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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西出陽關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8

分卷閱讀8

    連這些內閣大臣也不得不讓他三分。

    “寧公公深夜前來……可是有什么要事?”

    “什么要事?”寧成彥突然一拍桌子,喝道,“皇上于清江浦落水,龍御殯天,爾等說有什么要事?”

    首輔大臣驚呆了,皇帝駕崩的消息是從清江浦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來的,事出突然,文武百官都還不知道,但寧成彥卻比他們更清楚這個消息。一時間,內閣成員之中面面相覷,好半天,首輔大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既然公公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實不相瞞,皇上龍御殯天,我等正在商量后面的事情……”

    “后面的事情?”寧成彥冷冷一笑,“你們這些翰林學士,在這里商量了那么久,竟然沒商量出個結果來……太祖遺訓,依序而立,大行皇帝既無子嗣,便依兄終弟及之法罷了……依序,當立相恭王之子,穆宗皇帝之孫,德宗皇帝之從子,大行皇帝之從弟?!?/br>
    內閣首輔自是知道他說的是誰,“相王天資聰穎,宅心仁厚,立為儲君并無不妥,可……可相王殿下依照先帝旨意,已經代帝出家祈福,現(xiàn)在太清觀內……”

    “殿下既在太清觀,將他迎回來便是,”寧成彥說,“大行皇帝遺詔既然由內閣草擬,這件事情,閣老斟酌措辭即可?!?/br>
    內閣一聽,頓時恍然大悟。事情若照此辦理,卻是再合適不過的,于禮有據(jù)自是不假,而相王也確實是個不錯的候選人。想到寧成彥這樣三言兩語之間,便將這樁內閣久議不決的事情解決了,一時間,那些個內閣大臣紛紛對他敬畏不已。內閣首輔慌忙吩咐道,“快,快去擬詔!”

    “閣老且慢,”寧成彥不冷不熱地叫住了他,“詔書自然是要擬的,不過卻不單單只有立儲這一件大事。”

    “還有別的大事?”內閣首輔摸不著頭腦,“什么事?”

    大雪封城。

    距離皇帝的死訊傳到京城,已經過了兩日,一切并沒有什么不同,除了皇城內外上上下下掛起了白幡。

    “啟稟公公,內閣送來的奏章已經批紅完畢,請公公用印。”

    程沐恩坐在司禮監(jiān)內翻閱著送上來的奏折,那里面大多數(shù)不過是些陳詞濫調,給賞貢使,諫免賦稅,攻訐政敵,年復一年無外乎如此。

    他在這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的位置上已經坐了十余年,每年經他手蓋印的奏折沒有上萬也有上千。十余年間,他對于那些大臣的心思幾乎已經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而拿捏起大臣來更是得心應手。為名者,以清名挾之,為利者,以利益邀之,怕死的,以性命相逼,不怕死的,也會有其他各式各樣的軟肋……但凡是踏上仕途,心中有所求的人,總有合適的處置之法。他執(zhí)掌東廠多年,知道這京城里發(fā)生的一切事情。既然皇帝與那些大臣不對付,他便樂得以各種方式讓皇帝滿意。

    是的,皇帝。若干年來,他雖然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但歸根結底,侍奉的對象也只有皇帝一人而已。他以太子近侍的差事起家,眼看著對方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幼童長成一個意氣風發(fā)的年輕人,又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中變成了一個意志消沉的中年人,最后,迎來了皇帝失足落水的消息。

    ——這偌大的皇城里,只怕沒有幾個人真正為那個人的死而感到悲傷吧。

    他并不是忠心為主之輩——他知道,若是忠心耿耿,他便不該借著皇帝的名義擅權弄政中飽私囊。但此時此刻,他卻進宮二十多年來頭一回感到了心灰意冷。對于他來說,那個人不僅僅是皇帝那么簡單,饒是一個陌生人,在數(shù)十年的相處之中也會有幾分情誼,更何況在險惡的朝堂之上,這份情誼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一種相依為命的聯(lián)系。如果伺候的那個人不在了,那他要這沖天權柄,又有什么意思呢?

    奏折漸漸見了底,他翻開了一份鑲有金邊的手卷,看到抬頭書寫的“奉天承運”四字,才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一份奏折,而是一份詔書,而且是內閣草擬的皇帝遺詔。

    ——是誰把這么重要的東西壓在了下面呢?

    他逐字逐句地看下去,詔書中無非是立新君之事,兼有幾件赦囚犯,裁撤工程之類的例行公事。然而看到后半部分之際,他大驚失色,因為那詔書的后半部分,乃是下旨誅殺他的命令。這些年來,內閣被打壓的新仇舊恨,皆在這遺詔之中以筆作刀地宣泄得淋漓盡致,及至看到詔書的最后,“罪大惡極,當治重典獄”一句,竟是殺意畢露。他驚恐不已,下意識地抓住了身邊的玉璽。

    ——內閣那些人難道不知自己會看到這份詔書嗎?難道不知道這份詔書要經過他的手用印嗎?

