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翎透過一方小小的舷窗，望著窗外湛藍(lán)無垠的蒼穹和濃稠潔白的云層，放松地舒了口氣。

    “累啦？”柯熠辭問。

    【感覺很累?！繙佤岜葎潯疚姨脹]有經(jīng)歷過這些事情了?！?/br>
    “給你平淡的生活添加一絲波瀾?！笨蚂谵o說。

    【你的出現(xiàn)是波瀾。】溫翎比劃【他們是驚天駭浪。】

    “把我和他們放一起比較，好怪的樣子。”柯熠辭說。

    “圓的?！睖佤嵬蝗槐某鰞蓚€沒頭沒腦的音節(jié)，“你，圓的?！彼媯€圈，“波紋。”難為他能說出波紋兩個字，他比劃【你是我生活中圓形的波紋，每一天都擴(kuò)大一圈?！孔罱K波紋蕩漾，占據(jù)他的腦海。

    他不想讓柯熠辭太洋洋得意，放下手，沒有比劃最后一句話。

    柯熠辭被幼稚的比喻可愛得心癢癢，他湊到溫翎肩膀旁邊，看著窗外的云朵，小聲抱怨：“為什么咱們要和你meimei坐在一排，真不方便?！?/br>
    “辭哥，我不聾?！睖厝鹧┨嵝?。

    溫翎笑著看向頭頂冒陰郁泡泡的meimei，多日縈繞心頭的煩惱消散些許。

    經(jīng)過兩個小時的飛行，航班降落阜陽西關(guān)機(jī)場，三人站在托運(yùn)轉(zhuǎn)盤前等待行李箱，柯熠辭說：“明天我老板帶團(tuán)隊過來拍攝紀(jì)錄片，我提前問一句，你們愿意出鏡嗎？”

    溫瑞雪和溫翎對視一眼，雙雙搖頭。

    柯熠辭有些失望，但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面色如常地說：“好吧，我跟老板講一聲?！?/br>
    “等，”溫翎說，“小雪?！彼褱厝鹧┙械缴磉叄瑑扇死稁讉€回合，溫瑞雪服軟地說：“好吧好吧，聽你的?！?/br>
    溫翎朝柯熠辭比劃【我們可以作為訪談出鏡，而且要打碼。】這是他的底線。

    “沒問題?！笨蚂谵o高興地說，這對溫翎來說是巨大的讓步，他本就抱著被拒絕的心理預(yù)期前來詢問，他不想讓溫翎因為自己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心理負(fù)擔(dān)，“其實不愿意出鏡也可以的?！?/br>
    溫翎沒接茬，他極少輕易改變決定，彎腰拾起轉(zhuǎn)盤上的行李箱，起身跟上溫瑞雪的腳步朝出口走去。

    柯熠辭掏出手機(j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任嫻，順便掃了一眼新聞，臉色微變，加快步伐跟上溫翎：“出了件大事?！?/br>
    溫翎疑惑地看向他，溫瑞雪問：“出什么事了？”

    “小雪，你的親生母親跳樓了?！笨蚂谵o說，“警察認(rèn)定自殺。”

    溫瑞雪愣了一下，腦內(nèi)轟隆一聲巨響，如夢初醒般恍惚地問：“什么？”她摁亮手機(jī)屏幕，新聞顯示昨晚兩點(diǎn)陳小慧于北京朝陽區(qū)明祥大廈墜樓身亡。

    【據(jù)陳某某的弟弟敘述，陳某某和丈夫張某此次來京的目的是為尋找被拐多年的親生女兒，因女兒拒絕相認(rèn)，陳某某一時情感失控，跳樓自殺?！?/br>
    “什么叫吸血蟲啊?！毙香蟾袊@，“傻子才信他這套說辭?！?/br>
    “信的人還不少?！狈渡荷赫f。

    “智商篩選機(jī)?！毙香笳f，“信的人都該用潔廁靈洗洗腦子?！彼鹬舭籼?，不耐煩地敲打鍵盤，“死的人怎么不是陳小慧她弟啊?！?/br>
    “千年王八萬年龜。”范珊珊說，“運(yùn)氣好的話，他能活到一百二。”

    邢泱冷笑一聲，說：“我去查查陳勝勇的背景，爭取寫個好故事供大家欣賞?！?/br>
    范珊珊瞄了一眼邢泱認(rèn)真的表情，暗道這下有人真的要倒霉了。

    溫翎端著一杯熱水，坐到溫瑞雪身邊，他試圖安慰幾句，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句。

    “我沒事。”溫瑞雪率先開口，“我只是有些震驚。”

    【不是你的錯?！繙佤岜葎潯?/br>
    “當(dāng)然不是我的錯，又不是我把她推下去的?！睖厝鹧┱f，比起溫翎的柔軟，她表現(xiàn)出超乎尋常的冷漠，“她可是想要我的一顆腎，我怎么會為她難過。”

