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不餓？”溫儀問，反手將門鎖住后才向她走去。歐陽芾搖搖頭：“不餓?！?/br>
    溫儀笑了：“外面那個(gè)也說不餓?！?/br>
    “......”

    “從申時(shí)站到現(xiàn)在，快兩個(gè)時(shí)辰了，還在站著。”

    “能不能讓他離開？”

    “說了呀，可人家說，‘只求見二娘一面’，看這樣子若見不著人，他便不會(huì)走。”

    歐陽芾沉默了。

    溫儀摸摸她頭，溫柔道：“阿芾若真想拒絕，便不能如此心軟，他想站便讓他站個(gè)夠，等不到人，再怎樣也會(huì)走的。”

    “我怕他站一夜?！?/br>
    “那也是他的選擇，怪不得你，”溫儀道，“可......我不理解，阿芾為何會(huì)拒絕他？是否他做了對不起你之事？”

    “沒有，”歐陽芾道，“他很好，是我不好?！?/br>
    溫儀不由笑：“阿芾哪里不好了？”

    “四娘，我未曾告訴過你，其實(shí)......我不喜歡文人狎|妓。”歐陽芾忽然笑了，對她這樣說道。

    溫儀神情微滯，她看出來那并非真心的笑。

    “我不喜歡他們?yōu)楦枧畬懙钠G詞，不喜歡看他們在酒樓一擲千金，虛與委蛇，不喜歡被管束該讀什么書，不喜歡所有人排擠狄將軍，不喜歡為博男子歡心而去做什么，我......其實(shí)很不喜歡這些......”

    溫儀抱住她，感受著她的難過：“我知道，我也不喜歡，沒有人喜歡。”

    “我，有時(shí)遇見些事，其實(shí)心里并不開心，我以為自己可以適應(yīng)，但我不喜歡，很不喜歡......即便告訴自己無可奈何，也還是不喜歡......”

    “阿芾沒有錯(cuò)，”溫儀擦過她臉頰，感覺濕意在指腹蔓延，“是我未察覺到，還一直將你往外推，是我的錯(cuò)?！?/br>
    歐陽芾搖頭：“他很好，真的很好，若我是......”若她是這個(gè)世界的女子，定愿嫁給他這般男子。

    “四娘，我可能嫁不出去了，可能......要去當(dāng)尼姑了......”歐陽芾抽噎著。

    溫儀本被她傷心牽染，此刻破涕為笑道：“瞎說，阿芾這么好的姑娘，定能夠找到珍愛自己的男子?！?/br>
    歐陽芾苦笑，她找不到，她想過、試過、努力過接受，但她終于明白，馮京是這世間最標(biāo)準(zhǔn)的士大夫，他從不會(huì)行差踏錯(cuò)，也從不會(huì)出現(xiàn)意外。他是天上月，是汴京女子的天上月，卻非她的天上月。

    他需要一個(gè)士大夫家養(yǎng)出來的女兒，那個(gè)女兒不是她。

    “四娘，我想去和他說清楚?！睔W陽芾道。

    “不行，”溫儀按住她欲從榻上起來的身子，并不想就這樣放過對方，“讓他再等一個(gè)時(shí)辰，屆時(shí)他若還在，你再出去不遲?！?/br>
    溫家畫樓前，一道人影伶仃立著。

    他站得太直，也站得太久，以致聽見門吱呀一聲開啟時(shí)，雙腿仍無法動(dòng)彈半分。

    馮京瞧清走出來之人，眼內(nèi)一閃而過的光逐漸熄滅，卻依舊有禮道：“煩請溫姑娘代為傳達(dá)，京在此等待二娘。”

    “她今夜睡在我這兒，不回家了，你也要繼續(xù)等下去嗎？”溫儀望著他道。

    “我等。”馮京溫聲而堅(jiān)定道。

    幕色寂寥，街市逐漸熄了燈火，再不見人煙與車馬，蕭瑟冷風(fēng)時(shí)而吹刮過，卷起地上塵土，亦卷起佇立之人的袍角。而他一動(dòng)不動(dòng)，似與夜色融為一體。

    直至面前模糊走來一道身影，他方才遲鈍凝神，與數(shù)步之遙外站定的歐陽芾報(bào)以一笑。

    “......看見二娘，讓我想起最初，我不知二娘姓名，亦不知二娘家住何處，也是這般在此等候，以期能見二娘一面?！?/br>
    歐陽芾忽然眼淚掉落：“對不起......”

    “二娘莫哭，”馮京道，“二娘若哭，我便連怨也無法怨二娘了?！?/br>
    他用盡全力，壓抑著令他每寸骨頭都在作痛、從下午起直至此時(shí)令他幾欲窒息的痛苦：“馮京若有任何不好之處，愿意為二娘改變，只求討二娘歡心。”

    “馮先生沒有任何不好，只是，我不該是你的妻。”

    馮京以為她在介意富弼欲嫁女與他之事，搖頭道：“如若二娘一句話，京可推卻......”

    “我不是你需要之人，”歐陽芾終于抬頭直視他的目光，輕聲道，“你需要的是一個(gè)溫柔賢淑、擅于相夫教子的娘子，是一個(gè)不懂太多政|治、卻可與你一同吟詩作賦的娘子，是一個(gè)一心一意只為你著想的娘子。‘韓信棲遲項(xiàng)羽窮，手提長劍喝西風(fēng)，可憐四海蒼生眼，不識(shí)男兒未濟(jì)中’，”她念著他年少未濟(jì)時(shí)寫下的詩，“你有青云之志，日后也定能夠?qū)崿F(xiàn)你的理想，所以，我不是適合你的人?！?/br>
    門庭蕭落。

    馮京走后，歐陽芾站在原地遲遲未動(dòng)，溫儀自她身后步來，重將她攬?jiān)趹牙?。“沒事，沒事的?！彼p聲安慰。

    到底還是有著心動(dòng)，若無心動(dòng)，怎會(huì)連對方微時(shí)所寫的詩也背下來。

    即便是對歐陽芾而言，那樣好的人，又怎能夠不心動(dòng)。

    第21章

    曙色熹微,馮京自書房步出。

    他一宿未合眼，此刻足下匆匆，未及踏出幾步,便被一道聲音喝止?。骸澳阋プ鍪裁?？”

    數(shù)尺之遙外，朱氏將背挺得筆直，緩緩向他走來。

    “娘……”

    瞧見他眼底青黑，朱氏心疼不已，又見他手中握著封信。“……這信是寫給誰的？”她敏銳察覺到什么，劈手將信奪過,果不其然見到意料中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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