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娘娘脈相虛浮，元氣大耗，應多加調養(yǎng)。”

    “臣所診亦是如此。”

    “臣亦是?！?/br>
    趙惠然放下心去。

    卻不曾想，這時候檀云秋忽然在簾外道：“皇上萬金之軀，身體安危事關國運，枕畔之人還是查清楚為妙?！?/br>
    于是，太醫(yī)又依次為趙淑妃把脈。

    趙淑妃敢怒不敢言。

    這時，一位趙姓的太醫(yī)忽然說道：“娘娘屋中有股奇特的香味，細聞之略泛苦意。老臣曾在一篇奇方中見過這味藥方的描述，以十二月的兔腦研磨成泥、加乳香一錢研細，再加以丁香一錢、麝香一錢，團成丸藥大小。每日以水沖服，久之......”

    “如何？”

    “此丹名為催生丹。但是，無孕之人若是久服之，便可使其脈如滑珠，與有孕者并無差異?！?/br>
    趙惠然道：“你胡說！無憑無據(jù)，只憑你一張嘴，定是受了旁人的挑撥！皇上，他想要誣陷我！”

    趙惠然忽然指向華玉：“是你對不對？皇上，是她想要害我！她謀害我孩子不成，竟還想要害我！”

    華玉正全神貫注聽趙太醫(yī)的話。此人發(fā)須皆白，年已過六十，常為檀云秋請脈。她正聽得認真，沒想到竟真有這等奇藥，暗自記下。冷不防被趙淑妃指著斥罵，是真的被嚇了一跳。

    她瞪圓了眼睛，大呼口氣。

    趙太醫(yī)躬身走到妝臺前：“冒犯了。”隨后，他將鏡架掀開，從一塊小方格內(nèi)找到盛放催生丸的瓷瓶：“在這里?；噬险埧础！?/br>
    趙惠然與趙夫人面面相覷。

    明明已經(jīng)扔掉了？怎么會突然又出現(xiàn)！

    事已至此，一切已經(jīng)明了。

    檀瑾寧雖然脾氣好，可是他并不是傻子。方才華玉說起李太醫(yī)時，他便存下疑云。如今找到催生丸，再多辯解也沒什么用處了。那日，在掬水亭他只寵幸了趙淑妃一夜，過后再提不起興致。想想，怎么可能有孕呢？

    檀瑾寧失望道：“你竟是這樣的人。枉我還自責，本想此后好好待你，可你竟然做出這等手段，甚至還想污蔑他人，實在是蛇蝎心腸！”

    趙惠然的臉色瞬間慘白。她可以忍受前世檀瑾寧的冷待，可是今世，檀瑾寧亦曾溫柔對她。人一旦得到過什么，再失去時，痛苦是未曾得到過的數(shù)倍。

    “皇上信我，我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你莫要狡辯！”

    ......

    檀云秋坐在簾外，昏昏欲睡。

    他道：“將曾問診趙淑妃的太醫(yī)，與趙夫人一同抓進大獄。此事，務必問清楚。”他抬袖不經(jīng)意地揉下眼睛，帶著埋怨道：“啰哩啰嗦也太久了！”

    趙夫人連同太醫(yī)很快被抓走。

    屋內(nèi)的人包括檀瑾寧皆大氣都不敢喘。

    華玉亦老實站著。

    檀瑾寧小聲道：“皇叔。趙夫人畢竟是趙家夫人，入大獄不太妥吧？”龍虎衛(wèi)的大獄向來聞風喪膽，若進去，半條命得搭在里面。

    檀云秋斥他：“你是皇上。莫要婦人之仁！”

    檀瑾寧低頭不語，抿抿唇。眼眶稍紅。

    簾外響起車輪的聲響。應是攝政王走了。

    華玉往外看一眼。厚重的棉簾擋住視線。她不愿再待在趙惠然的臥房中，除了聽她的哭訴與誣陷，再沒有旁的了。

    “皇上既然查清楚了真相，便沒有我什么事情。我想回去了?！?/br>
    ......

    華玉出了壽喜宮。步伐漸快，小跑追上檀云秋。

    “多謝王爺！”

    檀云秋闔著雙眼，并未出聲。

    華玉見他的面容還算柔和，便再次提議道：“今日若不是王爺相助，恐怕我早已被淑妃誣陷。入大獄的人便成了我。王爺今日大恩，我沒齒難忘。但凡王爺想要什么，我有的，都盡數(shù)給王爺！”

    她這話說的，大義凜然。

    檀云秋睜開雙眼，打量著華玉，從頭到腳，眼神越發(fā)古怪難辨。

    “我想要的東西你能給嗎？”

    “王爺想要什么。”

    檀云秋聽她這句話，久久無言。

    他張嘴想要說出個什么來，卻一句也說不出。

    他怔在了女人過分澄澈真誠的眸中。他感覺心內(nèi)空空，想要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華玉站在原地，見他久久未言，有些失落。旋即視線落在他身上。忽而瞥見他身后倚著的一角熟悉的花紋。走近一看，確實是她繡的引枕。

    她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我給王爺繡件椅搭吧！”

