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下外面下起了大雪，別說兩個時辰，就是半個時辰跪下去，命也得丟半條。王爺若真是生氣，不若留著她的命，暫且將她放了，往后再處罰就是，也不急在這一時。”

    檀云秋閉上眼睛，往后靠在椅背上。

    他道：“嗯。”

    ......

    “王爺說了，今日之事暫不計較，孟娘子回去吧?！?/br>
    華玉筆直跪著。

    茂竹又道：“燕娘也被放出來了。孟娘子回宮就能瞧見她了。”

    華玉這才驚訝地抬頭。

    “......王爺不氣了嗎？”

    她不太相信，仍然跪著，絲毫沒有要起身的動作。

    今日來慈恩殿求情，她其實也沒有多少勝算。攝政王一貫的冷漠無情，旁人的性命在他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她來這里，本就是沖動之舉，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讓他放人。

    攝政王只手遮天，得罪了他，任憑誰來求情也是無濟于事的。

    華玉既后悔那日在梅園的沖動之舉，又愧疚于連累了燕娘。

    所以她現(xiàn)在跪在雪地上，石面冰涼刺骨，也沒有任何怨言。

    只是讓她感到意外的是，明明還不足時辰，他竟然要放過自己？

    “王爺是這樣說的，孟娘子還是快回去吧?！?/br>
    茂竹好心，又多添了句：“孟娘子往后可再別做這樣的事了，多虧王爺今日心情好，要是心情不好，你連在這里求情的機會都沒有呢！”

    華玉向茂竹道謝。

    她小心起身，膝蓋涼得沒了知覺，茂竹又吩咐慈恩殿的宮女扶著她。

    華玉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茂竹欲言又止，良久，他忽然道：“王爺從前并不是這樣的人，他......”話音停住，他嘆口氣，進(jìn)了宮殿。

    他從前怎樣？

    華玉并無心思思索，她只一心回宮。

    ......

    燕娘果真被放了出來，她在獄中并未受什么大罪，只是被關(guān)了半天，衣裳臟了，除此之外，并無任何身體上的懲罰。

    她見華玉雙腿微瘸，一時心疼：“大冬天的，怎么好讓人跪在地上，他心也太黑了！姑娘等著，奴婢給你燒壺?zé)崴?.....”

    華玉坐在床榻，她用棉被捂著膝蓋，靜靜等著燕娘。

    燕娘將湯婆子放進(jìn)被褥中。又端來一盆熱水，要華玉將腳放進(jìn)去，來來回回?fù)Q了有兩三盆熱水。華玉的身上終于冒了熱汗。

    “出了汗，寒氣就都散了。姑娘快點捂好了，別再凍著?！?/br>
    華玉聽話地鉆進(jìn)被褥。

    燕娘收拾好，進(jìn)屋看見半躺在床上乖巧的姑娘，心下嘆氣，道她。

    “姑娘你倒底是怎么了，什么樣的夢，竟讓你好端端的一個人，偏去招惹他！如今經(jīng)歷這一遭，快些把心收了吧，任憑攝政王是神仙，也別再去了......”

    華玉現(xiàn)下也沒有什么好辦法，就沒有說話。只閉著眼睛，不一會便昏昏欲睡。

    “淑妃娘娘來了?！?/br>
    她怎么來了？

    華玉連忙從床上起身，還未穿好衣裳，就見趙惠然從外面進(jìn)來。

    “meimei快躺好了，天寒地凍，又在外面跪了許久，真是可憐。”

    宮里消息傳得快，不到一天，未央軒里的孟娘子因得罪了攝政王被罰跪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皇宮。

    “......你怎么會得罪了攝政王？他平日并不常住宮中，便是在宮里，也只在前朝和慈恩殿，你住得未央軒離著他是最遠(yuǎn)的，到底是因為什么?！?/br>
    未央軒的宮女道：“雖與慈恩殿離得遠(yuǎn)，但這幾日，攝政王每日都會到梅園。孟娘子離著梅園近，一來二去，許是無意沖撞了?！?/br>
    華玉看了那宮女一眼，似乎是叫小娟的。

    趙惠然了然道：“想來也只是如此。”

    華玉一時無話。

    趙惠然打量的目光讓華玉渾身不適。如果可能，她并不是很想與趙惠然打交道，可如今趙惠然是妃子，而華玉只是一小小的美人，并沒有做主的權(quán)力，只得順從。

    “多謝娘娘，這么晚了，還來看我一眼。我并無大礙，只是前幾日王爺在梅園丟了件東西，又因這附近只我住在這里，便猜想是我宮里的人拿去的，這才鬧出了這樣的事。如今王爺東西找到了，也就無事了。”

    華玉低眉順眼，任由趙惠然打量。

    趙惠然半晌無話，許久才笑道：“竟是如此?！?/br>
    不可否認(rèn)，趙惠然心里微微失望。

    剛聽到孟華玉被攝政王罰跪的時候，她內(nèi)心是竊喜的。畢竟前世，皇上為了孟華玉幾乎再不入后宮半步，獨她一人承寵。如今趙惠然雖然是重生到過去，并且搶占先機得到了圣寵，可有孟華玉在一天，終究是心里不安。

