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有些冷，肩膀縮了縮。

    她的動作并沒有停止，在檀云秋近乎怔怔不知如何的目光下，她將腰間的束帶解開。榴花色的裙子如同翻落在地的花瓣鋪在腳底。

    華玉羞么？

    怎會不羞。

    她面頰漲紅，杏眼含珠。視線只敢盯著檀云秋放在扶手上的雙手，再不敢亂看，屏息等待。

    華玉怕嗎？

    她亦怕。可她還是這么做了。

    她伸出手，拿起檀云秋撫在扶手上的大手，勉強握在掌心。

    “王爺若不信，可親自檢查?！?/br>
    ......

    華玉的聲音縈繞在耳邊，檀云秋有片刻的怔愣，腦中所有的想法都因為她的動作而飛出去，再也尋不見了。

    他坐在輪椅上。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子，看著她動作慢慢，將幾乎能夠蔽身的衣服除去。她杏眼朦朧，俯身抓住他的手，往前抻去。

    ......要做什么？

    檀云秋的面頰似被火點燃了，原本清俊寒涼的面龐，只剩下如飛霞似的紅暈。他的呼吸隨著華玉的動作屏住，胸膛中那股早已吐出的濁氣似乎又回來了，這次這口濁氣變得更加劇烈，竟讓他喉間guntang得似吞了滿口火星。

    燙得半句話說不出。

    “你、你這女子！”

    檀云秋倉惶移開視線。

    他盯著腳下榴花色的落裙。

    “松手！”

    華玉并未聽從，她像是提著一口氣，非要像他證明什么似的。握著那只滾、燙的大手，還未觸碰到她的地方。那只大手猛然收回，似林間鳥驚飛。

    檀云秋面色煞白一陣，轉(zhuǎn)而又變成火燒霞。

    他的身姿是很挺拔的。因為長期在輪椅上，無法行走。他多了絲孱弱氣息，但這絲孱弱未能削減他給人的鋒芒。他依舊高大偉岸，卻也脆弱卑微。

    此刻的他，本來應(yīng)該面目肅沉地端坐在輪椅上?？蓞s有些驚慌地緊靠著椅背，面上是努力裝出來的鎮(zhèn)定。雙手顫顫落在膝上。

    “孟華玉！”

    華玉的語氣有些執(zhí)拗：“王爺不信我，我證明給您看?！?/br>
    “我信你所言！”

    華玉并不很信他的話：“我方才的話，句句屬實。王爺卻百般懷疑，如今，我親身證明給您看，好讓您相信我未說謊?！?/br>
    檀云秋急道：“......我信你所言！”他喘口氣，緊接著道：“皇上自幼身體多病，酒量短淺，只一口就能醉，昨夜他只能沉睡，做不了其他......”

    他竟然信了。

    華玉抿起唇。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此刻，那些被拋之腦后的羞恥尊嚴(yán)統(tǒng)統(tǒng)歸來，如同陣陣寒風(fēng)，不斷侵逼著華玉。她著抹胸小褲立在大殿，立在檀云秋面前，雖有火爐取暖，可她卻開始冷得發(fā)顫。

    她雙手環(huán)抱在一處。

    眼眶紅了紅。

    接下來該做什么？

    華玉的大腦短暫空白。她來此，只想證明自己的清白，為此不惜放下身段，讓他親自檢查?？伤麤]有檢查，他說他相信自己了。

    那么，他不再生氣了對嗎？

    她來此的目的算是完成了，可是完成之后再做什么，華玉卻有些不清楚了。她顫著身子，目光垂落在腳邊的落衣。面頰蹭得一下子紅起來，連同脖頸耳根亦染上薄紅。

    比她敷的桃花粉還要艷麗。

    華玉雙唇囁喏道：“王爺......”

    檀云秋沒聽見她開口。她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了。他的視線久久盯著腳邊的落衣，面上紅意未退。他俯下身子，將那件夾絨的褙子拿在手中。

    “你靠近些。低下身子?！?/br>
    華玉不解其意。依言往他身邊靠近，俯低身子，雙目直直盯著男人的面容。

    檀云秋將褙子披在華玉身上。他偏頭到一側(cè)，眉眼微闔。

    “把衣服穿好了?！?/br>
    華玉聽到他這句話，怔了怔?；剡^神后，她將褙子穿好，停頓片刻。見檀云秋仍舊闔著雙目，他面頰清冷白皙，此刻耳根卻留一抹顯目的紅。她不敢細(xì)看，彎腰將落裙拾起，穿好。

