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得問問他?！笨蚂谵o說。

    “有消息隨時告知我?！比螊拐f，“沒別的事了，散會。”

    “叮鈴鈴?！?/br>
    周五的下課鈴比以往的更動聽，溫翎合上課本，背起書包急匆匆地走出教室。

    “溫翎！”

    “溫翎等下我。”

    背后響起室友李盟的聲音，他跑步追上溫翎，笑著打招呼：“好久沒找你說話了，最近怎么樣啊？”

    溫翎著急赴柯熠辭的約，但也不想冷淡室友，他一邊走一邊在手機(jī)上敲字【我挺好的，有什么事嗎？】

    “我就是想問一下，你的畢設(shè)有頭緒了嗎？”李盟愁眉苦臉地說，“我想得頭發(fā)日漸稀疏?！?/br>
    溫翎搖頭。

    李盟焦慮的心頓時得到了些許安慰：“這樣啊，你知道最晚什么時候交初稿嗎？”

    溫翎敲字【元旦之前?！克ь^看到柯熠辭站在教學(xué)樓門口的身影，迫不及待地招手示意。

    “小羽?！笨蚂谵o走過來，自然地攬住溫翎的肩膀，他看向李盟，“你叫李盟對吧，我記得你?！?/br>
    “嘿嘿。”李盟撓撓頭，“我想選題都快想瘋了，找溫翎聊一下他的進(jìn)度。”

    “哎對，你畢設(shè)怎么樣了？”柯熠辭問溫翎。

    溫翎比劃【沒想好?！?/br>
    “小天才也沒想好呢?！笨蚂谵o說，“別擔(dān)心，靈感總是不期而遇?！?/br>
    “謝謝，哥你真會說話?！崩蠲苏f，“我去吃飯了，溫翎拜拜。”

    溫翎揮揮手，手臂落下攬住柯熠辭的腰。

    “……”柯熠辭別扭地把手揣進(jìn)口袋，然而溫翎并沒有放棄攬腰的動作，他甚至更用力地扣住柯熠辭的腰。

    “你有沒有覺得怪？”柯熠辭問。

    溫翎疑惑地望向他：“哪里？”

    柯熠辭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塌下肩膀：“隨便吧，你喜歡就好?！?/br>
    第40章 天臺餐廳

    “我一個同事推薦給我的，他說環(huán)境不錯。”柯熠辭佯裝不經(jīng)意的模樣，拉開椅子邀請溫翎坐下，“這環(huán)境是不錯啊，寬敞亮堂。”

    溫翎笑著看他表演，接過服務(wù)員遞來的菜單，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往外能看到車水馬龍的繁華夜景。

    “聽說他家的牛排不錯?！笨蚂谵o說。

    “是的，我家的牛排采用法國的夏洛莉牛，美味多汁，是頂級的a級牛rou?！狈?wù)員介紹。

    溫翎選了一塊牛肋眼，將菜單推給柯熠辭。

    柯熠辭點了幾樣招牌菜式，他說：“我開車了，不能喝酒，你想喝點嗎？”

    溫翎點頭，吃牛排不喝紅酒豈不是可惜。

    柯熠辭便聽他的要了一瓶勃艮第葡萄酒，他把菜單還給服務(wù)員，托著下巴看向正襟危坐像個小紳士的溫翎：“我以為你畢設(shè)做完了?！?/br>
    溫翎比劃【只選定了主題，沒有好的思路。】他發(fā)出一聲悠長的感嘆：“好——難啊?！?/br>
    望著小朋友因畢業(yè)而苦惱的樣子，柯熠辭好奇地問：“你有想過以后做什么工作嗎？”

    “想，過?！睖佤嵴f，他比劃【我想做游戲。】

    “喔……”柯熠辭萬萬沒想到溫翎想做這個，“游戲行業(yè)很辛苦?！?/br>
    【我知道，我爸媽想要我做一些輕松的工作?！繙佤岜葎潯镜蚁胱鲆豢瞠毺氐挠螒?。】

    “有理想是好事?！笨蚂谵o鼓勵道，“說不定以后你會遇到識貨的投資人。”

