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焱短促干笑了聲，自嘲一般。

    他搖搖頭，朝她面前的卷子抬下巴。

    “沒什么，寫你的?！?/br>
    祁汐把耳機塞回耳朵，低頭重新做卷子。

    桌下，悄悄緊握耳機插頭的手，一直在忍不住地顫栗。

    指尖用力，插頭完全懟進插孔。

    耳機里這才傳出聲音。

    筆尖輕輕落在紙面上，劃出三個練筆的字母，勾勾繞繞，宛如少女百轉(zhuǎn)千回的心事：

    i do

    第36章

    七月流火, 八月未央，九月授衣，到了國慶, 氣溫一下子就降下去了。

    這個夏天也徹底過去了。

    2012年的中秋節(jié)和國慶相接，一共八天假，附中的高三生可以放三天。同學們還沒來得及高興, 老師就又告訴他們, 第一次月考安排在假期之后。三天假, 是要他們好好復(fù)習的。

    于是班里又一片怨聲載載。

    前排的男生罵了幾句，轉(zhuǎn)過身時胳膊肘碰掉了祁汐桌角的練習冊。

    他瞥了一眼，繼續(xù)跟旁邊的女生說話。

    祁汐彎下腰撿起練習冊, 剛直起身, 桌側(cè)就暗了下來。

    她偏頭，看見陳焱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她桌旁。

    男生應(yīng)該是從后門進來的，手里拎著兩瓶酸奶。

    他沒看祁汐，黑眸睨她前面的男生, 眼里沒有不悅的情緒, 卻壓迫感沉沉。

    前排的女生碰了下男生的胳膊, 給他使眼色。

    男生立刻拿過祁汐手里的教輔, 像接過個燙手山芋，胳膊伸開又縮回。

    最后, 他把練習冊輕輕放回桌角，嘟噥了句：“不好意思啊?！?/br>
    祁汐：“……沒事?！?/br>
    前排的人轉(zhuǎn)過身, 陳焱也不咸不淡地收回眼，扯開椅背坐下。

    上課的音樂響起。

    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自習, 沒老師進來。教室里緩慢蔓開一層低頻的嗡嗡聲。

    祁汐從書包里掏出靜音的手機, 額頭抵在桌面上發(fā)消息。

    poris：【王睿維不是故意的, 毛手毛腳罷了?！?/br>
    轉(zhuǎn)眼，陳焱也轉(zhuǎn)過來一個月了。在學校，他倆一直不近不遠的，沒有刻意疏離，也不像平時那么熟稔。

    可或許是因為，喜歡是藏不住的，即便他們什么都不說不做，有些東西，也會從他們的臉上，從他們的眼中，從他們周身的空氣中流露出來。

    祁汐原先擔心的事也沒有發(fā)生，別說找麻煩，姜筱迪他們現(xiàn)在甚至處處回避她。

    祁汐也明白為什么：比起張揚地罩著她，陳焱對她諱莫如深，反而越讓人信他是來真的。

    浪蕩子的鐘情，不羈者的軟肋。

    無人敢欺。

    poris：【你剛把他嚇得，差點給我扔地上再撿一遍[笑哭]】】

    盛夏炎火：【老子管他是不是故意的】

    【動你就不行】

    poris：【他動的是書啊?！?/br>
    盛夏炎火：【動你東西也不行】

    祁汐唇角翹了下，回復(fù)：

    【那你昨天還把我酸奶扔了呢……】

    盛夏炎火：【那都特么快過期了】

    明明還有一天。

    祁汐在心里反駁道。剛要打字，背后的衛(wèi)衣帽忽地一沉。

    她伸手，從帽子里拿出一瓶酸奶，黃桃味的。

    盛夏炎火：【還能少了你的？】

    祁汐笑了下，從相冊里選了張圖片發(fā)過去。

    是她前兩張照的小乖，小狗張大嘴對著鏡頭吐出粉色的小舌頭，像在哈哈憨笑。

    祁汐用美圖給它加了紅臉蛋，旁邊還添了兩個小字：“謝謝[心]”

