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趙淑妃懷有身孕，這是皇上的第一個(gè)孩子，若平安誕下，往后必定富貴榮華。那么，她此時(shí)應(yīng)該老實(shí)呆在宮中，安心等待孩子降臨。

    可她沒有這樣做。

    反倒是和趙夫人演了一場戲。

    故意營造出一幅，是華玉無意害趙惠然跌倒的情形。如此，趙惠然既可以博得皇上的同情，又可以在皇上面前為華玉解脫，博得個(gè)善良溫柔的好名聲。而華玉，在外人眼中雖然是無意之舉，可到底讓皇上失去了孩子，即使皇上不責(zé)罰她，太后也會責(zé)罰。

    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華玉的表情并沒有松快多少。

    趙惠然既然假孕，肯定做足了十全的準(zhǔn)備。況且去長樂宮請脈的太醫(yī)不止一位，既然沒有任何一個(gè)人察覺，那就說明從脈向看，趙惠然與有孕者并無差別。

    只是猜測而已，并無證據(jù)，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華玉正在思索間。忽見趙夫人帶著宮人往這里走來。

    趙夫人的面容下藏著那么絲得意的神情，見了華玉便開口斥責(zé)道：“我今日進(jìn)宮本是陪趙娘娘散心，可是趙娘娘被你推倒，如今已然小產(chǎn)！當(dāng)時(shí)眾人都在旁邊，看得十分清楚，確實(shí)是你下手推倒的趙娘娘，這件事情你可賴不了！”

    華玉問她：“......皇上說要怎么處罰我？”

    趙夫人見她不卑不亢，沒有半點(diǎn)驚慌的模樣，越發(fā)像是被踩住了尾巴，語氣很不好：“我的女兒因你遭難，你卻半點(diǎn)沒有歉意，反倒出口頂撞我。你莫要仗著曾經(jīng)的幾分恩寵便以為成了真正的娘娘，你此時(shí)，已經(jīng)是待罪之身，別在我面前拿出娘娘的架勢來，這可不是宮里的規(guī)矩！”

    華玉半晌無話。

    趙夫人顯然不是個(gè)講理的人，句句趾高氣昂，仿佛她是天上的鳳凰，而華玉只是樹上小小的麻雀。

    華玉垂頭，面容怏怏。

    若跟隨她去，結(jié)果可想而知。

    檀瑾寧是個(gè)優(yōu)柔寡斷的人，況且，就算他不處罰自己，這件事情傳到太后的耳朵里，肯定也是要處罰她的。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讓趙淑妃的jian計(jì)公之于眾。

    可是沒人會相信華玉的話。

    她只是小小的嬪，亦無可倚仗的家世，連活命都是妄求。

    ......攝政王會幫自己嗎？

    華玉目光期許望向檀云秋。

    她有些緊張地攥緊了手。掌心微微汗?jié)?，在冷風(fēng)中立馬變得透涼。

    ......

    檀云秋也是無意間撞見的這件事情。他本來是沒有閑心去管的，可是他看見華玉坐在地上，委屈又無辜。她當(dāng)時(shí)顯然是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隱隱約約還有那么一絲未知的恐懼。

    于是，他就鬼使神差地讓茂竹推過去。

    給她藥膏，亦是看她可憐。她有那樣美貌的臉蛋，如今半張臉紅腫，雖然不難看，可瞧著讓他心中有些不爽。

    至于為什么不爽，他沒有細(xì)究。

    他靜坐在輪椅上，半張臉藏在毛領(lǐng)中。鳳眼沉沉，冷風(fēng)吹過他的臉側(cè)，將他的面容勾勒得越發(fā)冷硬陰沉。他雙手交叉置于袖中。

    面前的女子在他面前時(shí)，小嘴一張一合能說極了。

    如今，卻眼巴巴地望著他。

    他幸災(zāi)樂禍地對著華玉笑了下。華玉似乎不明白他笑容的含義，眼神越發(fā)懇求。

    他怔了一下。

    默了幾息，手掌從袖中拿出，放在扶手上重重地“叩叩”幾下。

    “茂竹。”