    溫翎將水杯遞給meimei，他輕輕地拍拍溫瑞雪的脊背，像小時候把她擁在懷里保護(hù)，溫瑞雪倏忽紅了眼眶，小聲抱怨道：“你什么時候能不這么敏銳啊?！彼舆^水杯，低頭稍抿一口，“我想做我們的mama那樣的人。”

    【你已經(jīng)很像她了。】溫翎比劃。

    “她好像從不恐慌的樣子?！睖厝鹧┿裤降卣f，“永遠(yuǎn)那么氣定神閑，仿佛能解決一切困難?！?/br>
    溫翎認(rèn)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師嶸和溫德澤的角色顛覆了傳統(tǒng)家庭父母的刻板印象，師嶸是守護(hù)者，負(fù)責(zé)經(jīng)濟(jì)支持和重大決策，溫德澤是教導(dǎo)者，滿足孩子們的陪伴和教育需求。

    溫翎的性格更像溫德澤，柔軟善良，帶一點(diǎn)不諳世俗的天真，溫瑞雪則一路沖著師嶸的方向成長，誓要做溫翎最強(qiáng)大的保護(hù)傘。

    “辭哥去哪了？”溫瑞雪問。

    【隔壁?！繙佤岜葎潯舅陂_會?！?/br>
    溫瑞雪撞了一下溫翎的肩膀，狡黠地笑著問：“辭哥的小九九都寫臉上了，哥你什么想法啊？”

    溫翎沉吟片刻，比劃【不著急。】

    “嘖。”溫瑞雪說，“是感覺不對嗎？”

    溫翎搖頭，他比劃【我仍不知道以前他突然不聯(lián)系我、以及突然出現(xiàn)的原因?！?/br>
    【我不喜歡被蒙在鼓里。】溫翎比劃，眉宇間浮現(xiàn)幾分厭倦，他說，“煩?！?/br>
    溫瑞雪說：“你為什么不直接問他？”

    【我問了，他不說?！繙佤岜葎?，他賭氣地鼓起腮幫子，【我看他能裝到什么時候?！?/br>
    坐在電腦面前開線上會議的柯熠辭打了個噴嚏，他吸吸鼻子，說：“那我就等老板你過來了?！?/br>
    “可以，今天先到這里，散會吧?！比螊拐f，她叮囑不辭辛苦的下屬，“注意保暖?！?/br>
    “好的，謝謝老板。”柯熠辭說，抬手合上筆記本電腦，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扭頭找溫翎的蹤影。

    門板推開，溫翎走進(jìn)來，柯熠辭問：“小雪怎么樣？”

    【她很堅強(qiáng)?！繙佤岜葎潯疚覀兪裁磿r候去曹窯村？】

    “明天早上?！笨蚂谵o說，“下午咱們可以在城市里轉(zhuǎn)一轉(zhuǎn)?！?/br>
    溫翎抱著靠枕坐在沙發(fā)上，偏頭呆呆地望著窗外的飛鳥，午后的陽光勾勒出他的側(cè)臉輪廓，大而圓的眼珠透出瑩亮的蜜色。

    柯熠辭坐在他身邊，柔聲問：“怎么不開心？”

    “想，事情?！睖佤嵴f，“為什么，死。”他回頭看向柯熠辭，眉頭舒展，眼中堆積疑惑，“她明明，要，回家。”

    “也許家在她心里，并不美好吧?！笨蚂谵o說，“她這一生過得辛苦。”他伸手將溫翎攏進(jìn)懷里，下巴墊著對方的肩窩，“人其實不怕活在低谷，怕的是沒有希望，她沒有希望了?！?/br>
    溫翎閉上眼睛，伸手圈住柯熠辭的腰身，享受相擁的寧靜時刻。

    “來的路上我看到一家排隊的奶茶店?！笨蚂谵o說，“你想不想喝奶茶？”

    溫翎點(diǎn)頭，額角的碎發(fā)蹭著柯熠辭的耳朵，他說：“薯條。”

    “ok，加一個大薯?！笨蚂谵o說，“你問問你meimei想吃什么，咱們給她帶回來?！?/br>
    “好?！睖佤崴砷_柯熠辭，踩著拖鞋跑去隔壁敲敲溫瑞雪的門。

    “怎么啦？”溫瑞雪打開門。

    【晚飯你想吃什么，我和柯熠辭出去逛逛。】溫翎比劃。

    “炸雞和漢堡。”溫瑞雪說，她小心翼翼地提議，“我還想要一罐啤酒，可以嗎？”

    【不可以?！繙佤岜葎?。

    第42章 命運(yùn)的交響樂

    “你打我干什么！”陳勝勇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臉委屈地嚎，“我姐死了，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素來沉默寡言的張強(qiáng)開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攛掇小慧賣掉望男的事？你拿著賣回來的五百塊錢買了輛電動車，那是我女兒的賣命錢！”

