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他其貌不揚 第14節(jié)
施喬兒鼻尖紅通通的,兩只眼睛亮晶晶,眼淚都要被吹出來了,卻依舊一眨不眨興奮道:“原來早上的太陽這么好看嗎,比最亮的燈籠還要亮,我以為它只知道發(fā)熱曬人?!?/br> 沈清河遲疑了下,開口:“三娘沒見過初生太陽嗎。” 施喬兒搖頭,吸了下鼻子:“沒有,國公府的墻太高了,人也多,我每日醒來除了四喜,什么也看不見……啊啾!” 沈清河將她拽回馬車內(nèi),將身旁的斗篷披在了她身上:“風(fēng)景何時都能看,當(dāng)心著涼?!?/br> 施喬兒垂眸,看著那雙宛若玉竹裁成的手給自己耐心系著衣帶,霎時間,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又來了。 好像有無數(shù)細細的藤蔓從腳底扎根生起,一點點往上攀爬,絲絲繞繞纏到心里去。 而且,她同時發(fā)現(xiàn)一個很奇怪的事情——她怎么越來越不反感和沈清河有肢體接觸了? 很怪,這真的很怪。 但施喬兒長這么大,并不知道正常夫妻相處起來是什么樣。 畢竟平日里她爹見了她娘,不是掐就是吵,見了她母親,就畢恭畢敬老老實實,大氣不出一下。大jiejie大姐夫一年到頭鮮少一起露面,露面了,兩人在一起也都是客客氣氣,和父親母親的相處情形別無二致。至于二jiejie和義兄雁行,可以忽略不談了。 所以她分不清,沈清河對她究竟是夫妻之情,還是單純的因為人好。 半盞茶后,馬車在私塾外停下。 四喜帶著猴兒從后面的馬車下來,猴兒腳剛沾地,便跑到施喬兒跟前蹦蹦跳跳道:“娘子以后每日都來吧!有你在,我就不用和先生乘一輛馬車,不必趕馬,也不必聽他提背了!這一路簡直太舒服了!” 施喬兒強顏歡笑,內(nèi)心哀嚎道可我起不來啊我真的起不來。 猴兒這邊沒興奮完,沈清河咳嗽一聲,嘴巴一撇立刻收了動靜,夾著尾巴跑到私塾中與同窗匯合了。 說是“私塾”,其實就是間空曠干凈的大屋子,三面墻一面光,一眼過去可以望穿全景。此刻里面聚集了好多孩子,五六歲到十一二歲的都有,正貓在柱子后面朝外偷看,興奮的時不時竊竊私語。 大雨自前兩日起終于徹底停下,私塾前的小徑泥濘難走,雖然有幾塊石頭鋪著做墊腳,但看著還是讓人發(fā)愁。 施喬兒站在泥濘前,盯著石頭落腳不是,不落腳也不是,生怕一不小心把鞋子弄臟,眉頭皺得緊緊的。 沈清河右肩挎著包裹,里面裝著今日教學(xué)用到的卷牘,抬眼看到施喬兒焦灼的背影,便又將包裹轉(zhuǎn)到了左肩上,走過去時右手順勢環(huán)住了她的腰,往上一提,踩著石頭便將人帶到了對面。 施喬兒還什么都沒反應(yīng)過來,人就已經(jīng)被放下了,低頭一看,鞋子上一點污垢沒有。 她懵了懵,趕忙雀躍著追上去:“沈澗!剛剛那一下子有點好玩!你等會可以再帶我玩一次嗎!” 學(xué)堂中,學(xué)生們眼睜睜看著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先生,在此刻,居然扶額笑了下。 一時間氣氛被活躍開,不知是誰帶的頭,所有小孩都拍手起哄道:“先生帶娘子來上課了!先生帶娘子來上課了!” 施喬兒在門口聽到動靜,臉頰倏然一紅,扭身就往別處跑。 沈清河先是沉下臉色對所有學(xué)生說“安靜”,接著轉(zhuǎn)身便去叫她:“三娘別亂跑,回來?!?/br> 這學(xué)堂說小不小,盛的人是挺多,但人滿以后,也就沒有別的地方可待了。 施喬兒貓在最后面靠在四喜身上打了一上午的盹,醒來的時候?qū)W生課都上完了,正在外面架鍋準(zhǔn)備燒東西吃。 她過去湊熱鬧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鍋里清湯寡水看不見半點腥。 米是沈清河從家里帶的,菜是學(xué)堂后面沈清河種的,一鍋菜粥撒點鹽,便是學(xué)生晌午頂好的一頓。 