    “小人在。”

    檀云秋伸出手，指著趙夫人：“此人是誰？”

    趙夫人在此之前顯然沒有注意到檀云秋的存在。她沉浸在計(jì)謀得逞的喜悅中，一心想要為女兒鏟除孟嬪，只顧著斥責(zé)，并未注意到旁人。

    此時(shí)，趙夫人顯然被內(nèi)心后知后覺升起的恐懼懾住。她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攝政王，眼睛瞪大，原本的氣焰瞬間被澆滅，只剩下源自面前人的恐懼。

    茂竹在心中對著趙夫人翻了個(gè)白眼：“此人是趙淑妃的生母。”

    檀云秋抬起眼，視線落在趙夫人身上。

    趙夫人渾身一涼，雙腿已然軟倒。跌跪在地。

    “趙夫人為何見了我不行禮？”

    趙夫人訕訕笑道：“王爺恕罪，民婦并未看見王爺?！?/br>
    檀云秋“哦”了一聲，似乎并不在意，甚至還輕輕笑了幾聲。繼而他皺緊眉頭，面色突變，用難以置信的語氣道：“本王這么一個(gè)大活人在這里，趙夫人卻說沒看見？怕不是沒看見，而是眼中沒有本王吧！”

    趙夫人大驚失色：“民婦從未這樣想啊！”

    趙夫人忙低頭磕地：“民婦嘴笨不會說話，還請王爺饒恕民婦！”

    檀云秋看一眼華玉。見她姿態(tài)瘦弱，站在風(fēng)中仿佛立刻就能被吹走般。她裙玦飄飄，發(fā)絲婉轉(zhuǎn)落在臉龐。心中很是嘲諷一番，而后看向燕娘。

    燕娘是婦人，體態(tài)豐腴，手掌粗大。

    檀云秋道：“禍從口出。趙夫人方才所言，本王還以為是你趙府眼中無我呢。既如此，掌你幾下嘴，你認(rèn)不認(rèn)？”

    “......謝王爺饒命！謝王爺饒命！”

    檀云秋看向燕娘：“你去?！?/br>
    燕娘早已擼起袖子躍躍欲試，他剛下命令，燕娘便上前，桎梏著趙夫人的面頰，左右開弓，狠很扇了十?dāng)?shù)下。趙夫人的雙臉立時(shí)紅腫起來。嘴里嗚嗚咽咽說著求饒的話。

    “輕些.....輕些......”

    燕娘并不聽。

    華玉被這老婦打了一巴掌，這口氣早就存在燕娘心中，此刻借著這次掌她嘴的機(jī)會施展出來。

    華玉站在旁，看著。

    檀云秋垂頭，似乎聽不慣面前的求饒。靜等了片刻，才開口叫停。

    “好了。去壽喜宮吧?；噬线€在等著呢?！?/br>
    說這句話時(shí)，檀云秋看向了華玉。

    華玉朝他微微一笑。而后去了壽喜宮。

    ......

    趙惠然面色慘白躺在床上，看著雙面紅腫的趙夫人走進(jìn)來，她嚇得坐起身，失聲叫道：“母親！是誰將你打成這樣？”

    趙夫人連忙抬袖掩住面頰。

    母親方才是聽命去喚孟華玉的，定是孟華玉心存不滿，故才報(bào)復(fù)的。趙惠然信誓旦旦道：“皇上在這里，母親快說出來，給你做主?！?/br>
    趙夫人架不住趙惠然的追問，雙唇囁喏幾下，語氣顫巍巍道：“是.....是攝政王。”

    趙夫人話音剛落。門口傳來車輪的聲響，繼而是宮人恭敬中略帶畏懼的聲音。

    “王爺萬福?！?/br>
    “王爺萬福。”