    溫翎比劃【我接了一些小活，遇到了一個同樣想做游戲的人?！?/br>
    “他要投資你嗎？”柯熠辭問。

    【他是游陸網(wǎng)絡(luò)的主策劃，他和我探討過他正在做的一款游戲的美術(shù)?！繙佤岜葎潯疚矣X得他很有審美?！刻岬綗釔鄣氖虑椋瑴佤嵘癫赊绒?，【也許我畢業(yè)可以跟他合作?！?/br>
    “聽上去是個不錯的人。”柯熠辭說，“你見過他嗎？”

    【聽過聲音?！繙佤岜葎潯疚抑浪拿?，譚琢。】

    “游陸網(wǎng)絡(luò)的譚琢，有空我去查查這個人?！笨蚂谵o說，他轉(zhuǎn)頭看到服務(wù)員推著餐車過來，“牛排來了，吃飯吧?！?/br>
    溫翎切下一小塊牛排，小口小口地吃著，儀態(tài)講究，稍抿一口紅酒，酒精的作用下熏得雙頰微紅。只看著溫翎吃飯，柯熠辭便得到了巨大的精神享受。

    柯熠辭完全能理解溫翎的父母對他全方位的保護(hù)，就連他自己，也想用個玻璃罩子把溫翎圈起來。

    純粹的靈魂，不應(yīng)該被外界的風(fēng)雨摧殘。

    “我去趟洗手間?！笨蚂谵o站起身，朝餐廳門口走去，回來時拿著一束藍(lán)紫色的滿天星，“瞧?！?/br>
    溫翎的視線黏在滿天星上，他比劃【我的滿天星還沒開花。】

    “送給你?！笨蚂谵o把花束遞給他，“我喜歡……”他咽下即將脫口而出的表白，“我也挺喜歡滿天星。”這不是表白的絕佳時機(jī)，在溫翎眼中，他并沒有洗脫騙子的罪名。

    溫翎把花束放在左手邊，認(rèn)真地說：“謝謝你。”他嘗試說更多的字表達(dá)感謝，“我很，喜，歡它?！?/br>
    “我可以用它換一個請求嗎？”柯熠辭說。

    溫翎茫然地看向他，點點頭。

    “那我先留著，等我想出來告訴你。”柯熠辭說。

    溫翎點頭：“好?！?/br>
    “我借錢也可以嗎？”柯熠辭故意逗他。

    【如果你遇到困難的話?！繙佤岜葎?。

    “我是永遠(yuǎn)不會向你借錢的?！笨蚂谵o說，他戳一塊牛rou放進(jìn)嘴巴咀嚼，“要借也是借更珍貴的東西?！北热缃枰活w心。

    酒足飯飽，溫翎放下刀叉，拿起滿天星花束把玩?？蚂谵o端起手機(jī)拍下照片，暗嘆人比花嬌。

    “我們出去走走？”柯熠辭提議，“消消食?！?/br>
    溫翎抽一張餐巾紙擦嘴，站起身跟上柯熠辭的腳步。

    坐電梯到達(dá)一樓大廳，柯熠辭說：“你這兩天看微博了嗎？”

    溫翎搖頭：“不看，煩?！?/br>
    “支持你家的言論變多了。”柯熠辭說，“畢竟要一顆腎，實在是不可思議。”

    【你覺得這件事會這樣平息嗎？】溫翎抬眼看向柯熠辭，眼神充滿希冀。

    “嗯……不好說。”柯熠辭說，“你meimei的親生母親已經(jīng)絕望了，一個絕望的人的行為模式難以預(yù)測?！?/br>
    他們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昏黃的路燈勾勒柯熠辭的側(cè)面輪廓，將他周身的氛圍營造得朦朧而溫柔。

    “換位思考一下，你有一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婆婆、一個木訥的丈夫、一個吸血的弟弟，你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患上了尿毒癥?！笨蚂谵o說。

    【她為什么不把憤怒的炮口對向這些人，而來找被拋棄的女兒們？】溫翎比劃。

    “因為柿子挑軟的捏，人總是欺軟怕硬?！笨蚂谵o說，“一頭小象，從小被木樁拴住腳踝，光陰荏苒，小象長成了大象，它也不會想到拔掉木樁獲取自由。”