    原本以為，今日之事，以攝政王的手段，孟華玉是活不成了。

    萬萬沒想到，她又活著回來了。

    提起攝政王，趙惠然便想起前世，那段令她不愿意提起的日子。

    前世皇上死后，趙惠然及后宮妃子被送入寺院，誰知不過幾日便被新皇召回，將她們?nèi)克腿牖柿辍?/br>
    與孟華玉一起，陪同皇上入葬。

    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怎么偏偏今日手下留情了？

    縱使趙惠然再想不通，結(jié)果如此，她也無法改變什么。只得假惺惺地關(guān)心一番，便離開了。

    ......

    華玉一連幾日都在未央軒，并未外出。

    “姑娘，不日便是太后生辰。大周歷代皇帝極重孝道，皇帝也不例外。早在太后生辰的前一個月便請了宮人排練戲曲，如今各宮也將禮品送去，只差咱們這里了......”

    華玉本在低頭刺繡，聞言抬起頭來，一笑。

    “燕娘別急，你看這是什么？”

    燕娘一瞧。

    是一幅觀音圖。

    繡上觀音慈眉善目，仿佛真是來普濟凡人的神仙。

    燕娘大喜：“太后信佛，姑娘將此送去，必能得到太后喜歡?！?/br>
    華玉并未多說，低頭繼續(xù)。

    太后是高氏女，名門出身，一入宮便是皇后，與先帝舉案齊眉，只可惜先帝體弱，子嗣艱難。太后曾經(jīng)育有一子，不足月便夭折了。

    現(xiàn)如今的皇上與公主，都非太后親生。

    正是因此，太后信佛教，時常請大師來宮中講佛。她待宮人心善，待前世的華玉也極好。華玉本就擅長刺繡，時常陪在太后身邊說話。相處的時日久了，自然也有了些感情。

    所以華玉在得知不日便是太后生辰時，繡了觀音圖。

    太后收到華玉的觀音圖，果然稱贊一番，賜了她許多華貴首飾與錦緞。

    加上臨近年節(jié)，宮中事務(wù)繁多。

    皇后向來不問世事，太后便代為cao勞。天氣漸冷，太后難免凍著了身體。生辰這日，本是為太后刻意準(zhǔn)備的戲曲，太后未看完便回宮了。

    “太后娘娘身子不適，先行離開了。她怕因為她的原因，耽誤了皇上的興致，特叫奴婢告訴皇上一聲，今日天氣好，太后已經(jīng)命人在掬水亭設(shè)下宴席，近來宮中添了新人，皇上繁忙多日，也該讓新人陪著舒舒心......”

    周湘說完，低頭。

    檀瑾寧領(lǐng)命，吩咐宮人移步掬水亭。

    周湘適時補充道：“孟娘子繡的觀音圖，太后極喜愛?；噬先舻每?，可去太后身邊瞧瞧?！?/br>
    檀瑾寧笑笑，目光掃了眼宴席上的妃嬪，轉(zhuǎn)身離開。

    ......

    華玉難免懊惱。

    她倒是沒有想到這一茬，方才檀瑾寧看向她這里時，她連頭都不敢抬。并不是害怕他，而是她打心底不愿意再跟皇上有任何瓜葛。

    現(xiàn)在這個時節(jié)，天氣冷。燕娘已經(jīng)不止一次向她抱怨宮里炭火少了，她既然不愿意討好皇上，那便只有借著太后生辰這日，討太后的歡心。

    果然太后賞賜一下，未央軒的炭火便好了不少。

    只是今日周湘在皇上面前提起她，倒是在華玉的意料之外。

    一路上，華玉并不敢抬頭，只得跟在皇上儀仗后方，緩步行走。

    檀瑾寧坐在四人抬的肩輿上。肩輿四周鋪著柔軟暖和的毛皮，他微閉雙眸，輕輕咳嗽幾聲。

    立馬有宮人上前，將痰盂遞上。

    “走慢些，風(fēng)大。”

    宮人只得放慢腳步。

    華玉看過去，只能看見檀瑾寧烏黑的后腦，以及他側(cè)頭時蒼白的面色。

    他看起來很不好受，聽說他最近開始理政了，難怪面容帶著疲憊。其實他這樣的身體，應(yīng)該多加休養(yǎng)，最忌諱勞碌，可偏偏他的身份不允許他那樣做。

    華玉出神想著，眉間微蹙。

    “meimei，在想什么呢。”

    趙惠然走近，輕聲問她。

    華玉小聲道：“無事?！?/br>
    趙惠然道：“meimei繡技果然了得，今日有太后在皇上面前夸贊，想必不日，便是meimei的風(fēng)光之時了?！?/br>
    華玉不語。

    趙惠然也不再多說，細(xì)細(xì)看了孟華玉一眼。見她并未過多打扮，仍舊是素服素顏，可容貌依舊明艷動人。

    趙惠然心下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