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掬水亭，她坐在檀瑾寧身側(cè)，令人將孟華玉安排在掬水亭最外側(cè)的宴席。如此，皇上便見不到她了。

    掬水亭四周搭上繡簾。

    檀瑾寧背后立著一巨大的紫檀木底座的屏風(fēng)，前方不遠(yuǎn)處設(shè)著一銅火爐。他面前的小案上擺滿吃食，由宮人將碟中的小菜夾到他面前的碗中。

    檀瑾寧并未動筷。

    趙惠然問道：“不合皇上口味？翠兒，你去吩咐御膳房，讓他們做幾道皇上愛吃的送了來?！?/br>
    檀瑾寧倒不是沒有胃口，而是這幾日天氣變涼，他的身子有些不適。

    “不必麻煩了?！?/br>
    吃了幾口，他想起周湘的話：“孟娘子在哪里？”

    趙惠然回道：“孟娘子身子不適，這幾日剛剛好轉(zhuǎn)，我怕她過了病氣給皇上，便將她安排在外宴了?！?/br>
    “既然身子不適，就更不能在外面了。里面還暖和些，讓她進(jìn)來吧。”

    趙惠然只能聽從。

    ......

    華玉能夠感受到檀瑾寧的目光時不時地落在自己身上。

    方才翠兒讓她進(jìn)內(nèi)宴，她起初緊張，可進(jìn)去后發(fā)現(xiàn)皇上并未看過來，而且翠兒給她安排的位置極偏僻，她就稍稍放心。

    只是仍有些如坐針氈。

    華玉知曉她不可能一直躲著皇上，只是她現(xiàn)在還沒有想好要以什么樣的表情，或是什么樣的心態(tài)面對他。

    她沒有做好準(zhǔn)備。

    可不知為何，或許是檀瑾寧往她這里掃了一眼。而后，他的目光便一直看著她。

    良久。

    檀瑾寧道：“福全?！?/br>
    福全是他身邊貼身服侍的內(nèi)監(jiān)。

    “小人在，皇上有何吩咐?！?/br>
    “你將這碗熱湯送給孟娘子，叫她暖暖身子?！彼男∽郎蟿偹蜕弦煌朊爸鵁釟獾撵`芝烏雞益氣湯。

    華玉不得不起身道謝。

    檀瑾寧凝神看她。

    女人腰肢芊芊，步伐款款而來。她柔聲說了句謝語，他并沒有聽清，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她一直低著頭，露出一段如玉似的脖頸。

    檀瑾寧起初還覺得掬水亭有些冷，但現(xiàn)下好像感覺不到一絲涼風(fēng)。他就這么定定看著孟華玉，直到福全提醒他，他這才紅著臉道。

    “何必道謝，快去嘗嘗，涼了就不好了?！?/br>
    宴到中途，檀瑾寧因前朝之事離開。

    當(dāng)天晚上，檀瑾寧去了未央軒。

    ......

    檀瑾寧進(jìn)未央軒時，燕娘正在給華玉梳妝。

    燕娘見皇上進(jìn)來，剛要出去，便被皇上阻止了。

    檀瑾寧道：“不必管我，你繼續(xù)?！?/br>
    檀瑾寧換了常服。他慣常穿的是一件天青色的圓領(lǐng)袍，外罩狐領(lǐng)斗篷。一進(jìn)屋，他便將斗篷脫下，坐在靠窗的繡墩上。

    他靜靜看著孟華玉。

    屋內(nèi)靜悄悄的，無人說話。

    華玉知曉檀瑾寧的脾性，他為人和善，從不在意小事。所以她就打定主意不開口，老實(shí)坐在椅子上，任由燕娘打扮。

    燕娘很快退出去，還帶走了福全。

    華玉垂頭，背對檀瑾寧，她的后背因?yàn)樘磋獙幍淖⒁暵晕l(fā)僵。

    實(shí)在拗不過，華玉轉(zhuǎn)過臉去，面對著他。

    她的視線極快地略過他。

    “......皇上？”

    檀瑾寧紅了臉，他垂下頭，雙唇動了動，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聽說，聽說你之前病了，現(xiàn)在怎么樣了？吃了什么藥？可還難受嗎？”

    華玉道：“謝皇上關(guān)心，已經(jīng)好了?！?/br>
    華玉恭順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垂著頭。