    這時,他只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隨即,一個身著玄色蟒袍,神情陰沉的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

    “督公覺得這遺詔擬得如何?”寧成彥微微笑著,語氣上揚,好整以暇地注視著他。他看到團團圍在殿外的錦衣衛(wèi),瞬間明白了一切。

    “內閣若不是得了你的授意,是斷不敢擬這等遺詔的……”事已至此,程沐恩的語氣反倒平靜下來,“只怕如今東廠之中,也已經遍是你的黨羽了。”

    “督公當真是聰明人,”寧成彥笑了笑,指了指他手中的玉璽,“既然督公也覺得這遺詔可行,就趕快用印吧?;噬仙砗蟮氖虑?,也該有個了結了?!?/br>
    ——了結?了結之后呢?處斬?凌遲?曝尸城門?

    “等這個日子已經很久了吧?這些年來,我竟是小看了你……曲意逢迎韜光養(yǎng)晦這一套,你做得也是滴水不漏?!背蹄宥髡f,“防了謝英,防了高隆,到頭來竟是忘了防你……”

    “謝英雖然才干出眾,到底剛而犯上,不足為懼,高隆更

    不過是個自視甚高的蠢人,督公以這二人為對手,未免也太過目光短淺……”寧成彥不以為然地發(fā)出一聲冷哼,“說到底,督公是以為攀上皇上這棵大樹,便可高枕無憂,卻不知帝王將相,百年之后也終歸黃土……督公雖是聰明人,但強中更有強中手!”

    “哈哈……好一句強中更有強中手……”程沐恩拿著玉璽站起了身,“這句話,愿寧公公也記得。”

    “哼,死到臨頭,還逞這等口舌之快做什么,”寧成彥向手下人發(fā)出了命令,“給我拿下!”

    手下人聞言,紛紛上得殿來,卻見程沐恩退后了幾步,臉上露出慘然的笑意。

    “皇上新喪,這皇城之中竟也無一人殉死……罷了,就讓我陪那個人走這一程吧。”

    話音剛落,他懷抱著玉璽,一頭撞在殿柱之上,頓時頭破血流地倒在地上,錦衣衛(wèi)上來看之時,已經沒了氣息。寧成彥緩緩走過去,從程沐恩懷中拿過那枚玉璽。玉璽染上了鮮血,在燈下幻化成妖異的顏色。

    “督公到死,都沒忘了拿著傳國玉璽……”他低聲說道,眼中的陰戾之氣越來越濃,最后凝成了令人心悸的光芒,“可惜,真正有用的,從來不是玉璽而已?!?/br>
    “照之前說好的,你辦成了這件事,以后東廠再不會追捕你,你的案子,我也會吩咐下面人尋個由頭銷了?!?/br>
    時值深夜,大多數(shù)人還不知道這東緝事廠就要迎來新的主人??諢o一人的緝事廠之中,只有一進前的岳武穆畫像靜靜俯視他們。

    “如此甚好……這下,我也沒有留在森羅教的理由了?!敝x準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他知道,寧成彥說的話,他是可以相信的。那個人自負得很,是不屑于在這種事情上背信棄義的。

    “沒想到,你竟然一出手就做了這么一票大的……”寧成彥注視著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令人玩味的光芒,“你比我想象得還要有趣。”

    “你既然是要扳倒而非暗殺,那么這就是唯一的辦法……”謝準說,“如此一來,寧公公……不,或許是時候改口叫督公……你就有權去抄程公公的家,有一樣東西就可以到手了。”

    聽到他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寧成彥輕笑了一聲,“我只不過很好奇……那本賬冊上寫的,到底都有哪些人的名字?!?/br>
    潞王死后,不斷有他生前謀反的證據(jù)浮現(xiàn)于世,雖然潞王本人已經死無對證,但這樣的情形卻免不了引起朝廷的重視。在這樣的緊張氣氛下,若是被發(fā)現(xiàn)和潞王曾有過勾結,無疑是有殺身之禍的一件事。自程沐恩得到潞王的賬冊后,始終匿而不發(fā),但朝中發(fā)生的種種吊詭之事卻指向了那唯一的答案——那本賬冊上寫滿了滿朝文武的名字,對于東廠督主來說,就是一件最大的殺器。

    “公公,既然相識一場,在下有一言相勸……”謝準說,“這樣的手段,還是少用為妙?!?/br>
    “管他是什么手段,只要有用就夠了……”寧成彥不以為然,“話說回來,你當真打算離開森羅教?”

    “要不然呢?”謝準反問道,“難道公公會為教主賣命嗎?”

