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小兄弟，要不要上來一起唱歌?！背趟谷坏鮾豪僧?dāng)開口，聲音順著風(fēng)蕩下去。

    周自省也不正經(jīng)，學(xué)他喊：“樓上的大兄弟，我不唱！”

    程斯然加大音量：“為什么不唱！”

    周自省也喊：“不會！”

    程斯然借著幾分酒勁，吼：“哥哥你坐船頭啊?！?/br>
    周自省悶聲大笑。

    能來這種地方的人，誰都不簡單。

    兩個人東扯西扯，沒刺探隱私地聊完一根煙，同時回了各自的廳。

    周自省聽出了悠然居少公子的聲音。

    程斯然覺得老頭聲線耳熟，卻想不起來在哪里打過照面。

    ————

    酒酣香盡，程斯然他們散場已經(jīng)是凌晨。

    程斯然表哥才拿了影帝，風(fēng)頭正勁。程斯然挨個發(fā)口罩。

    大家一邊收一邊嘟囔：“和程影帝同框都不能露臉的嗎！”

    程斯然呿道：“我哥可是男女通吃，要是你們家屬彼此不介意狗仔亂找角度只拍兩個人，寫什么深夜幽會，形色親密……”

    眾人趕緊拿了戴上。

    程斯然一副“這才對的表情”：“挺好，還能擋風(fēng)，江東晚上妖風(fēng)可厲害?！?/br>
    唐漾今天戴了對稍大的耳環(huán)，口罩帶子沒戴好，耳環(huán)扯疼耳朵。

    電梯上，蔣時延低頭幫她整理好帶子，她借著電梯反光照自己，氣色還行，發(fā)型也還行。

    唐處長臭美一會兒，轉(zhuǎn)過頭來，發(fā)現(xiàn)蔣總還在盯著自己看。

    “怎么了？”唐漾被他看得心口一熱。

    蔣時延：“你眼睛倒是挺大?！?/br>
    什么叫挺大？相對有挺??？

    唐漾睨一眼胸前，微笑著把一只腳放到蔣時延腳背上。

    蔣時延柔聲道：“又黑又亮，美得一塌糊涂，像月亮一樣?！?/br>
    突然尬詩。

    蔣時延一手抄褲兜，一手?jǐn)堉?，唐漾撞進(jìn)他深邃帶笑的眼眸，聽得臉頰稍稍燙。

    “你鞋子上有灰，我給你擦擦，”她找好理由，重新站好，軟聲批評，“油嘴滑舌?！?/br>
    蔣時延瞥著她紅熱的耳尖：“舌燦蓮花?！?/br>
    又突然成語接龍。

    唐漾：“花容月貌?！?/br>
    電梯里人不多，蔣時延偏頭親了親她發(fā)頂，小聲道：“就是漾漾。”

    “你違反規(guī)則了誒?！碧蒲了?。

    蔣時延散漫地勾起唇角：“事實比規(guī)則重要。”

    “很會甩鍋?！碧蒲∈洲乜冢牡讌s好似蓋了一層棉花糖，沁著絲絲的甜。

    一行人陸續(xù)下到大廳，蔣時延牽著唐漾正和她說著話，忽然被擋住了去路。

    一堆人在看熱鬧，保安在大堂圍了半圈，而圓圈中間分立著三路人馬——九江高層，匯商高層和警察。

    唐漾他們站在圍觀群眾邊上，視野開闊，然后，看到兩方高層每人手上都拎著一個或兩個與會所裝潢極其出入的牛奶箱。

    人群里響起窸窣議論聲。

    程斯然也從聲音里辨認(rèn)出來，樓下那個抽煙的老頭是周自省，但他沒說話，也沒什么好說的。

    會所之前打點過這些穿皮的公家關(guān)系，可來的人根本不是會所這轄區(qū)的。

    會所負(fù)責(zé)人匆匆趕來，解釋得腦門冒汗：“我們是正規(guī)經(jīng)營，所有客人都有證件并且登記過——”

    警察檢查完他們給的執(zhí)照，公事公辦地重復(fù)：“我們接到匿名舉報，說這幾位攜帶違禁物品，請立刻開箱接受檢查?！?/br>
    負(fù)責(zé)人快跪了：“我們會所自己都有安檢系統(tǒng)，不會有易燃易爆——”

    警察：“毒品。”

    兩個字，人群一瞬死寂。

    一秒，兩秒，三秒，再次沸騰。

    唐漾與蔣時延對視，眼里交流著訊息。

    匯商高層每年都會上報個人資產(chǎn)，基金、理財、存款等每一筆都需要具體到日期后面的交易時刻以及金額的小數(shù)點后三位。甘一鳴被查的始由是那輛瑪莎拉蒂。

