一個袋子?。磕愕鹊?，我回家找個車幫你弄回去！你這樣的大學(xué)生，哪兒能干這樣體力活，放著我來！”十三婆熱情極了，林初平一下車就把他的麻袋搶了過去，扛著到樹蔭底下。

    七十多的老婆子，頭發(fā)全白完了，但林初平愣是沒能從她手里搶過麻袋。

    就在十三婆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回去借車子時，樹蔭下大嫂大娘們就把林初平圍住了。

    “要瞧瞧初平這臉蛋兒，長得就是一副有出息樣。排場！”

    “要我說啊，還是初平有出息，村西三農(nóng)場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林初平怎么聽，怎么感覺這話不太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