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xiàn)在也會翻看微博私信，很多年過去，當時咒罵他的人早就忘了這件事，一時的義憤填膺持續(xù)不了多久，反而是一些一直記得他的人，偶爾問候，帶來些許美好，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沒關(guān)私信，給過去的自己留了一線生機。他粉絲列表里有個頭像很可愛的女孩，每隔一兩周會分享自己的生活，今天她也發(fā)來了生日問候：柯文老師，生日快樂。您最近好么？我工作了，有點忙，但很充實，自己努力賺錢的感覺很棒，承擔責任并不是一件壓力很大的事，反而有動力，也可能是我遇到了很多幫助我的人，所以沒那么辛苦。希望您也可以遇到善良的人，能擁有安定平靜的生活和幸福的家庭，有吃有喝有愛人……

    他看完，笑了笑，沒回復(fù)，熄滅了最后一支煙，進了家門。

    “磊哥，小瑜姐喝暈了，我讓她在樓上睡了，明天再回家，可以么？”季蘇緬看他進門，小心翼翼地問。

    “嗯，好?！?/br>
    “那我能跟你擠擠么？”

    “??？你要……睡樓下？”

    “那不然我睡哪？”

    仲磊心說二十歲的男孩子不應(yīng)該粘著自己女朋友嗎，這家伙這么純情的么？又不好直說，只能答應(yīng)下來：“哦，行吧?！?/br>
    兩個人并排躺在床墊上，季蘇緬緊張得要命，他把自己躺成了木乃伊的姿勢，雙手交叉扯著被子的邊角，一動不動。仲磊沒他那么不自然，但心里也別扭著，他對這個男孩好，起初只是憐憫，后來加了一些贊賞，再后來……就有那么一點點的不單純，但季蘇緬看起來是個取向正常的男孩子，陽光熱情，平時工作都是一猛子扎進漂亮女孩堆里，游刃有余，更何況還有趙芯瑜……他在這樣的紛亂思緒里睡著，卻被身邊的人一腳踢醒。

    季蘇緬在掙扎，呼吸很急，仲磊推了推他：“哎，醒醒?！?/br>
    急促的深吸一口氣，季蘇緬醒了，但依舊沉浸在驚恐中，顫抖著聲音叫“磊哥”，仲磊心又軟了，伸手拍拍他，“沒事了，睡吧?！?/br>
    “嗯嗚～”又是這種小奶狗的聲音，“睡不著了?！?/br>
    “做噩夢？”

    “嗯?！?/br>
    “夢到什么？”

    “夢到……剛回國的時候，心里很難受，但不知道為什么有很多親人和朋友幫我，他們?nèi)C場接我，陪我一起，我就很開心，但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都沒有五官沒有細節(jié)，只是我想象的存在不是真的，我還是孤立無援的一個人……”

    “嚯，沒有五官是挺恐怖的?！?/br>
    “不是的，不是恐怖，就感覺很孤獨，醒了還是覺得孤獨。”

    “小白眼狼，我沒幫你么？”

    “所以我剛才醒了看到你，就覺得好多了，整個世界都好多了。”

    “……行了你，睡吧?！?/br>
    季蘇緬沒聽他的，反而蹭到他身邊，側(cè)身抱著他一支手臂，抱得很緊，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磊哥，你是我的朋友對不對？”

    仲磊那條手臂的知覺不知道是被放大了還是被清除了，又燙又麻，他面對這個深夜噩夢驚醒求安慰的小孩說不出什么別的，只能答應(yīng)著：“是。”

    “嗯，那就夠了?！?/br>
    “……其實，很多人都能做朋友的。小陳你熟的，老方也是個好人，這里的人雖然不富裕，卻都算實在。再說了，樓上那個姑娘不也是……你朋友么？”

    “嗯，對的。”

    “還有你的同事們，都跟你關(guān)系不錯的樣子……”

    “哎對了磊哥，上次去市場部幫忙，他們約我一起打籃球呢，我才知道頂樓除了有個停機坪，還有籃球場，你說這么高，萬一球掉下來不得出事啊?！?/br>
    “就你這身高還打籃球？少年組的嗎？”仲磊脫口而出。

    甩掉他的胳膊，季蘇緬轉(zhuǎn)身背對著他，沒有燈，看不清他氣鼓鼓的臉，但仲磊僅憑想象就知道是個什么樣子，似春風拂過，他笑著入眠。

    季蘇緬卻久久沒能睡著，他騙了仲磊，剛才做的夢根本不是他描述的那樣。他夢到的是一只小狗，很可愛，圍著他轉(zhuǎn)，又和他玩球，正當他準備抱小狗去找仲磊問問能不能養(yǎng)在家的時候，仲磊不見了，打電話也沒接，怎么都找不到，看著他坐立難安，小狗把頭湊過來拱他的手，又舔他的臉，還安慰似的把尾巴放在他手里給他玩，季蘇緬抱著它，卻突然發(fā)現(xiàn)那根本不是小狗，是仲磊，而他手里握著的，也不是尾巴。

    他一個激靈嚇醒了，轉(zhuǎn)頭又看見仲磊躺在身邊，頓時僵住，一身冷汗。

    都怪趙芯瑜，沒事講什么前列腺手術(shù)！

    季蘇緬聽著身邊的人呼吸漸漸放緩，才轉(zhuǎn)過身看他，天還沒亮，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個輪廓，看他閉著的眼，看他鼻子起伏的弧度，看他微微嘟起的嘴，看他流暢的下巴，胡子很性感……明明還沒到盛夏，他腦子里的蟬就已經(jīng)開始鳴叫起來，燥熱難耐。

    幾場雨下過之后，真正的夏天也到了，季蘇緬回國將滿一年，他越來越適應(yīng)杏園一村的生活，生活逐漸走向按部就班。他會在周末休息的上午去醫(yī)院看望母親，跟她聊幾句，就像她聽得見也聽得懂似的那種聊天，但始終沒有去看父親，只有每月通一次電話，電話里的爸爸還是像以前一樣，鎮(zhèn)定平和，卻堅決不讓季蘇緬去會面，“這不是個好地方，我也不想讓你看到現(xiàn)在的我。”他這樣說。季蘇緬也就沒有堅持，依舊做爸爸心目中那個懂事的孩子，只是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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