    而這幾個高層之所以財產(chǎn)沒問題，是因為他們聚在一起不是錢權(quán)交易，是聚眾吸毒？

    有點可怕。

    唐漾腦子脹脹的還沒理清楚，蔣時延拉了唐漾一把，唐漾迷蒙地順著蔣時延的視線望去。

    周默先前和涉事高層都背對唐漾站，之后，周默假意控場交涉，走來走去和幾人說話后，變成面朝唐漾。

    唐漾抬頭，周默眼神和她交匯。

    唐漾對周默心存芥蒂，疑惑間，卻也看到了周默比劃的小動作。

    唐漾身后無人，周默是給自己說的？

    唐漾定睛。

    周默比了數(shù)字1，2，然后握了兩下拳。

    1200？

    什么意思？

    唐漾不明所以，而就在這時，周默抬手?jǐn)R到他自己耳邊，接著，揉了兩下耳垂。

    唐漾腦子一片空白，偏頭問蔣時延：“什么意思？”

    蔣時延也不明白，他學(xué)周默的動作憑空搓手指：“他耳朵很癢？”

    蔣時延也做了兩次。

    唐漾用掌心輕輕包住了蔣時延的手。

    “如果我沒理解錯，是一千二百，”唐漾虛聲道，“現(xiàn)金?！?/br>
    搓手指是現(xiàn)金的通俗表示。

    而一千二百萬，十五個牛奶箱，一個箱子裝八十萬。

    所有管培生進(jìn)匯商的第一項培訓(xùn)都是點鈔，只用手點，容錯率控制在某個范圍內(nèi)的飛速點鈔。

    那段時間，唐漾吃飯拿筷子手都直哆嗦，但現(xiàn)在，她立馬反應(yīng)出點十萬之后，拿起一疊十萬的手感和體積，和三盒純牛奶并排放置……近似相等。

    一箱牛奶二十四盒，一個牛奶箱裝八十萬，數(shù)目剛好對得上!

    唐漾唇微啟，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發(fā)笑。

    周自省下午駁回她徹查九江的申請時，她不是沒朝這方面想，只是匯商查管理層資產(chǎn)實在嚴(yán)格，所有能聯(lián)網(wǎng)的交易都像是擺在明面上。

    唐漾相信這樣的系統(tǒng)，以至于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現(xiàn)金。

    看上去體積最大最笨重但最安全的現(xiàn)金。

    想辦法把現(xiàn)金送出國，再在海外銀行開個賬戶，存成保密性最高的家族信托。就算匯商系統(tǒng)把高層們的資產(chǎn)翻來翻去炒出個蛋炒飯來，仍舊是一片清廉。

    唐漾真的在笑——難怪以前投資學(xué)教授介紹家族信托時，開玩笑說不止這些有錢人，還有一些銀行高管。同學(xué)們當(dāng)時嗤之以鼻，就算做到一家銀行分行行長，一年也不過才百來萬，加績效幾百萬，連信托的起點都摸不到。

    教授當(dāng)時諱莫如深。

    唐漾現(xiàn)在……好像明白了。

    ————

    兩分鐘后，會所高層和九江高層與警察交涉均未果。

    魏長秋理了理衣領(lǐng)，上前一步，朝隊長伸手：“你好，我是魏長秋?！?/br>
    a市納稅大戶之一，魏家長女，隊長當(dāng)然聽說過，但沒伸手，只是點了一下頭。

    魏長秋解釋：“就是要周末了，幾個朋友一起聚餐，就吃了個宵夜，什么都沒做，牛奶是別人送多了堆在家里的，一箱56塊，路邊超市都標(biāo)著價，您這樣說拆就想拆，是不是有點，”魏長秋訕笑，“不太好?！?/br>
    隊長：“不好意思，我們也是公事公辦，接到舉報，涉嫌之前調(diào)查的一項走私案，所以一定要拆?！标犻L給幾個警察遞眼色，警察圍上去，兩方高層后退一步。

    魏長秋擋在警察前：“如果我不允許呢?！?/br>
    隊長冷靜地把手放在要旁：“出警遇阻允許采取特殊手段?！?/br>
    魏長秋橫眉怒挑：“納稅人納稅就是為了讓你們用槍指納稅人嗎？”

    隊長：“我保護(hù)每個合法公民。”

    魏長秋冷聲：“拆牛奶箱的保護(hù)嗎？！”

    隊長抬手，并指，壓腕，干脆道：“拆！”

    魏長秋：“你們拆一個試試！”

    隊長態(tài)度堅定，魏長秋側(cè)身，直接給一個小片警甩了一巴掌。

    “啪”一聲脆響，所有人看向魏長秋，魏長秋厲聲喝：“拆啊，你們拆啊，今天你們要是拆不出個東西那你們也別想穿穩(wěn)身上這件衣服，最好問問你們局長我魏長秋是誰……”

    魏長秋胡攪蠻纏拳打腳踢，警察們巋然不動，利落地掏刀劃開重新貼過透明膠的牛奶箱。

    第一個拆的周自省手上的。

    “撕拉”割開，現(xiàn)場人視線匯于一處。不管表沒表露，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警察和群眾的期待關(guān)于毒品，唐漾期待而雙方高層畏懼的是，現(xiàn)金。

    小片警扯掉透明膠，掀開紙蓋，所有人都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