施喬兒看著看著,想到馬車?yán)镞€有早上帶來的糕點吃食,便讓四喜回去拿了,回來之后全給學(xué)生分了,自己跟著沈清河去喝青菜粥。 盛好放溫,沈清河看著嬌氣包皺著眉頭喝下一口,隨后眉頭緩緩舒展開,喃喃道:“米是陳米,但沒什么邪味,菜也很新鮮,放點鹽提味正好,就是口味單了點,若是放點炒熟的花生就更好了?!?/br> 沈清河不禁一笑:“三娘倒是隨遇而安,不嫌素粥清苦?!?/br> 施喬兒又喝了口,認(rèn)真品了品道:“不苦啊,挺香的,除了賣相差了點?!?/br> 瞧她那副認(rèn)真點評的神情,沈清河心里驀然一軟,湊近了低聲說:“往后我若再帶你來,莫要再拿點心分給學(xué)生們了。” 施喬兒眉頭一皺:“為什么?。俊?/br> 沈清河望著外面玩耍的孩子們,目光悠遠:“在他們這個年紀(jì),讀書的意義在于清心明智,今日明日白得幾塊點心,甜頭是嘗到了,但若習(xí)慣了舌尖上的那一點甜,便要受不得素粥的苦了?!?/br> 施喬兒想了想,點頭:“這個我知道,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對嗎?” 沈清河笑著點頭:“不錯。” 施喬兒咧嘴一笑:“好,那我再來就不帶這些吃的了,嗯……我要帶熟花生,撒在粥里一起熬,這樣如何?” 沈清河未言語,但望著她的目光溫柔寧靜,顯然是贊同的。 夜晚二人回到家中,施喬兒本困極了,結(jié)果一進大門就見到院子里的一雙綠色大眼睛,立刻嚇得往沈清河身后鉆,精神頭全回來了。 猴兒過去把太極抱起來,一本正經(jīng)道:“娘子別怕,太極不咬人的,它性子其實蠻好……” 話音剛落,太極照著猴兒的手就是啊嗚一口。 猴兒“??!”一聲把貓丟下,痛心疾首道:“臭貓!我不管你了!你以后去喝西北風(fēng)吧!”捂著手咆哮完,猴兒氣得跑回房待著了。 施喬兒在沈清河身后看著,嚇得心臟直撲騰。 如果說她之前對太極的好感是零,那現(xiàn)在就是負(fù)。 好兇一只貓,又肥又兇。 施喬兒給它暗搓搓起了個外號,叫李逵。 后來沒過幾天,有一次晌午,施喬兒聽到大門外傳來好多孩子的嬉鬧聲,出去一看,才發(fā)現(xiàn)“李逵”被一群兔崽子圍在中間,正在被石子砸。那瑟瑟發(fā)抖的模樣,與在家中判若兩貓。 四喜帶人把在家門口行兇的小崽子們趕跑,成功把李逵解救回家,檢查之后發(fā)現(xiàn)頭上被砸破了一點皮,就給它上了點藥。 施喬兒先用手指頭戳了戳貓尾巴,發(fā)現(xiàn)沒伸爪子,就冒著膽子戳貓腦殼,邊戳邊數(shù)落:“你不厲害著呢嗎?你不牛著呢嗎?窩里橫算什么本事啊,有本事你咬回去??!整日就知道在自己人面前耀武揚威,到了外面,喵都不敢喵一聲,你看你現(xiàn)在這個慫樣子?!?/br> 太極:“哈!” 施喬兒汗毛一豎,本來想跑的,后來意識到自己畢竟是個人,便壯著膽子叉腰道:“你……你居然還朝我呲牙!明明是我把你救回來的,臭貓,不知好歹,生在福中不知福,真是不知道隨了誰了?!?/br> 四喜這時終于沒再憋住,扶著桌子哈哈笑出聲。 施喬兒一頭霧水,打量著四喜道:“你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br> 四喜直不起腰來:“哈哈哈沒什么的!奴婢就是覺得,就是覺得,姑娘訓(xùn)貓的樣子,真的好像云姨娘訓(xùn)你的時候?。 ?/br> 施喬兒愣住了,下意識轉(zhuǎn)身看四周,慶幸還好此刻沈澗不在家,接著將耳朵一捂:“我不喜歡這句話!給我收回去!” 作者有話說: 長大后我就成了你~ 第20章 上街 天亮?xí)r分,院子里的荷花尚在含苞昏睡。 猴兒揉著惺忪的眼睛拉開門,嘴里嘟囔道:“顧公子怎么每次都來得這般早,不過今日先生起得也早,他料定你最近會來找他,讓你一來直接去書房便是?!?/br> 顧放依舊一襲朱袍,看樣昨夜又被留宮議事。在門外先對猴兒一揖:“辛苦猴兒小兄弟?!?