    趙夫人一慌，跪在地上。

    攝政王在門口停步。華玉則掀簾進(jìn)了淑妃的臥房。

    華玉道：“皇上喚我來是想要問什么？”

    華玉不卑不亢站著。

    檀瑾寧看著華玉，并沒有責(zé)備她。若是淑妃說華玉故意將她推倒，他定是不信的。畢竟他清楚華玉的為人，可是淑妃說華玉是無意的，他便信了七分。雖然孩子沒有了，他心里有些痛，但他并不怪華玉。

    “淑妃說是你不小心跌倒，無意間才置她也摔倒的。是這樣的嗎？”

    華玉輕聲道：“是。”

    華玉垂著頭。檀瑾寧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記起夢中的華玉每次受委屈時(shí)，總愛低頭不讓人看清楚面容。他心里柔軟下來，溫聲道：“即是無心，那便沒事。你莫要害怕，我不罰你。”

    趙惠然啞然失聲。

    為什么重來一世，皇上對孟華玉仍然這樣好？

    趙惠然低聲啜泣道：“說起來，一切都是我的緣故。若是我再小心一些，也就不會造成今日這樣的事情了......只是太后那里，該怎么交代呢？”

    趙惠然掩面低泣。

    檀瑾寧一時(shí)無話。

    華玉道：“太后心有菩提，是善良明事理的人。若我確實(shí)有錯(cuò)，我親自請罪，是什么結(jié)果我都愿意承受。只是有一事需要皇上解惑......”

    “什么事情？你且說來聽聽?！?/br>
    “當(dāng)時(shí)我站在甬路上，身旁只有燕娘一人。我跌倒，她扶之不急，尚能理解。可淑妃娘娘身旁有趙夫人相扶，另有多名宮人在側(cè)，我何其有力才可在自身跌倒的情況下推倒淑妃娘娘？”

    趙惠然哭道：“孟娘子何意？難不成是我故意要傷害自己的孩子嗎？”

    “父母愛子是人之本性，我并無此意。只是，娘娘在眾宮人相護(hù)的情況下倒在地上，下裙幾乎立馬就被鮮血染紅了，此情景很是可怕。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話，話說婦人懷孕生子是一道鬼門關(guān)，許多婦人因?yàn)檠离x世。我怕淑妃娘娘......不若請日常為娘娘請脈的太醫(yī)瞧瞧，是否是素疾？若不是，皆大歡喜，若是那便盡快調(diào)養(yǎng)，娘娘貴體重要。”

    趙惠然面露恨意：“你這是什么意思？是說我的身體有病嗎？”

    “娘娘誤會，我不是這個(gè)意思?！?/br>
    檀瑾寧道：“福全，去太醫(yī)院請李太醫(yī)來?！?/br>
    “回皇上的話。李太醫(yī)已經(jīng)死了?！?/br>
    檀瑾寧面色凝滯，問道：“......死了？怎么回事。”

    福全回道：“今晨從水里打撈上來的，好大的酒氣，應(yīng)是昨晚醉酒后失足跌入水中的?！?/br>
    華玉像是被嚇到，嘆口氣：“宮里當(dāng)值的人從不許飲酒，李太醫(yī)怎么如此不守規(guī)矩。”

    檀瑾寧看向華玉。

    華玉驚魂未定，目光卻坦然回望。

    檀瑾寧默了片刻，擰緊眉頭又看眼趙惠然，隨后道：“去把給長樂宮請脈的太醫(yī)都叫來。”

    趙惠然驚詫道：“皇上這是何意？”

    檀瑾寧面色冷下去，他細(xì)究華玉話中的玄機(jī)，不由得想起后宮爭寵的腌臜手段，語氣不容置喙：“請?zhí)t(yī)來也是為了你的身子好。”

    不多時(shí)，太醫(yī)院幾乎大半的太醫(yī)都來了。一一上前為趙淑妃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