    旋開瓶蓋抿了一口，她又問：

    【馮醫(yī)生是讓今天接小乖嗎？】

    小乖滿月了，自己可以吃泡好的羊奶粉，他們也可以把它帶回家養(yǎng)了。

    小狗長得健壯又活潑，性格還很霸道，每次祁汐去看它就只能抱它，不可以碰別的貓貓狗狗。

    盛夏炎火：【嗯，放學】

    祁汐剛想回“好”，一條短信突然傳了進來。是她二叔發(fā)來的：

    【小汐放學了沒聽你二嬸說你在學校上晚目習我?guī)珊性嘛灮貋砟愣疬€鈍了只鴨子你放學回家中秋節(jié)咱們一起吃飯】

    祁汐忽略里面的錯別字，皺眉斷了的半天句才讀明白。

    一時不知道怎么回。

    其實，她并沒有在學校上過晚自習。放學后，她多數(shù)時間都和陳焱呆在榮華里的疊層。她幫他趕學校里的進度，他看著她刷英語題。

    到了九點多快十點，陳焱會把她送到小吃街的橋頭。

    筒子樓現(xiàn)在對祁汐而言，就是個睡覺的地方。

    沒兩分鐘，祁鈞又發(fā)來一條短信：【學校說不行我去給你清個假？】

    來了就露餡了。祁汐趕緊回道：

    【不用了二叔，我放學就回去?！?/br>
    她又在q-q上跟陳焱說：

    【我二叔跑車回來了，我今晚得回去吃飯……要不你先去接小乖？我吃完就去榮華里找你們?！?/br>
    陳焱回了個“ok”的手勢。

    **

    放學后，陳焱和祁汐打車往寵物醫(yī)院的方向走。祁汐在燕南巷的十字路口下車。

    上了筒子樓推開大門，滿屋都是鴨湯的味道。

    “小汐回來了啊?！逼钼x坐在沙發(fā)上招呼她，“餓了沒？洗手去吧，你聞這鴨子燉得多香。”

    祁汐應(yīng)了聲，淡淡瞟了眼屋里別的人。

    奶奶跟沒看見她一樣，眼都不眨地盯著電視上的《甄嬛傳》。她旁邊的祁昊在勾著腦袋玩手機。

    二嬸放下手里的碗，冷笑了下：“肯定香啊，飯不香人家能回來吃么?！?/br>
    “……”

    祁汐摘下書包，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

    “我要是不回來，我mama也不會給您買鴨子的錢?！?/br>
    像是沒料到她會還口，鄒新萍完全愣住，直到祁汐走出客廳她都沒說出話來。

    祁鈞“嘿嘿”尬笑了兩聲，趕緊打圓場：“這不過節(jié)嘛，就圖個熱鬧，熱鬧點兒好……”

    鄒新萍狠狠白了他一眼，撂下筷子進廚房了。

    鴨湯端上桌就開飯，祁汐除過開頭象征性地盛了小半碗，基本再沒動筷子。

    但凡桌上有點好菜，祁昊吃起來就跟豬刨食一樣?？粗肜镲w出來的飯粒，祁汐總覺得這桌上也全是他濺出來的口水……

    “我一會兒回我媽家，你陪你媽去理療?！编u新萍對祁鈞道。

    祁鈞的筷子停?。骸啊?？”

    “啊什么??？”鄒新萍厲聲道，“就你家過節(jié)，別人家都不過？我不用回去看我媽？！”

    “又不是去淮州的醫(yī)院，就在衛(wèi)生所，連車都不用坐，你是沒腿還是不會走??！”

    她跟點燃的炮仗一樣沖人劈頭蓋臉，祁鈞哪敢再說什么，趕緊連聲應(yīng)下。

    他一夏天基本都在外面跑車，皮膚曬得黝黑，身上也瘦了一圈，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怯懦唯諾了……

    “一會兒吃完了——”鄒新萍有對祁汐說，“你幫你哥補一下數(shù)學，他這次考太差了?！?/br>
    祁汐和祁昊同時怔住。

    “不用！”祁昊先拒絕道。

    “不用個屁！”鄒新萍聲音拔高，“你看你那考幾個分，別說上職校，掏大糞都沒人要！”

    祁昊小聲嘟噥了句，鄒新萍翻他一眼，轉(zhuǎn)而對祁汐道：“你住這兒這么久了，也沒讓你幫他補過吧？不就偶爾這么一次么。再說明天放假，也不耽誤你什么?！?/br>
    自己要是不答應(yīng)，二嬸怕是會喋喋不休了。祁汐擰眉，潦草點頭。

    “行行，一會兒我看一下吧?！?/br>
    吃完飯，二嬸就拎上一盒月餅出了門。她娘家在潯安的另一頭，坐車過去得天黑了。