    檀瑾寧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窗外的天色漸漸黑下去，屋內(nèi)因?yàn)樗牡絹?，換了火盆。炭火燒得旺盛，整個房間暖烘烘的。

    他抿了一下唇，有些發(fā)澀。

    往常他去后宮，不過略微坐一坐，糕點(diǎn)茶水一樣都不少。今日他已經(jīng)派福全提前打過招呼，可房間內(nèi)卻一樣?xùn)|西都沒有。

    奇怪的是，他竟一點(diǎn)都不生氣。

    華玉自然注意到檀瑾寧的小動作。她遲疑了一會兒，起身倒了杯熱茶遞過去。

    檀瑾寧接過，喝了幾口。

    華玉道：“皇上恕罪。我大病初愈，恐無力服侍皇上。”

    “無事，我只是來坐一會兒?！?/br>
    旁邊是一張矮桌，桌上放著幾張絹布。檀瑾寧拿起來細(xì)細(xì)端詳，發(fā)現(xiàn)絹布上繡著幾朵小巧精致的梅花。應(yīng)該是用來做手帕的。

    他夸贊道：“這梅花繡得極好，仿佛真的似的。”

    華玉看了一眼，并未多言。

    檀瑾寧又道：“我記得皇叔最喜歡梅花了。前面就有一處梅花園子，改日我?guī)闳デ魄?。里面的梅花開的極盛、極美，正巧前幾日下雪，如今雪還未化，白雪紅梅最好看了。”

    華玉細(xì)想片刻，道：“我記得，此處只準(zhǔn)攝政王進(jìn)入?！?/br>
    檀瑾寧笑道：“旁人自然不行，但他是我的皇叔。雖然他不喜歡旁人進(jìn)入，但是我總是可以的?！?/br>
    “那日我曾遇見攝政王，他坐在輪椅上......”

    華玉話還未說完，便被檀瑾寧打斷。

    “休要提這句話，若是被皇叔聽見，又要發(fā)好大的火，他最忌諱別人提起他的腿了。你往后遇見他，連看也不要看?！?/br>
    華玉點(diǎn)點(diǎn)頭。

    從前她并不關(guān)注攝政王，對他的事情全不知曉。今日，檀瑾寧既然提起了他，華玉自然是想從中知曉更多的事情。

    “王爺他，是為何變成如今這樣的？”

    檀瑾寧一時無話，靜靜注視華玉。

    華玉目光坦然，帶著小心掩飾的好奇。

    她似乎只有十六歲，正是天真無邪的年紀(jì)，對事情好奇些也是正常的。

    檀瑾寧在華玉近乎期待的目光下，完全無法做到閉口不談，只得無奈笑笑。

    “皇叔的事是禁忌，連我也不敢多談，你竟還問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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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周英帝繼位時，大周國力衰微，與大周是宿敵的北境趁機(jī)而入，在大周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朝廷缺人。

    文武百官無一人敢上，紛紛上諫求和。

    不惜以割地和親為代價。

    誰也沒有想到，當(dāng)時年僅十八的檀云秋，早已被人遺忘在大漠的廢太子之子。

    他召集大漠兵士，披戰(zhàn)袍，憑借一桿紅纓槍，直入北境腹地。

    北境軍節(jié)節(jié)敗退。

    檀云秋浴血奮戰(zhàn)，終將北境軍趕到千里之外。當(dāng)時的他，是大周子民心中的戰(zhàn)神，是天降的救世主。

    此后，檀云秋被封親王，入盛京。

    幾月之后，隨周英帝春狩。

    在狩場內(nèi)，周英帝被刺客刺殺，檀云秋不惜以身體相護(hù)。

    最終，周英帝獲救，而檀云秋的雙腿也在那場刺殺中廢掉。

    ......

    華玉是在以后知道檀云秋的過往。

    現(xiàn)在，她只從檀瑾寧的口中得知，檀云秋是為救先帝才廢掉的雙腿。

    檀瑾寧剛剛說完，福全便進(jìn)來。

    “皇上，周御史求見?！?/br>
    檀瑾寧有些不耐煩：“這么晚了，他怎么又來了?！?/br>
    華玉勸道：“想必是有要緊事。”

    “能有什么要緊事，他們各個見了皇叔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可誰知一轉(zhuǎn)頭，都紛紛來我面前說皇叔的壞話！”

    檀瑾寧嘆口氣，離開了。

    華玉站在門外送檀瑾寧，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這才吩咐宮人關(guān)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