    他此言一出,寧成彥凝視了他片刻,終于喃喃道:“謝英雖說死于非命,畢竟有了你這么一個兒子……當真是不枉此生。”

    “也許吧。”

    他在心中思量著今后的安排,案子已經銷了,父親的墳已經找人來修繕過,欠的人情已經還清,該做的事情也都做了,在這以后想要快意江湖,或者安身立業(yè)都可以,森羅教內亂嚴重,只怕是沒空管他這種脫教的小魚小蝦的,而那個人……罷了,反正森羅教的事情,已經和他沒有關系了。

    他沉浸于這些考慮中,竟沒有注意到寧成彥的眼底閃過了一絲危險的笑意。

    “你幫了這樣一個忙,我便再告訴你一件事作為回報吧……”他說,“你不想知道……萬象森羅功的心法嗎?”

    第十章

    “阿準?阿準!”

    聽到有人喊他的聲音,謝準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繼續(xù)睡去。

    ——這小子……還是死性不改……

    這一切曾幾何時不過是流水賬般的日常,但放在今時今日,竟讓沈殊有著恍如隔世的感覺。

    “罷了,讓他睡一會吧。”陸玄青說,“沈兄,這兩天感覺如何?”

    陸玄青從西域趕回來醫(yī)治他之后,他的狀況便一日好似一日。但他畢竟也已經臥床不起了近兩年,要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多少還需要一段時間。這些日子以來,他格外努力地練習著,盼望能夠早日復原。

    “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了,全賴陸兄妙手回春。”他笑道。

    “承蒙沈兄不棄,將五毒寶典傳給了在下……若非如此,”陸玄青說,“在下也難以模仿那位前輩的手法?!?/br>
    或許正是應了那句求人不如求己的卜辭,萬蠱噬心大法的破解之法,竟然是在陸玄青自己身上找到的。他明顯能感覺到,自陸玄青從西域回來以后,之前臉上始終掛著的那副忐忑不安已經消失了??吹剿炀毜靥孀约菏┽樕纤帲蝗皇謶c幸自己把五毒寶典給了對方。雖然,楊洪若是泉下得知了這件事或許會氣憤不已。

    不過,想來他既然料到沈殊會用萬蠱噬心大法去救陸玄青,也一定預見到了這個結果。即使沒有預見到又如何呢?對方的囑托只不過是讓他找個人傳了這五毒寶典而已,也沒說是誰……他想。

    “五毒寶典本便為令堂之物,我只不過是物歸原主而已,”沈殊說,“冥冥之中,或許自有定數(shù)吧……對了,你們后天就要動身了嗎?”

    陸玄青點了點頭,“師兄既答應了南宮右使,我自然是要和

    他同去的?!?/br>
    他本不是森羅教中人,原本也不必趟這趟渾水,但元廷秀既然下定決心與過去做一個了結,那么不管是天上還是地下,他也要隨著一起去。更何況,現(xiàn)在又多了個需要照顧的人。

    從西域一路回來,云無憂的身子也越來越重了。他們夫妻二人不便長途跋涉,便在涼州找了個地方安歇。雖說有南宮暗中保護,但畢竟他們無法像普通人那樣四處走動,生活也多有不便……這讓他實在放心不下。

    “那……”沈殊問出了那個這幾天一直縈繞于心的問題,“阿準跟你們一起走嗎?”

    要是在以往,這個問題壓根就不是一個問題,因為謝準當初死里逃生是被那位南宮右使所救,于情于理,他都是會義無反顧地還了對方這個人情的。但是這一次,謝準的舉動卻讓他感覺異常反常。

    沈殊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呆了沒多久就要走,但當他再度回到神仙府之后,卻全然沒有了之前那副時時刻刻警惕的樣子,反倒是睡得格外踏實。起初,他們只道他是心大,但隨后幾天慕容續(xù)卻發(fā)現(xiàn),原本盯得謝準很緊的東廠追兵竟然消失了。

    如果只是這樣,尚可以理解為他不知從哪里聽說程沐恩被定罪抄家,知道自己的案子要銷了,所以能夠安然入眠。但他這次回來,竟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但問到他時,他卻什么也不說。陸玄青提到回昆侖的時候,他也全然不搭腔,這不由得不讓他們感到奇怪。

    “坦白說,我心里也有些吃不準?!标懶鄧@了口氣,“這些日子,我每次和他談到這件事,他都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岔開了去……他心中有什么打算,我實在是琢磨不透?!?/br>
    “算了,還是先叫醒他再說吧。”沈殊說,“早點讓他知道這件事……相王殿下就要登基了?!?/br>
    起得晚了,洗漱用的水都已經從熱水變成了冷水,在這南方濕冷的天氣里凍得人骨節(jié)發(fā)顫。謝準匆匆沾了沾盆里的水,浮皮潦草地完成了這個過程。

    就在剛才,沈殊告訴他,相王的車駕已經到了京城,不日將舉行登基大典。算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