    “二十年了，你才想起來找我算賬？”陳勝勇大聲反問，“你以為你沒有罪？我告訴你，張強(qiáng)，你他媽注定要下地獄！”

    “好了好了?！焙８缯驹谥虚g勸架，“小慧已經(jīng)走了，你們吵得再大聲也沒辦法讓她復(fù)活，不如咱們想想說辭，怎么跟警察解釋?！?/br>
    短暫的情緒爆發(fā)后，張強(qiáng)又恢復(fù)了悶不做聲的風(fēng)格，他蹲在樓頂露臺的角落處，雙手捂住眼睛。

    “勇子?！焙８缃凶￡悇儆拢澳惆次艺f的講?！?/br>
    “哦哦好?！绷駸o主的陳勝勇迅速把海哥當(dāng)成了主心骨，再不見昔日的囂張氣焰。

    “學(xué)校里過得不開心嗎？”電話里的中年男人關(guān)心地望著身形消瘦的兒子，“你媽說你好些天沒給她打電話了。”

    “在忙畢設(shè)?！背芩裳巯聺庵氐那嗪?，藏不住的憔悴神色，“我發(fā)現(xiàn)我做錯了好多事情。”

    “做錯了就去改過來?！敝心昴腥艘詾槌芩芍傅氖菍W(xué)業(yè)方面，“你掛科了嗎？”

    “沒有。”楚哲松說，他的父母至今不知道他是同性戀，鑒于傳統(tǒng)觀念和嚴(yán)肅的家風(fēng)，他更不敢告訴父母，“之前跟我玩得挺好的那個同學(xué)，和我絕交了?！?/br>
    男人愣了下，說：“我就說你性格不行，說話難聽，人也不機(jī)靈，人家肯定不愿意和你玩?！?/br>
    聽罷父親的評價，楚哲松愈發(fā)煩躁：“不跟你講了，越講越煩?！?/br>
    “你這個孩子怎么這樣，爸爸說你兩句不行嗎。”男人說，“我好不容易抽出時間陪你講幾句話，你這孩子一點(diǎn)兒親情味兒都沒有?！?/br>
    “你那是講話嗎？除了打壓我，你還會說什么?！背芩杀г沟溃澳阒廊思覟槭裁床桓彝鎲?？就因為我講話方式跟你一模一樣?！彼鷼獾貟鞌嚯娫?，把手機(jī)扔進(jìn)被窩里，坐在書桌前抱著電腦發(fā)呆。

    室友推門進(jìn)來，看見楚哲松亂糟糟仿若鳥窩的發(fā)型，習(xí)以為常地說：“你今天也沒出門?。俊?/br>
    “嗯，不想動?！背芩烧f。

    “馬上冬天了哥?！笔矣褜埡蟹旁谧郎?，“趕緊走出失戀進(jìn)入下一春吧?！?/br>
    “進(jìn)個鬼?！背芩煞鲋雷诱酒鹕?，太久不吃飯導(dǎo)致的低血糖讓他眼前一黑，“你知道那個誰，去哪了嗎？”

    “我聽國畫院的說，他出去采風(fēng)了。”室友說，“具體去哪我沒問?！?/br>
    “我去食堂?！背芩闪嘀娔X裝進(jìn)背包，他突然開口詢問，“我講話是不是挺煩人的？”

    “你才意識到啊?！笔矣颜f，“不過我不在乎，反正畢業(yè)之后各奔東西，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講話真不好聽。”楚哲松說。

    “客氣?！笔矣颜f，“咱倆都單身的原因找到了，你比我強(qiáng)點(diǎn)，你起碼談過?！彼镆豢谒崂狈?，“如果有機(jī)會，我也想體會一下被甩的感覺?！?/br>
    “滾你媽?！背芩商嶂鴷罅λらT，隔絕室友的陰陽怪氣，頹喪地塌下肩膀，他想要改掉身上的壞毛病，卻不知從何改起。

    “今天下雨?！笨蚂谵o站在窗戶前，“天氣預(yù)報說最高十三度，注意保暖。”

    溫翎套上嫩黃的兜帽衛(wèi)衣，為陰沉的天氣增添一抹亮色。他低頭把內(nèi)襯皺成一團(tuán)的白t恤扯平，又抬手揪一張餐巾紙蘸上水，彎腰擦鞋。

    柯熠辭說：“加一件外套吧，外面很冷?！彼闷饻佤嵝欣钕淅锏陌着Ｗ型馓?，罩在小孩肩上，“這件看起來不暖和?！?/br>
    溫翎覺得剛好，他認(rèn)真地扣好金屬扣子，合上箱子拖到門口，等柯熠辭一起出發(fā)去機(jī)場接人。

    溫瑞雪抱臂倚著門框，說：“辭哥快點(diǎn)吧，趕不上二路汽車了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