/br> 猴兒想說“不辛苦”,但張嘴就是一記大哈欠,趁著離上路還有些功夫,貓回被窩里接著睡回籠覺了。 顧放快步走到書房外,整頓衣冠后照門一揖:“弟子顧放,求見老師。” 聲音不大不小,是房中人正好能聽到的程度。 早風(fēng)拂過,荷香幽微。 “進來?!?/br> 房中,沈清河披散著發(fā),身穿直裰,肩上搭了件天青色薄衫,左手端著燭臺照明,右手執(zhí)筆,正在簡牘上勾畫描圈。 很是輕松閑適的姿態(tài),并不故意撐出副端正樣子,但人一望,便能聯(lián)想到八個字——“清風(fēng)明月,溫潤如玉”。 顧放進門,對人又是一揖:“先生?!?/br> 沈清河動作從容,依次放下燭臺筆墨:“坐下吧,江南水患,確實有些棘手?!?/br> 顧放兩眼發(fā)亮:“先生料事如神,學(xué)生正是為了江南水患而來。” 沈清河抬臉,眼中尚帶些霧蒙蒙的倦意,思忖道:“此次連月天降大雨,波及之地眾多,中原一帶尚能由各地州府發(fā)放府糧賑款。但秦嶺以南,損失太過嚴(yán)重,只能動用國庫,由朝廷出面賑災(zāi),撫慰民心?!?/br> “先生所言甚是?!鳖櫡艣]心情坐下交談,依舊站著。聽完沈清河的話,愣了愣心一橫道,“也罷,在老師面前,學(xué)生也就有話直言了。江南水患,真正難治的不是水患,而是貪贓枉法,徇私舞弊。朝廷若撥款十萬兩,僅到戶部,再出去便是八萬兩,再下放到地方,地方再到各個州縣府衙,最后到百姓手里的,恐怕也就僅僅一碗無米之湯罷了。” 沈清河看向顧放:“依你之見,該當(dāng)如何?” 顧放目光炯炯似火燃燒:“學(xué)生想向圣上請命,擔(dān)任欽差大臣一職,帶著賑災(zāi)兩款,親自前往江南賑災(zāi)。” “不可。”沈清河直截了當(dāng)。 顧放瞬間詫異,不由往前邁了兩步:“先生這是……” 沈清河語氣不緊不慢,帶著勸誡的惋惜:“你只知官場徇私舞弊,卻不知他們還官官相護,黨同伐異。新科翰林自是清貴,圣上寵信,朝野巴結(jié)。但若明面上與之相對,尋瑛,老師不敢確定你是否能平安從江南回來?!?/br> 顧放靜下心來仔細思索片刻,忽然對沈清河一躬身:“多謝先生指點,學(xué)生茅塞頓開。” 是了,江南離中原天高路遠,又山多水多,匪患嚴(yán)重,人到了那里,隨便撿一條理由,便可以合理的死于非命。 大涼不長不短建朝三十余年,國本穩(wěn)固,官場各派盤根錯節(jié)。顧放只覺得自己如今也算深得圣心,外出有侍衛(wèi)相護,百姓愛戴。卻忘了朝廷中貫通一氣的大小勢力,遠不是他一個入朝不久的新科狀元所能頃刻撼動的。 他素日只看到官袍干凈,忘了他們的手段如何血腥。若細思其中厲害,便可知道,即便以他的身份,江南一行,恐怕也兇多吉少。 “但是……”顧放語氣發(fā)沉,字字痛心,“難道就由著他們這般欺上瞞下,棄百姓于不顧嗎?” “欽差一職,不一定便要臣子來當(dāng)?!鄙蚯搴雍鋈坏馈?/br> 此話一出,讓顧放有些發(fā)怔,不知其意何為。 沈清河提筆繼續(xù)畫簡牘,動作語氣,一派心平氣和:“太子尚未立,陛下又子嗣眾多,那么些人里,總會有一兩個合適的?!?/br> 就看愿意選誰了。 …… 上午時分,施喬兒在房中和四喜下棋下累了,便踹了把魚食,來到前院喂水缸里的五彩斑斕的小錦鯉。 看著雀躍的小魚兒,她的心情也明快許多,心想:“真可愛啊,不知道味道和普通小魚有什么不同?!?/br> 這邊還沒想完,就見太極踩在另一口缸上,正伸著爪子去撈魚,似乎打算親身驗證一下她的疑問。 “李逵!”施喬兒叫了一聲。 太極被嚇了一跳,張嘴朝她“哈”了一下子,跳下缸一溜煙爬上墻,嗖一下就躍到外面去了。 施喬兒連忙帶四喜開門去追,主仆倆足跑了兩條街,終于把大肥貓給薅住了。 施喬兒氣喘吁吁,指著太極便兇:“還往外跑!你頭上的傷都還沒好利索呢,遇見那群討人厭的小孩,他們又拿石頭砸你,怎么那么不聽話?。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