    “木樁長在大象的心里，就像你meimei的生母?！笨蚂谵o說。

    “小慧！”張強(qiáng)焦急地大喊，“小慧，你冷靜點！”

    陳小慧坐在樓頂?shù)倪吘?，她眼中空空蕩蕩，望著漆黑的夜色，漫長而痛苦的一生在腦海中徐徐展開。她讀完高中，沒錢上大學(xué)，十九歲嫁到張強(qiáng)家，張強(qiáng)支付了八萬塊錢彩禮，她的母親拿走彩禮給她弟弟置辦了一套婚房。

    她懷第一個女兒的時候，翻遍了字典取名，男孩叫張幸，女孩叫張琪，婆婆不高興地說：“不要叫張琪，難聽死了。”她跟張強(qiáng)委屈地訴苦，張強(qiáng)沉默不語，掛掉電話后給她轉(zhuǎn)了一千塊錢，讓她省著點花。

    孩子生下來是個女孩，還是兔唇，婆婆當(dāng)機(jī)沉下臉離開醫(yī)院，張強(qiáng)在外跑車，她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渾身冰涼。整個病房，只有她凄凄慘慘，無人問津。

    第一個女兒叫張盼男，第二個女兒叫張望男，第三個兒子叫張龍。

    村頭的假和尚說，人生是一場修行。

    陳小慧卻覺得，她的人生，是一場酷刑。她竭力忍耐，從黯淡無光的日子里勉強(qiáng)摳出一絲閃光，發(fā)到朋友圈里，作為她幸福生活的佐證。她有兒子，她是完整的女人。

    這一趟北京之旅，仿若當(dāng)頭棒喝，敲得她頭昏眼花。

    為什么別人家把女孩當(dāng)成寶貝，為什么別人看她的眼神像看妖怪，她做錯了嗎？她面對師嶸，仿佛面對另一個維度的人類，她像某種進(jìn)化失敗的猿猴，上躥下跳博眾人一樂。

    殘忍莫過于帶井底之蛙看外面的世界，再把它放回井底。

    陳小慧望著遠(yuǎn)處花花綠綠的廣告牌，偌大的城市的映襯下，她像一只沼澤中的螞蟻，緩慢下陷，完全沒有掙扎的必要。

    “小慧，我們回家吧，我們陪龍龍度過最后的日子?！睆垙?qiáng)不厭其煩地勸說，“我們回家吧。”

    “你別過來。”陳小慧站在樓宇邊緣，“我恨你mama，我恨你，我恨龍龍?！彼曇衾涞凵袂迕?，“你知道嗎，我們的第一個女兒應(yīng)該叫張琪?！?/br>
    “我只叫了她一天琪琪?！标愋』壅f，“你mama把琪琪抱走那天，我是知道的，我什么都沒有做。”

    “龍龍得病的原因，可能是我造孽太多，老天爺看不下去。”陳小慧說，“我沒有瞎，卻勝似瞎子?！彼眢w向后靠，毫不猶豫地仰面墜下。

    “小慧！”張強(qiáng)跑過去，扒著欄桿往下看，“小慧！”

    “老張，別沖動老張?！焙８鐨獯跤醯貨_上樓頂，抱住張強(qiáng)的腰，“想想龍龍！”

    “我姐呢？”慢一步上來的陳勝勇問。

    張強(qiáng)轉(zhuǎn)頭看他，猛地伸出拳頭捶向陳勝勇的左臉。

    第41章 漫長的旅途

    “唉，我真不該帶這么多零食?！睖厝鹧╅L嘆一聲，“每次坐飛機(jī)都沒胃口?！?/br>
    溫翎斜睨meimei一眼，沒有幫她處理存貨的意思。

    柯熠辭委婉地拒絕：“我上飛機(jī)前剛吃過飯?！?/br>
    溫瑞雪可憐巴巴地抱著一大堆零食坐在臨近過道的位置，看著柯熠辭對他哥噓寒問暖，一會兒問冷不冷，一會兒問喝不喝飲料，而她仿若命運的棄兒，冷暖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