    華玉低聲道：“我穿好了?！?/br>
    檀云秋淡淡嗯了聲。

    檀云秋的面色恢復(fù)冷意，紅意褪去。他的聲音亦隨之平靜，抬眸看了華玉幾眼。見她衣容整齊立在面前，不知為何，竟在心中悄悄吐口氣。

    他喚道：“茂竹。”

    茂竹只敢在門外應(yīng)聲。

    “將手爐拿來?！?/br>
    茂竹低頭將手爐送到檀云秋手上，隨后離開。

    手爐暖熱。

    他伸手遞到華玉面前：“拿著。暖暖手吧?！?/br>
    華玉伸手接過。雙手握著手爐。精致小巧的手爐，雕著騰龍飛躍的花紋，周圍裝飾祥云。一絲淡淡的沉香從中飄出，被暖意夾雜著侵入華玉周身。

    她不再冷得發(fā)抖。

    她問道：“王爺我可以蹲下身子嗎？”

    “隨你?！?/br>
    有了他這句話，華玉不再畏手畏腳。她慢慢往火爐靠去，隨后彎腰蹲在旁邊。仰面看著身側(cè)的檀云秋。

    檀云秋依舊高不可攀，如同沒有星子做伴的黑夜，讓人捉摸不透。他面龐繃直，冷峻又疏離?？杉?xì)細(xì)打量，原先攏在他身上那曾厚厚的令華玉膽顫的堅冰似乎消了些？

    他眉目舒展，雙手撫在膝上。

    竟讓華玉感覺到那么一絲......平和？

    她悄悄將這荒唐的感覺從腦中拋出。

    這可是攝政王，最狠心無情的攝政王呀。

    華玉捧著手爐，忽而叫他：“王爺?！?/br>
    檀云秋看過去。

    華玉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br>
    檀云秋不懂其意。她方才做出那樣大膽的舉動，很是嚇了他一番，他現(xiàn)在看見這女子動身，便下意識想要后退?？伤谳喴紊?，無法動半分。

    他問：“你想說什么？”

    華玉吸口氣。

    “......世上之人，從來不做無利之事。自我入宮，日日噩夢相伴。后妃爭寵，不異龍?zhí)痘ue。王爺也是瞧見過的。那日還要幸虧王爺出手，我才僥幸存活。而我的訴求也很簡單，我只想活下去。我不想死?！?/br>
    爐火跳躍，火光微暈。

    華玉蹲在爐旁，白皙小臉被火光映照分明。她好似陷入噩夢中，隱隱浮現(xiàn)后怕。又堅定地說。

    她想活下去。她不想死。

    檀云秋的唇角動了動，本想勾起抹嘲諷的笑，說一句你的生死與我何干？可這話只在嘴邊滾了幾下，繼而消失不見。他連笑都沒能做出來。

    他道：“那就好好活下去。”

    第27章

    ?？等?。那場于獵場內(nèi)的刺殺,成了檀云秋永遠的噩夢。

    ......

    “別管我！快去保護皇上！”

    年少的檀云秋坐在馬上，縱使被刺客圍殺，不見半分驚慌，鎮(zhèn)定自若、神采飛揚。他單手握緊韁繩,另一只手從箭囊中飛速抽出長箭。他雙眼瞄準(zhǔn),不足幾息,長箭經(jīng)他手在空中劃過，隨后扎中周英帝身側(cè)的刺客。

    “砰”一聲，刺客倒地。鮮血橫流。

    英帝的御駕被侍衛(wèi)保護著往前跑去。

    檀云秋領(lǐng)一隊人馬斷后。

    檀云秋是經(jīng)歷過尸山血海的小將，他身手敏捷,雖未及弱冠，在軍中卻很得將士信任。他動作迅捷,打馬刺入黑衣甲胄的刺客中間。

    原本倍數(shù)于他們的刺客,頓時消了大半。

    檀云秋的面目被飛濺的血模糊，他抬袖擦一把額頭滾落的汗珠,露齒一笑。

    “區(qū)區(qū)幾人不在話下！”

    “王爺威武！”

    “王爺神勇！”

    “王爺......王爺戰(zhàn)無不勝！”

    耳邊風(fēng)聲慢慢,漸漸卻變得越來越快，如同烈鼓般震響耳內(nèi)。檀云秋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抬頭往山坡上看，果然看見黑衣甲胄之人提刀涌來,人數(shù)越來越多。

    漸漸成包圍之勢。

    檀云秋的面色忽而凝重：“你們?nèi)?！追上皇?請軍來支援！”

    不等回話。檀云秋已經(jīng)打馬往反方向跑去。

    果然如他所料。刺客追隨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