    她眉眼彎起，冬日暖陽照進她的眼底，有細碎的光從中溢出。

    “......王爺才高氣遠，有四方之志，是頂天立地的大男子。縱一時心有不快之事，然仙鶴落泥沼，身有傷痕，仍不是燕雀可比擬的。我身卑位輕，王爺幫我許多，我卻沒有什么可以幫上王爺?shù)?、可配上王爺?shù)臇|西。唯有繡些小物件還可以拿出手。天冷風寒，我給王爺繡件椅搭，填上暖和的棉絮，王爺別嫌棄行嗎？”

    華玉面容明媚，朱唇帶著小心翼翼地討好笑意。

    檀云秋靜靜看著她。掌心下方的扶手，忽然之間似乎有些涼了。涼得他整個人都因此發(fā)了僵。他隱隱感覺到雙腿的痛意。這雙曾陪他馭烈馬、戰(zhàn)沙場的腿，此時只能囚于輪椅之上。

    然而她說，縱使如此，仍非燕雀可比。

    他胸中集聚著一團令他燥郁的濁氣，他抬眼望進華玉燦燦雙目中，手指蜷縮著握了起來，隨后又松開。他吐出了口氣。

    “好啊?！?/br>
    檀云秋的目光如同沉沉黑夜，靜靜注視著站在面前的華玉。

    華玉正在凝神想著用什么顏色的綢子什么樣子的花紋才配他。忽然察覺到他的目光。

    她下意識看過去，輕輕一笑。

    檀云秋盯著她，長睫久久未落，許久，他似乎是走了神，旋即垂下頭。雙手掩在袖中，交握片刻，又松開。怎樣也不舒服。

    他有些沒好氣地道：“......茂竹！還站在這里做什么！推我回去！”

    作者有話說：

    有小紅包哈～

    第29章

    等檀云秋的身影看不見了。

    華玉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沒想到他竟然會幫自己！

    今日若是沒有攝政王,大概她會百口莫辯，最好的結果便是被貶回美人吧。

    最差的就是死了。

    想到死，華玉打了個冷顫。旋即搖頭將這個字從腦海里甩出去。

    “燕娘?！比A玉問道：“將才淑妃屋里的催生丸是怎么回事？”

    燕娘并未隨著華玉進淑妃的臥房，而是站在簾外等候。她湊到華玉耳旁小聲說：“奴婢親眼看見,是茂竹大人將那瓶藥給了趙太醫(yī)。”

    華玉沒有回答。她步伐慢慢地朝著棲玉宮走,路上一直垂著頭,低聲喃喃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捉摸不透，沒再多想。

    晚上。這個時間，她應該躺在床上睡覺的。但是她并沒有睡著，反而是隔一段時間問一下燕娘壽喜宮的消息。臨近一更天,外面天色黑沉沉的。

    燕娘急步走近。華玉正披著外衣坐在塌上。

    “有消息了?！?/br>
    華玉犯困的眼皮瞬間有了精神，連忙坐直身子,拍拍身側的位置要燕娘坐下來：“燕娘快說?！?/br>
    燕娘道：“龍虎衛(wèi)的大獄一向令人聞風喪膽。太醫(yī)有些還未被抓進大獄,就溺了滿褲，一字不漏地全都說了。不過他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去請脈時,趙淑妃從不讓他們細察，給了銀錢，去應個臉就回去了。一切都是已經(jīng)死了的李太醫(yī)負責的。這下子，趙夫人不審也得審了,她雖是趙淑妃親母,可大獄內(nèi)的大人們果真有手段,趙夫人進去不足一個時辰，便召了。”

    華玉問道：“與咱們猜的一樣嗎？”

    燕娘道：“也不知是真話還是假話。趙夫人說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是她想要趙淑妃固住皇上恩寵,才出的主意。太后聽聞這件事情,生了好大的氣。讓皇上將趙淑妃遷入冷宮,撤了她淑妃的身份，如今該稱她一聲趙美人?！?/br>
    華玉“喔”了聲，沒再多說什么。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這句話，竟很應景。

    淑妃當時傳出有孕的消息，皇上大喜，要為淑妃建造寶樓。如今寶樓的圖紙剛完工，淑妃已進冷宮。

    華玉唏噓片刻，吹滅床頭的燈燭。躺下，不過半刻便沉沉入睡。

    翌日清晨。院內(nèi)喧鬧。

    華玉努力睜開略顯沉重的眼皮，問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天還不算大亮，晨光熹微。燕娘掀簾進來，回道：“戶部的趙大人正跪在龍馭殿前，求皇上饒恕趙美人的過錯?！?/br>
    華玉一聽，忙掀開褥子，穿好衣裳鞋襪。

    “我去瞧瞧?！?/br>
    燕娘欲言又止。到底沒有阻攔，跟著她往龍馭殿去。

    ......

    趙大人寒門出身，科舉中第，在榜下被伯爺家的小姐看中，招入家門為婿。憑借伯爺?shù)膸椭?，他才能從一個小小的寒門士子進入油水頗大的戶部，并在戶部站穩(wěn)跟腳。他與趙夫人總共趙惠然一個嫡女，還是長女。從小頗為寵愛，只她心氣高，便送她來宮中。

    沒想到，轉眼間，長女被貶入冷宮。

    趙夫人也被下了大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